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华亭存斋

18、震荡

　　晚上6时左右，集团董事长办公室发布了一条通知：

　　“秦董事长已于今年3月与林小姐解除婚姻关系，基于林小姐并未参与集团及林氏业务，不涉及任何业务调整，此通知。”

　　劲爆！极其劲爆！今天到底是什么大日子！

　　文柯员工好似那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瓜多得吃不过来。

　　“原来3月就已经离婚了！”

　　“这二位婚内好像没有合体过。”

　　“我关注了林小姐的账号，她每天都在外面玩，vlog里也从来没出现过秦总。”

　　“就是纯纯商业联姻罢了。”

　　“所以真是中午传单事件引发的蝴蝶效应？？”

　　“我猜是，都10月底了，如果是3月就离婚的话，可能本来是不打算公布？但架不住有人觊觎白月光所以直接公布了？”

　　“笑死，所以陈旭这是直接撞枪口上了吗？”

　　“你们说的白月光，就是今天传单上的那个男生？”

　　“好像大学就跟秦总在一起了，谈了好几年呢。”

　　“秦总大学时代的初恋？”

　　“不是不是，是白月光大学时和秦总认识的，他们俩差挺多的，得有八九岁呢。”

　　“见过真人，特别漂亮的男生，后来秦总结婚他就不见了。”

　　“所以白月光的初恋是秦总吗？那感觉白月光也挺可怜的。”

　　“快撤回啦！”

　　办公室里，秦落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董事长怎么突然公布离婚？”电话那头似乎好几个人坐在一起，开口的是元老李总，“现在全公司都在传您和那男孩子的事，我担心会被对家利用，主要是……”

　　“主要那是个男孩子啊。”李总措辞道：“难道您想要公开他吗？”

　　秦落点燃一支烟，目光落在江心的一条游船上，淡然道：“有何不可呢？”

　　“董事长，我说话直接，还请您包涵。”50多岁的李总声音听上去明显不悦了，“不管您和林小姐关系如何，对外您都是娶了个女人，您现在又和个男孩子在一起，这不是骗人吗？网友会怎么想您！”

　　秦落笑了笑，“李成，我理解你的立场，但这是我的私事，不需要你过问。”

　　电话传来忙音，李成气得一拍桌子，手机差点成了块砖。

　　“李总。”钱辉忙起身道：“怎么说秦董年纪还是太轻了，不理解您的良苦用心。”

　　“我看他真是昏了头了！”李成看着屋子里的几个心腹，冷笑道：“为了个小男孩，脸皮都不要了，这么下去文柯迟早要出事！”

　　钱辉几个对视一眼，陪笑道：“您几位元老真得好好劝劝秦董，万一这事被捅到媒体那儿去，可就了不得了，文柯从九几年到现在，经历多少大事？如果因为董事长一人损失咱们这么多年经营的形象，得不偿失啊。”

　　李成看了眼钱辉，目光一扫，其余几个也纷纷附和。

　　“这事得过董事会。”李成喝了口茶，冷笑一声，“秦落这小子，给脸不要脸就别怪我。”

　　办公室里，秦落掐灭了烟，目光收回来，打了个电话。

　　“喂，秦总？怎么有空联系我啊。”

　　“邵总，有件事要麻烦你。”

　　秦落说完，对面哈哈笑道：“哟，这该我谢谢您才是啊！您放心，怎么着月牙传媒也得给您递个投名状不是？”

　　秦落笑道：“有空我请邵总吃饭。”

　　“哎哟，您客气了，咱这关系，说这些就见外了。”

　　“行啊，回聊。”秦落收了电话，踱回办公桌前打了个内线，让经理配辆车，他要去百森接江楌下班。

　　百森楼下，秦落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江楌背着书包，做贼似的左看右看然后快步跑过来。

　　车门拉开，江楌的声音随着关门声传进耳里，“不是让你别来么，快走快走！”

