《破晓将至》远方淮古

47、Chapter 47

　　江泓找到程觉的时候是在一处废弃的厂房里面，根据手机发过来的定位显示，他就在这里。
　　他在外面绕了大半个圈子才找到这片废弃厂房的入口，一个废弃的入口都遮挡的那么严实，进去之后环视了一圈一楼，没看到人影，旋即走上二楼。
　　楼梯是用钢铁焊锡接成的，时间久了，上面又经历了风吹雨打日晒，早已经锈迹斑斑，他看着这生锈的东西，心底莫名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程觉？”
　　铁梯发出嘎吱的声响，二楼堆满了钢筋和水泥架，一眼望过去全都是红色的锈迹，连地板也是由拼接的厚铁板组成的。
　　头顶连遮阳的东西都没有，一抬头就能看到碧蓝苍穹，许是拆除这栋建筑的时候，刚拆到屋顶就没下文了。
　　“在……这儿。”程觉伸出手。
　　江泓一步一小心地走过去。
　　“你这是……勇闯蜂蜜窝？”
　　程觉脸上东一个西一个大小不一的包，满身血迹，手臂上还有几个小圆孔，刺进血肉里面。
　　他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像刚从垃圾堆里面爬出来的一样，一把鼻子一把灰的：“少说风凉话，让你带的药带来了没有？”
　　“带了。”他手里提着一袋醒目的医用药品，扬了扬，蹲下身。
　　“我自己来。”程觉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熟练地给自己清理。
　　白色的液体每一次滴上去，拧紧的眉头都加深一分。
　　江泓于心不忍看着他煎熬的样子，说道：“要不是还是我来吧。”
　　程觉把手收回一点，拒绝他刚才的动作：“不用。”
　　见无果，江泓问他：“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会伤成这样？”
　　事情不简单，程觉很少在他面前露出真面目，单单看他身上的伤口，他分辨不清是什么东西弄的，洞口看着挺深的。
　　他试探问着：“老实说，你是不是加入什么神秘组织？”
　　“不用你关心，你先回去吧。”程觉一边包扎一边说，眼神不带看他的，明明因为出血的伤口伤及肺腑，说话都变得匀不过起来，赶人的话却说得无比从容。
　　程觉的性子很倔强。
　　“行。”江泓点点头，“我走，但是你也要走，我看你待在这个地方很不安全，不去医院也行，我跟爸爸说一声，把你转到他名下的私人医院。”
　　这个地方让他有种不安全的感觉，不知道的还以为程觉在外面欠了高利贷被人追杀才躲到这里。
　　话一出口，程觉无比抗拒，不管怎么说都一副“我意已决，谁都劝不动我”的决绝模样。
　　地上湿漉漉的，像春雨刚洗礼过的一般。
　　窸窸窣窣的纱布一圈一圈裹缠着。
　　楼道响起了不适宜的脚步声。
　　程觉扯掉纱布，眼神警惕地望向江泓身后发出来的动静。
　　锃亮的皮鞋尖在二楼台阶露了出来，然后是一双粗肥的大腿，灰色的西装裁剪的一点都不称体的穿在男人身上，圆滚滚的啤酒肚往外露。
　　“好久不见呀，程觉。”来人戴着墨镜，怎么也遮不住看到熟人的兴奋感。
　　江泓站在他面前，这两人好像是认识的，为什么总觉得对面那个人不安好心。
　　程觉咬断纱布站起身，将手臂上外翻的衣袖放下来，“几个小时也配跟我说好久不见，不想死有多远滚多远！”
　　和平时程觉说话的语气都像变了个人似的。
　　“话不要说得这么绝嘛。”男人摘掉墨镜，上扬的嘴角笑的异常诡异，脸上赘肉明显。
　　“做错事情的小朋友可是要受到惩罚的，程觉，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
　　“我已经成年，不知道你口中所说的小朋友是谁。”程觉如是反驳，眼神掺着对男人的不屑。
　　罗赵宇不怒反笑，“我讨厌不听话的人。”
　　“比如？”程觉掀起没有波澜的眼皮，一边将江泓悄悄往身后拉，一边说。
　　“比如你，让你从那里逃出来真是太便宜你了。”
