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水长空》萧远堇

16、唱得红梅字字香

　　明明应该是寒冬腊月，最为寒冷的日子，这夜的皇城，却是莺歌燕舞，热火朝天。
　　一人展臂也无法抱拢的大红灯笼，一直从禁城外挂到了大殿前，从远处看去，那城内巍峨的广厦亭台，便似飘浮在一片嫣红的流光里。
　　衣着华美、端着各色美酒佳肴的宫女们在眼前穿流来去，楚云冽望了一眼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色泽光鲜的华服与阿谀僵硬的假笑都令他心烦。
　　他紧了紧掌中牵着的手，瞥了一眼身边的人，不禁想到，还是这个人好，他不会讨好奉承，在这样的节日里，连着衣，也是一贯的素白洁净。

　　“将军，您在这儿呢!”
　　正当楚云冽忙于寻找自己的席位时，一个声音招呼道。他回头一看，是自己的副将：卫因。
　　卫因显然已是等候多时了，要知道，这种年节晚宴，参加的人员从皇亲国戚到后宫妃嫔，再到五品以上的所有官员及家眷，真是不下万人，若是没有人接待，要找着自己的席位，还真不是一般的难。

　　淡淡地向卫因点了点头，楚云冽带着楚云潋向自己武官三品的席位走去。按理说，楚云潋这个身份并未为官，应该与楚老太爷、夫人同坐，但云冽见宴会快开始了，潋也没什么表示，便将他一并带走了。

　　两人方一落座，广场也几乎同时地安静了下来，远处一面面金黄的帘帐举起，天子便要出席。

　　四周的空气里，都是肃静的味道。楚云冽的目光却是不知何时已转向了那身侧的白衣男子。此刻的云潋，正翘起一条腿坐着，漫不经心地将从果盘里拿的一枚鲜红的果子抵在了唇间……侧脸，很美。

　　“怎么了，要吃吗？”似乎是感觉到了冽的目光，楚云潋转过头来，将那枚“亲”了有一会儿的果子递到对方面前。

　　“……”

　　“嗯？”开心地看着冽僵持在吃于不吃之间的可爱样子，某三点水状若不解地眨巴眨巴眼睛，却忍不住恶质地翘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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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当云潋想要感叹这别扭孩子，直接接吻都有过了，竟然连一个间接接吻都犹豫那么久的时候，手里的果子却被一把夺了过去——云冽抢过潋手里的果子，对着方才某人亲着的地方，泄气一般狠狠咬下去！

　　“子青！苏子青你准备跑到哪里去！？”
　　已经距广场有一段距离的某条宫巷内，一身青衣的俊朗男子还在顾自向前走着。
　　其实本来不想跑的，只是看到奕与那白衣男子那般亲密的样子，有些胸闷罢了，但是现在……看见这人如此着急地追着自己的样子，忽然就不想停下来了。

　　宁愿越走越远，是不是到了海角天涯，你也会一路相随？

　　楚云冽吃完了水果，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身旁那人痴痴傻笑的样子，转过脸不看他。那边轩辕在众人簇拥中落座首位，顺便无奈地扫了一眼右手边武官首席上蓝奕与苏子青的空位，以及顾自打情骂俏状，不知注目礼为何物的楚家兄弟。唉~~><自古君王多寂寞啊~~= =

　　伸手招来了莫公公，轩辕轻声询问了关于这次晚宴的安排。这才知道此次不仅有惯常的歌舞表演，由于今年辰国历法的新年与大离等国的为同一日，所以好几个国家都早早派来了比往年更多的贺礼。
　　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辰国年轻的君主举杯对月，示意一夜的歌舞升平，就此开始。

　　再绕过一个转角，苏子青蓦然听见不远处礼炮声轰然炸起。
　　他不禁止了脚步，安然抬首，只见那夜色浓得，如拂不开的陈墨，而烟花缤纷，如滚烫的鎏金，绚烂蔓延，再化作青烟消逝。彼伏此起，仿佛某种暗示。

　　“蓝……”

　　不知何时起，蓝奕的呼喊声已经止息。苏子青猛一回首，面对的却只有夜色中空空荡荡的巷子，烟花炸裂的声音一下下撞击着心脏，他忽然感觉心里空茫了一片。那般彷徨。

　　月色朗朗，丝竹声起，各国使节纷纷手捧贡礼，满面堆笑地走上大殿，向高坐章台的君王承欢道喜。

　　“西南国绛城城主耶若奉玉璧一双——”
　　“宁渊王冯义奉宝马一骑——”

　　莫公公略显尖细的嗓音喊在耳边，轩辕坐在王座上，一手撑着头，不耐烦地打着哈欠——无聊，早知道就拉人替着，自己翻墙出去玩了……
　　唉，轩辕眼看着殿前堆礼物的地方俨然已成了一座小山，但那送礼道喜的队伍仍然遥遥没有个尽头——可恶，其实你们是想活活饿死朕吗！？

　　“离国特使携礼觐见天子——”公公的声音还在继续。

　　哦？离国？
　　想起赵王、赫连等人的事情，轩辕总算提起了些兴致，不知道此次那个人会派人送来什么“大礼”？他又究竟在算计着什么？想到这里，轩辕不禁招了招手，示意那使节走近些来。

　　“辰王陛下，我大离国君派在下快马加鞭前来贵国送上一份大礼，以贺新春。”
　　那使节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他怀中捧了一个极小的盒子，恭敬地半跪在那里。

　　“呵，万俟昕的大礼吗？朕可真是荣幸之至啊！”轩辕笑道，狭长的凤目中却是闪过一丝嘲讽与戒备。
　　是的，万俟昕，如今的大离国君，从他将离这个泱泱大国从赫连家族手中一手夺过，到他勾连赵王、暗遣杀手，企图分崩六国制衡……这个充满野心的、渴望独占江山的男人，已成了轩辕、辰国，乃至天下的宿敌！

　　“蓝……？”
　　烟花已经停了，远处隐隐传来喜庆的丝竹声。
　　苏子青独自站在黑暗的巷子里，有穿堂风吹过，冷得刺骨。

　　真是的，明明都快有一年未见了，以为自己在祁月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变得沉稳了许多，更像一个统领大军的将领了，但是一见到他，竟又忘形地回复成了这副任性的样子。一句话也没说成，就先惹他生气了吧……

　　淡淡地叹了口气，苏子青有些挫败地发现，无论平时能表现得如何淡泊谦然，一旦到了那个男人面前，自己便如倒退了好几岁，成了一个爱赌气、却又时时刻刻惶恐着怕他真的生气了、离开自己的孩子。
　　像这样，不断不安地，试探着他包容的底线。

　　蓝奕，他追我追得烦了，所以回去了吗？
　　苏子青默默攥紧了衣角，一步步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