　　他带进来一阵清凉的晚风，还有身上干净的气息，秦落笑着递过来一只小蛋糕盒。

　　“晚高峰有点堵，先吃点垫垫肚子。”

　　楌落的甜点水平相当可以，百合起酥清甜不腻，搭配入口即化的冰淇淋蛋糕，一大口就可以抵消一整天的疲惫。

　　江楌托着小蛋糕，流畅漂亮的脸看上去比蛋糕还可口。

　　秦落收回目光点火起步，继续刚才的话题，“为什么不让我来接你呀？”

　　“Leo一直怀疑我跟你挺熟的。”江楌咬着小木勺，“你也不想被人惦记着要资源吧。”

　　“你想跟我要资源吗？”帕萨特缓缓汇入车流，秦落眼眸微阖，“我都可以给你。”

　　“我不想。”江楌吃了一口蛋糕，芳香的气息简直让人疯狂分泌多巴胺，他眯了眯眼睛，“但陈助帮我拿回了西山的项目，我还是借了你的力，谢谢你。”

　　“啊——”秦落微微笑道：“这件事是我管理不力，我应该向你道歉。”

　　江楌诧异地看了秦落一眼。

　　秦落目光也正好在江楌脸上一掠，“如果嫌膈应，你可以把陈旭的微信删了。”

　　“他不再负责西山了吗？”

　　“嗯。”秦落点头，“你们不会再有工作上的接触。”

　　江楌吃着小蛋糕，踌躇道：“你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怎么？”

　　“会不会落人口舌……”

　　秦落未语先笑，棱角分明的侧脸有着他这个年纪男人独有的张弛，“楌楌，从你的角度，文柯给你的印象是什么？”

　　江楌问：“说真话吗？”

　　“自然。”

　　“派系林立，溜须拍马，工作能力不最重要，抱对大腿才最重要。”

　　秦落一笑，“这么抵触啊？”

　　江楌咬了一口薄脆，“每个大企业都免不了这样。”

　　秦落笑问：“那我从一无所有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是不是也算是激流勇进了？”

　　“是。”江楌诚心道：“你很厉害。”

　　“谢谢夸奖。”秦落侧过脸，“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动听的话。”

　　“……”江楌吃着小蛋糕闷不吭声。

　　“把陈旭调走不是陈助做的。”秦落解释道：“是地产这边副总借花献佛，不过没关系，不重要。”

　　“他想要讨你欢心。”

　　“这很正常。”秦落微一侧头，“一个人需要讨好很多次才能换来一次被讨好，谁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样很累。”江楌说，“有时候我去见客户，也觉得很累。”

　　“把自己当演员。”秦落鼻息里有淡淡的笑意，“剧本要求你表演一个长袖善舞的角色，没进安全区之前，世界就是一场巨大的剧本杀，把你的角色演好，仅此而已。”

　　江楌看着秦落，半晌点了点头。

　　“楌楌，你打算一直呆在百森吗？”

　　“不想。”

　　“那来帮我？”

　　“我是社畜。”江楌向下挖了一勺夹心慕斯，“只想早日退休。”

　　秦落笑道：“按你的消费至少得攒够400万才能退休，你存了多少钱？”

　　江楌顿了顿，“……一个小公寓的首付。”

　　“那还得陪老公再奋斗几年。”

　　江楌瞬间睁大眼睛，捧着小蛋糕望过来，“你说什么？！”

　　秦落唇角挂着温和的笑，看过来时眼底情绪浓得化不开，“别生气楌楌，我一时口快。”

　　江楌连忙错开秦落的视线，胸脯微微起伏着，似乎是在天人交战，过了会又猝然转头过来，“秦落，你这样太不负责了！”

　　“嗯？”秦落诧异道：“我怎么不负责了？正因为昨晚我们已经......所以我……”

　　“不要提昨晚！”江楌打断他：“我没有跟你复合！你不要占人便宜！”

　　“对不起楌楌。”秦落温声道：“是我心急。”