　　“早知道就应该把你解决掉，坏了我的好事！”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江泓已经顺利藏到他身后。
　　罗赵宇回头扫视一圈带来的人，再看看程觉，呵斥一笑：“你就一个人，受了伤，凭什么觉得我抓不了你。”
　　他这边人多势力大。
　　他有的是精力跟眼前这个不自量力的家伙耗。
　　说完话时他这才注意到程觉身后还躲着有一个男生。
　　看不清样貌，单是从消瘦的体型来看，就知道这一定是个年轻的帅气小伙子。
　　罗赵宇忽然觉得眼前的程觉非常碍事，不满的啧了一声，然后搓了搓手，两眼藏不住的欲望直勾勾的盯着程觉身后的人：“这样吧，你把那个男生交给我，我就不计较你拿我们老大的宝贝这件事情，怎么样，划不划算？”
　　程觉赶紧把江泓护住，“想得美。”
　　“你的伤……”见程觉的手臂陡然升起，江泓想提醒一句，话还没说完，对面的人身后陆陆续续上来几个正装的黑衣保镖。
　　“程觉，不要不识好歹。”罗赵宇说话的语气顿时冷了下来，“老大看你是初犯，不知轻重没跟你计较算好的，要是想活命，我劝你赶紧把人交出来！”
　　罗赵宇顶头上的人什么风格，程觉不是不知道，好男风，手底下不知有多少个无辜男生被嚯嚯的惨不忍睹。
　　要是为了自己一条贱命就出卖好兄弟，他死也不瞑目。
　　现场俨然一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样子。
　　罗赵宇熟练的挥了挥手，往后退几步，黑衣保镖呈进攻的姿势。
　　他手底下的人都是经过严格的训练训练出来的佼佼者，一刀砍不死还能挨第二刀，协花会里简称的死亡军队。
　　罗赵宇给程觉考虑的时间，但他一直在犹豫，罗赵宇忍无可忍：“动手。”
　　不等江泓问清楚，便被程觉推到一边去躲着，这些人围住程觉，一个正面攻击他，一个背后偷袭他，训练过的程觉轻易避开他们的袭击，反手给这些偷袭的人每人一拳，于劲过后的手挥在空中轻微地颤抖。
　　罗赵宇不笑了，“受这么重的伤还有力气，不愧是江筠训练出来的人，我到要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往死里打！”
　　那些黑衣保镖略微受到一些皮肉伤，比起程觉真实的皮肉伤，这不算什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程觉一打五，难处上风，渐渐处于弱势一方，皮糙肉厚的保镖像是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一贯严肃的脸上没有出现一丝情绪。
　　四五个围住喘气的程觉。
　　手心手背都是肉，显眼的是多了一道青红交加的痕迹。
　　很快有人抓住他的弱点，一记劈向他受伤的手臂。
　　因不敌而跪倒在地，被几人钳制住。
　　“老实点。”黑衣人用力捏住他受伤的手臂。
　　“美人。”罗赵宇满脸势在必得地越过被抓住的程觉，无视他的怒吼，直径走向躲在机器后面的江泓。
　　“江泓，快跑！”
　　后面没有逃生的路可以跑，一脚踏下去便是骨折，罗赵宇越靠越近，地上连一根可以防身的东西都没有，距离最近的钢管，还需要跑一下才能拿到。
　　满是杂乱的水渍地上，渐渐显现一双脚，停了下来。
　　“美人！”
　　罗赵宇突然弯腰，惊喜似的，叫喊他，吓他一跳，还来不及反应，一个黑衣人率先抓住他的双手，防止他逃跑。
　　“罗赵宇，放开他！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敢乱动他！”顾不上身体的尚，程觉铁定了心要挣脱束缚。
　　“哦？”罗赵宇掐着江泓的下巴，回头意外地盯着他，“倒是说说看，他什么身份，我罗赵宇动不得。”
　　“他是……”
　　——无论任何时候江泓的身份都不能向外界道明。
　　一旦说了，后果是什么，他最清楚不过。
　　“是什么？说呀，怎么不说了？”罗赵宇挑衅地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
