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水长空》萧远堇

17、相思本是无凭语

　　刚走到最近的一个转角，苏子青就被角落里倚墙而立的墨色人影吓了一跳，可恶，竟然故意掩去了气息在这里吓人，亏他还以为……

　　“怎么，终于不跑了？”
　　蓝奕的声音，这么些年来，竟是变得越来越好听了。从年少时的朗朗，到如今的低沉磁性……苏子青立在那里，看那人越走越近，月亮方才被云遮住了，此刻又悄然钻了出来，月白的光芒印着蓝大主帅深刻俊朗的五官，苏子青忽然觉得面上一阵发烫，急忙低下了头，不再看他。

　　地上一片霜白。
　　苏子青忽然想到了之前看到的那个与蓝奕相拥的白衣人。大概，是误会了吧，要不要道歉呢？……但是，不想说……正在思想挣扎着，身子，却被霸道地拢进了一个暖暖的怀抱里，脸颊靠在对方肩头，苏子青整个人被圈在蓝奕的气息里，一直红到了耳根。

　　“刚才那个白衣鬼……就是摇光。”蓝奕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蛊惑，在耳畔响起：“……放心，就算全世界的男人女人都死光，我也不会对那种祸害感兴趣的。”

　　“呵……怎么这样说人家。”苏子青很容易地便被逗笑了，从蓝奕的怀里微微抬起头来：“那就是摇光大人啊，长得真好看呐……”

　　“很快就审美疲劳了。”蓝奕答得飞快。

　　“……”苏子青无语。

　　“好了，别扭完了，回去吃东西吧。”蓝奕松开了子青，转而握住他的手——你是喝醋都喝饱了，我可还饿着呢。对了，还得去找楚摇光算算帐，好久没整他了欠修理了。

　　十指交缠，苏子青只觉得很多年都不曾这般安心。方才，是自己又无理取闹了，又或者，这只是自己潜意识里想要看看，这个人，可以追逐自己多久，给自己，多少耐心。

　　“蓝……”正欲道歉，他忽然瞥见宫巷墙角处一条极细的绳线，这，好像是……
　　苏子青猛地拉着蓝奕止住了脚步，秀气的眉紧紧攒了起来：“看来，我们都得多谢摇光大人呢……”

　　夜风挟着冬夜的湿寒，卷过人头汲汲的广场，却在经过那手捧木匣的异域来客时，莫名地带上了一丝萧瑟而危险的气息，连乐声似乎也在这不同寻常的气氛中，变得细弱而低迷。

　　望着前方不远处的离国使臣，楚云冽没有遗漏对方唇畔那丝妖异而不怀好意的笑容。他本能地看向身侧，果然，云潋那张整日里玩世不恭的脸上，也已凝出了疑虑而警惕的神色。

　　“万俟昕究竟送来了什么？”云冽忍不住轻声问道。

　　“……”楚云潋没有回答，只是紧蹙了双眉，无声地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离王到底送来了什么，他也并不会猜到，只是此刻空气中的压抑气息令他感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安——似乎，这将是什么重大事件的转折。

　　“今晚皇城的守卫是谁？”潋的声音有些冷肃。
　　“听说是程钢，以前……曾做过赵王的属下。”
　　“那晚宴的布置是谁负责？”
　　“……杨宁。”原本驻守柳叶城边境的刺史。
　　想到这里，楚云冽坐不住了。阴谋！这分明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一手搭上了腰间的长剑，他正欲起身，一只修长而不失温暖的手轻轻覆在了他的掌上。

　　“去哪里？”
　　“……云潋？”
　　一转身，那人却又是一张笑得狡黠自信的脸。

　　冽疑惑地挑眉。这样，可谓是拿轩辕的命冒险。
　　“呵，到这个地步，真要发生什么，恐怕已不是你我所能阻止的了。”潋用眼神示意广场中央的离国使臣，那人正恭敬而得体地准备将手中的木盒打开。

　　“但是……”冽正欲再问，云潋摆了摆手制止了，他向前方武官一品处的空位挤挤眼睛，笑道：“我的眼皮还没跳，表示事情并不会太糟……况且，我们蓝大主帅的运气，从来都不是一般的好呢……”

　　异域的来者唇畔的笑容愈见扩大，在众人紧张的注目中，他扬手掀开了盒盖。那是——一枚白玉令牌。

　　全场嘘声一片。
　　一面玉牌而已。玉是上好的羊脂玉，玉面上雕着的纹理也确实精致绝伦，但在这样的年节国宴上，作为两国间的贺礼，还是过于寒酸了。正当众臣摆出轻蔑的姿态，准备举杯再饮的时候，离皇位最近的莫公公却忽然惊恐地发现，方才还气定神闲、谈笑风生的皇帝陛下，此刻全身竟在微微地颤抖！

　　“陛下，您——”
　　莫公公的叫声令全场瞬间静了下来，只见巨大的龙座之上，轩辕的身形微颤，他骨节分明的双手紧紧握着王座的扶手，剑眉紧蹙。

　　“这玉牌，不知离王从何处所得？”
　　很快，轩辕稳定了情绪，淡淡问道。只是，平日里与他亲近的人却都能发现，他的声线比平时更低沉了，眸色也变得漆黑。这都表示，此刻这位大辰国君的心情，极度不好。

　　听得皇帝这么问，众人的目光立刻不约而同地再次集中在了那小小一枚方形玉佩上。

　　那果真是枚好玉。玉身雪白而不失通透，玉石里有一丝丝纤小的朱红色细线，应该是玉天然形成的纹理，很美。红与白的配合，显得整片玉端然而华美。更令人赏心悦目的是，玉身上那繁复却不繁琐的雕花，那一条美好的曲线，分明勾勒出了一株幽雅脱俗的兰花。

　　朝中几位官衔高、资历深的老臣，竟也在看见那兰花的同时苍白了面色，这使众人更加疑惑并好奇起来。而在众人的目光中，那持玉的年轻人似是更加得意了，只见他笑着，缓缓将玉翻转了过来，夜色里，成百上千只气死风灯笼的明亮光芒下，众人都看见了那玉正面所刻的字——
　　“枰。”

　　几位老臣纷纷议论起来，而轩辕依旧面沉如水，一语不发。
　　楚云冽注意到，在看见那个“枰”字的一瞬间，身边的云潋也现出了惊讶的神色，不禁问道：“那玉牌，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是……”
　　潋正欲回答，不远处广场中的离国使臣也已开了口。只见那人手举玉牌，口气嚣张：“嘿嘿，看见了么轩辕玄？你还记得这玉牌吗？当然了，这可是你们辰国轩辕皇室里的东西，每一个皇子、公主都有，辰王陛下自然也有……只是这玉的主人，那个被你与你母后一手夺了皇位的可怜人……你可还记得？！”

　　……

　　此言一出，席间陡然鸦雀无声。一些年轻的官员尚不明白，但眼看着皇帝铁青的脸色，便也不敢作声。而那些在先帝时期就在朝为官的、或者与皇室关系甚密的大臣心中，都已不约而同跳出一个人来……

　　三皇子，轩辕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