　　车厢里随意开着电台，余光里，江楌托着吃了大半的小蛋糕，一个人在生闷气。

　　电台里放着熟悉的歌，秦落心情很好，晚高峰停停走走，他们到达餐厅时差不多晚上七点半，江楌的小蛋糕在他纠结了五分钟后慢慢地也吃完了，夜色徐徐上来，经理将他们领到近江的一个小卡座，满面红光地向江楌道：“江先生，好久不见。”

　　江楌礼貌点头，“你好。”

　　秦落替江楌拉开座位，“我作主点了，比较清淡，你多吃点。”

　　“我都可以。”

　　经理送上前菜，秦落坐在对面将拆好的冰红的红膏蟹亲自送到江楌的餐盘里，灯下他的脸看上去很绅士的英朗，但开口却有点流氓。

　　“身上疼不疼？会不舒服吗？”

　　江楌脸上有点不自在，默默吃蟹没说话。

　　“别像个渣男似的睡了就不认。”秦落瞥了一眼巨大的落地窗外，倏地又落回江楌身上，“我们复合好不好？”

　　江楌郁闷道：“都说了是一夜情，成年人各取所需不是吗？”

　　“嗯，一夜情。”秦落眉眼漆黑地看着江楌，“风流浪子，新的人设？”

　　“我们不要在这儿说这个话题行不行……”

　　不知为何餐厅突然躁动起来，还夹杂着阵阵惊叹声，江楌随秦落看出去，立刻睁大了眼睛。

　　钱塘江上，无数架无人机像萤火虫一般缓缓上升，像是正在给天幕挂上一道淡紫色的星辰。

　　隔壁桌的小姐姐惊叹声传过来，“天哪！这得多少架无人机？”

　　“6000架。”秦落低声说。

　　江楌眼睛又大了一些，那目光里赫然写着问号，“你安排的？”

　　“哇！！！”

　　“是小狗狗！”

　　“热气球！”

　　6000架萤火虫在空中变换着各式各样的造型——飞行器、柴犬、红酒、气球、小男孩，此时正是上座率最满的时候，餐厅所有人都被那巨大的震撼人心的无人机表演吸引。

　　“天哪！”

　　“哪个总裁在告白！！！”

　　无人机在空中循着某个轨迹缓缓移动，最后变成几个大字：楌楌我们复合吧

　　红膏蟹吃了一半，火烧云爬满了脸。

　　“江楌——”

　　江楌回过神，看着秦落站起来。

　　他的大脑在宕机，手足无措地看着秦落走过来。

　　秦落单膝跪下了，“楌楌，过去是我不好，我会弥补你，我们复合好不好？”

　　这个包厢有一半被隐藏在景观里，江楌紧紧攥着手，心脏快要跳出来。

　　秦落按着他的腿，从口袋摸出另一枚Lines Evidence，他说：“这枚戒指，楌楌，我一直戴在手上的，不是婚戒，是我给我们买的戒指。”

　　“你、你先起来。”江楌控制不住地想要逃。

　　“你答应我。”秦落看着他，“其实我也很紧张，你能不能先答应我？”

　　江楌“腾”的一声拉开椅子，兔子一般要窜出去。

　　“楌楌！”秦落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别跑！不许跑！”

　　“我知道。”秦落箍住挣扎的江楌，声音压得很低，“我知道你心里膈应，但是楌楌，我想代替妈妈，我是这个世上和你最亲密的人，你不该拒绝我。”

　　“你也知道我膈应……”委屈与痛苦一起涌来，江楌在餐厅喧闹的赞叹声里低声哭着，“你说结婚就结婚，你说复合就复合，那我算什么……”

　　“我玩不过你，秦落……别来招惹我……”

　　山雀一样的眼尾湿润了，秦落喉结滚动，低声说：“对不起。”

　　他俯身吻去咸湿的泪，“楌楌，对不起。”

　　他攥着戒指，排钻硌得手心生疼，“我不该带着续存的婚姻来伤害你，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留下来把饭吃完，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