　　“连兄弟都救不了的人，有什么资格做好兄弟，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下巴被掐得生疼。
　　罗赵宇近距离打量他的容貌：“长得真好看，带回去给老大，一定会给我升职。”
　　就在他把一切都想得非常完美的时候，江泓身上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美梦。
　　旁边的黑衣人搜刮出来，递给罗赵宇，他看也不看，甭管谁一律别想打扰他，摆摆手，让黑衣人扔掉。
　　手机果真从二楼扔下，被摔个稀烂。
　　一瞬听到熟悉的声音的程觉好像看到救星来临，又突然被重重拉回现实。
　　“程觉啊程觉，这次就放过你，下次要是再让我逮到，可不是一个美人就能换你平安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挥了挥手，示意松开程觉。
　　力气全无的程觉软趴在地上，对视上江泓惊慌的眼睛，显得非常无措。
　　“我们走。”
　　“程觉，程觉！”越过旁边时，他没有任何回应，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泓被他们带走。
　　江泓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程觉的视线里面。
　　随着十几个人从上面下去，楼梯散架的声音陆陆续续传出，在他缓神时，只听见罗赵宇大叫了一声什么，然后听见物体扑通落地的声音。
　　程觉想也不想，站起来冲过去查看情况。
　　一楼泥土被刺眼的颜色染红了一大片……
　　罗赵宇和手下迅速跑下去。
　　本来还好好的，他突然挣脱保镖的束缚往下跑，这条铁板拼接而成的楼梯本来就窄，最多只能并排通过两个人，他靠近扶手边缘，越跑越快，罗赵宇还来不及反应，只见人从断裂的扶手边缘坠落下去。
　　程觉箭步冲下去，推开黑衣保镖，顺便给毫无防备的罗赵宇一拳，“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也不会连累江泓。
　　罗赵宇捂着挨打的脸，眼睛气鼓鼓的。
　　程觉小心抱起江泓，急得眼泪要飙出来，“阿泓，没事的，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你不要睡觉……”
　　江泓无意识的吐了一口鲜血，程觉抬手接住染红了手掌，“不要说话，江筠很快就会来的……”
　　听到这句安心的话，江泓扯动嘴角，口腔粘液黏在一起，看不清要说什么：“……”
　　下一秒视线一黑，晕了过去。
　　既然美人没了，他得不偿失，把程觉抓回去复命就好，罗赵宇道：“抓住程觉，把那个死人埋了。”
　　“是。”
　　黑衣保镖将黏在一起的两个人分开，门口响起不合时宜的车轮滚滚声。
　　罗赵宇听着声音，忽然警觉起来，眸光瞥向敞开的大门。
　　罗赵宇睁大眼睛，是训龙会的人！
　　他甚至还没跨出半步，连带着自己的手下不到半个钟的时间被训龙会的人抓住，有的还被扭断了手和脚。
　　厂房一时间变得特别热闹起来。
　　江筠从训龙会的人身后缓缓走来，瞥向程觉抱着的江泓，眼睛像是被刺痛一般，“去医院！”
　　训龙会的人开出一辆车，报出江氏私立医院，和着呼啸的风，疾驰奔向高速路，视线消失在江筠眼中。
　　地上留着的红还是不断提醒他，自己打不得骂不得的弟弟被人伤害了。
　　江筠眼眸一暗，目光来回在罗赵宇和他的手下之间流转，“谁动的手？”
　　罗赵宇腿脚发抖，不敢承认，在江筠问第二遍的时候，有人被扭断脖子直挺挺躺在罗赵宇面前，手段狠辣。
　　依旧没有人回答，唯一的耐心也被消耗，江筠派人抓住罗赵宇，还没动手，人自己就屁滚尿流的爬到江筠脚下承认是自己做的，希望他能饶了自己。
　　“饶了你？”
　　罗赵宇疯狂点头。
　　“谁又饶了我弟弟？”
