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金钗》顾惜之

8、乘风

　　后来，宁阳教我练剑。刚开始用的是五斤重、尺半长的铁棍。初上手十分沉重，但挥舞时日一久便觉它轻得像木头一般。后来便换用竹剑，击出的招式便沉稳了，不再显出虚飘。这时宁阳授以剑招，我一一习练，不日就娴熟了。宁阳又将铁棍加重，一次加上一斤，隔段时日又让我换下竹剑习练。就这样，铁棍加到二十斤时，我也不觉其重了。

　　夏天，清冷渊里开满了荷花。渊底泥肥，荷藕花叶繁茂，出水半人多高，气味清冽，更与别处不同。宁阳身穿本色细麻衣裳，轻易的踏着荷叶从渊面上这头飘到那头。
　　他要我在双脚上缚重铁，跑过渊面那条软绳。我每次刚跑两步便晃进水里。重铁带着我向下沉去。清凉的渊水一下子便没过头顶。我一伸手抓住软绳，浮出水面。宁阳并不看我。他又是轻轻一跃，从离我一丈远的荷叶上飘过。我抓着软绳游回原地，继续练习。一个月后，我可以跑上七八步才落入水中。宁阳说可以解下重铁看看有何成效了。我依言松了铁沙袋，开步纵向软绳。我立时觉得身轻如燕，一落足便飘出很远。但复行七八步后还是一个不稳栽入水中。宁阳点头道：“等你可以缚重铁跑过软绳，就可以掌握轻功十之八九了。”

　　次年春日，我可以轻易踏绳过渊了。宁阳说要去深云山，也就是水云山后面那一座大山。他只说一句“跟着我”，便双足一点，纵身飞出。当身在半空之时，他伸手向崖上的老树一拍，又借力向前飞去。我欣喜地看着，亦效此法紧随其后。我们一直沿冷水飞行。冷水两岸崖壁上牵藤引蔓，翠翠青青，迎风摇曳。冷水春潮初涨，清澈冰凉，叮叮咚咚在山涧急急流淌。我只需略略触到花枝草芽便能持续飞行。有时贪看景色，不觉身子下坠。我匆忙学宁阳向溪水拍击一掌，控制堕势。
　　这样低低借力飞行，清风拂面，神清气爽，恍如置身梦境。一顿饭工夫，我们便过了山头，落在深云山。这里是一大片竹林，山后有一带银练似的小瀑布。用功时消耗大。早上吃过东西，此时已感饥饿。宁阳挑了一株大竹子，用手劈断，取了几个大竹筒来，余下的劈成条块，让我生起火来。他在一个竹筒里灌满水，洒进几片新鲜的淡竹叶和桃花瓣，严实盖好，支在火上煨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细麻布袋。袋子中部系着一条绳儿，袋口又扎了一条。他松了袋口，把里头的一小撮野茶倒在我手里。解开第二条绳子，却是白米。他在另一只竹筒里装上米和菇干，加水盖好，也在火上烤了起来。不一会，茶水快沸了。宁阳把它从火上移开，用细竹枝挑出淡竹和花瓣，只剩下微黄清香的水。我把那撮茶叶撒了进去。宁阳重新盖好它，煮成一罐酽酽的茶。不多时饭也做熟。我们用竹节盛茶饭分食。茶水和饭菜都有一股竹子的清凉之气。茶微苦而余味甜涩，说不出的清香爽口。
　　习练数次之后，没有宁阳同往，我也能够自行借力飞行了。为防飞离可凭依之物太远，我备了一条蓝绸带，两端系上白水晶打磨的小球，叠在袖中，必要时可用绸带遥击外物借力并调整高度。宁阳说，这个借力飞行的法子叫御风术。
　　在御风术也学过之后，宁阳并没有太多东西可教给我了，只是让我多加修炼、增强功力。他每每在密室中打坐入定，陷入冥想。这时候，我便用御风术，在山中漫游。我迷恋飞翔。仰起头，让风吹散我的头发，吹开我的素衣。青丝流转，衣袂飘飞。山中潮湿清凉的岚雾拂在脸上，变成水滴，润湿了头发。薜荔萝芷生在崖边，缕缕垂下碧色丝桃。我伸出手，去拂它们青嫩的叶片。叶面上的水珠一颤，落入冷水。低头看去，湍急的溪水中映着我支离破碎的影子。我向水静处靠近。水面上掠过白影，水中的女子对我微微一笑。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离水面太近了。白水晶小球在河床上“叮”地一打，将我略略托起一些。我立即回手，绸带上扬，卷住崖边枣树。用力一扯，绸带带着我冉冉上升。
　　我飞去山里很多地方，就是没有飞出山去。看着一个个青葱的山头在下面滑过，觉得自己像一只鸟，飞在不真实的梦中。我不时停下，弄花掬水。自然，它亲切纯朴，真实得可摸可触。人在自然的怀抱之中，才会表现得最真实，在这里连不必要的话语亦可省略，就像还在母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