　　江筠单手捏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和自己对视，灰色的瞳孔倒映着江筠不善的面孔，下一秒，罗赵宇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脖子流下。
　　视线定格在江筠潇洒转身离开。
　　其他人也不例外，江筠留了一些人在这里善后。
　　他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江泓还在急救中心，手术室的灯刚刚亮起。
　　程觉双手带血，颓废坐在地上。
　　一双皮鞋出现在视线里面，程觉抬头，又迅速低下去，口中呢喃着对不起。
　　“把自己洗干净再来。”江筠不想看到弟弟的血还留在别人身上醒目的提醒自己没有保护好弟弟，他会愧疚的。
　　况且江泓进医院的时候，他已经通知了爸爸，没多久他们便会过来。
　　程觉像是机械般，呆呆的点头，动作慢得很。
　　“程觉！”江筠叫住他。
　　他木讷地转过身来，不明所以。
　　一分钟的路程硬被他走出了五分钟，“觉得这个样子很好看我不介意你当门口要饭的乞丐。”
　　江泓出事给他带来不小的打击，江筠理解他的心情，但是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等下爸爸和龙星野过来看到他这幅样子很难想象以后想出现在江泓面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程觉换洗干净过来的时候，不出意外的看到江旅和另外一个陌生人，还有他好几个哥哥。
　　他的到来并没有掀起什么浪花，几乎连眼神都没多给几次，程觉静悄悄挪到江筠身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手术室的灯每多亮一分，他的心也跟着悬起来，负罪感也加重一分。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浓重的忧愁。
　　手术时间几乎用了五个小时，江泓才从里面被推出来，这场手术主刀医生是林有天林院长，时间漫长，却也给他带了不少突发意外，好在吉人自有天相。
　　林院长道：“病人头部受损严重，可能伴随记忆受损，同时也增长了醒来的时间，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还有一些注意事项交代完，林院长向江旅点点头离开。
　　江泓已经是第二次被转入ICU。
　　江旅脸色黑成一团问江筠：“怎么回事？”
　　“是我没有看好阿泓。”
　　全程低着头的程觉听到江筠帮自己揽下责任，低垂的眼睛忽然瞪大，不可置信的看向江筠，张大的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江旅来的时候就看见程觉，一言不发站在他们几个人后面，一点存在感都没有，这孩子小时候一直跟着江泓玩耍，便也这么注意他。
　　训斥江筠的话一句都不想说。
　　“爸爸放心，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江筠发誓。
　　“你们先回去。”江旅摆摆手，人太多了。
　　“好的。”
　　……
　　几人应声，江筠和程觉想留下来守着江泓，被沉默的江旅打发走了。
　　出了医院门口，程觉紧绷的脸才放松下来，江筠停下，转身问他：“协花会的东西，拿到了吗？”
　　程觉愣了一会发现他问的东西，搜索衣服口袋，掏出来递给他。
　　一个小小的U盘。
　　程觉说：“东西都拷贝在里面了。”
　　U盘躺在手心醒目的疤痕上面，江筠看了几秒，接过U盘。
　　“还有，谢谢你。”程觉叫住他。
　　如果不是江筠帮自己解围，恐怕江旅不会像刚才那样心平气和站在那里跟他说话。
　　江筠已经转身坐进车子里面，隔着一层防风玻璃，程觉说的尾音随着车子启动，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