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羊》白夜苍茫

25、二五。埋藏在我心底的，你的过往

　　仰面倒下，实验室的顶灯还是那么刺眼啊。

　　看起来显小，歆其实和陆远征同岁。

　　初次见到他，是几乎不可能的时候，在歆七岁的时候，在那个周全得不像话的育儿系统里。

　　从未见过任何人类，就连自己的倒影都没见过。

　　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探进头来，随意瞥了一眼自己，然后对着被干扰后固定了数值的仪器自顾自地点点头，淡淡地嘟囔了句什么这次运气不错终于抓到聪明的了，接下来就把自己当成机器的一部分扫视一周，飘飘然离去了。

　　就算接下来的一年里就再也没见过他，可仅仅是那么一次，那也是歆八年里见过的唯一一个活生生的人，足以让她久久不能忘怀。

　　八岁，接受评判，非常理所当然地，歆在第二组。典型的，没有特殊能力，智力超群，要被洗脑后培养成下一代接班人。

　　就是那时，在自己面对着那个古怪仪器的时候，又一次见到了他。

　　明明是稚气未脱的脸，却在别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意味深长地对自己挑起半边嘴角，那是，胸有成竹的沉稳的笑容，带着些须不屑与骄傲。

　　时隔几年，直到接受完了研究所的“基础”培训——所谓的基础培训，在正常社会已经算得上是高等教育了——自己被分配到这个与自己同龄却厉害的不可思议的少年手下办事，那时自己才被告知了来龙去脉。

　　这个叫做陆远征的人拥有的特殊能力，他欺骗着研究所的人生存，看中自己的头脑所以在洗脑的时候微动手脚，使自己免于成为忠于研究所无感情的死士，再凭借他过人的才智接手了研究所的大项目立威，把自己调配到他手下找机会向自己说明。

　　虽然不可思议，但是联系一切自己所知的情况就能知道，这个少年一脸淡漠说出来的话，是完全属实的。

　　所以，是因为这个人的举手之劳，自己的心才得以保全。

　　“你的名字就是歆？”

　　“大概吧...因为全名已经忘了...”

　　确实，很多人即使在研究所工作，拥有被称呼名字的权利，然而在漫长的孤身一人的时间里，他们也已经忘记了自己曾被赋予的名字。现在的名字大多是被上级信手翻开字典指出的一个字。

　　歆已经算是好的了，她好歹记得自己原本的名字中，有这个字。

　　“唉，这拨里最聪明的一个也只是这种程度么。也罢，我留了一点能量在你身上，免得你什么时候被那群蠢货检测出异心。”那时的陆远征虽然瞧不起很多人，但至少还是有着真实感情的。

　　“记着，你的心是我救回来的，如果你不想失去它的话，就为我做事。是为我，而不是研究所。”

　　绝对的权威，不可辩驳，一面给予保护一面施加威胁。这时的歆眼中，十几岁的陆远征就是这么个形象。

　　歆到底聪明，没过多久就从陆远征负责的这个项目中脱颖而出，成为了研究所二把手乾慕的专职助理。

　　说是助理，需要的能力却要比一般的项目负责人还要出众得多，统筹规划那么多琐碎的事情，不可否认同样是一件劳心费神的工作。

　　一方面兢兢业业工作，另一方面还要用心记住大量的资料给陆远征提供情报，而陆远征就无声无息破坏掉一部分监控让歆能自如穿梭于他的住处。

　　好像，在自己不知不觉间，这个少年已经辐射状地扩大了他的控制区域，在研究所里建立起他自己的地下王国。

　　歆常常在赶完连研究所普通工作人员都不可想象的庞大工作量之后，还要去到陆远征那里处理一些私人工作。

　　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利诱和威胁，歆从心底也愿意更多地和这个有着绝对权威却任性妄为的人接触。

　　不单单是因为这里歆能见到的人只有他是有着自己的心。

　　也许还有些什么。

　　在他回到没有监控的屋里之后马上变了个人一样仰倒在床上，嘟囔着就算你们都是一群草包也不能把所有工作都推给我的时候。

　　在他莫名其妙把歆从繁重的工作中强行揪出来，看一个不重视他委派的工作的人被他改动的线路不知怎么整到了泡着尸体的福尔马林里的时候。

　　在他厌烦了缺乏建设性的工作任务之后让这个没创意的上级因为“工作过劳神经衰弱”而休息两个月的时候。

　　歆非常欣喜自己有这个荣幸见到陆远征如此的一面，在那个冰冷务实的天才背后，这样可爱的一面。

　　自己在那时就真的彻彻底底爱上他了吧。

　　然后呢，那个男人的出现与离去。

　　太过珍贵的情感，若是从未触及倒好，歆倒希望自己能默默陪着他就这样为研究所卖命安然度过一生。

　　只是啊，只是人这种生物，一旦体会过的甜美，就再不愿放手。

　　莫语啊莫语，你给远征的东西让他这种人都疯狂至此，而如今你错误的重生是不是终于能让他清醒了呢？

　　从没有过的优厚待遇，颤抖着的温暖怀抱，有炽热的液体溅落在脸上，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什么。真想知道，他是否愿为自己流下哪怕一滴泪呢？还是说，他的泪，早就为莫语流干了？

　　一下下地，那个刚苏醒的怪物还在洞穿着歆的心脏，因为歆一直死死抓着它，以自己作为肉盾保护着陆远征。想把从后面抱住自己的他顶开，就算留恋这怀抱，但这样的话还是容易伤到他的啊。

　　眼睁睁看着，这样，瘦弱的，肉盾。

　　剩下一屋子惊呆了的人。

　　“高压..电...不是...你....的..莫..语....杀..了..他....”

　　几不可闻的断续声音。

　　周围再没有工具能用来杀人，从那怪物手中抢东西是那么不切实际，过不多久歆也拖不住他了。

　　“可是用高压电的话你也会和他一起死的啊！”

　　有你这样一句为我而激动的言语，我这一生也算是值得了。

　　“别犹豫了，那个怪物是我前身，现在连感情都没有了，和他打起来咱们加一起都不是对手，又不能惊动研究所，那个女的让你怎么样你就怎么做吧！快点！她的样子明显已经活不了了，难道你想让她为你做的一切都白费吗？！你的恋人早已经死了，现在你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憎恨着生者的不该存在的死人！你的白日梦也该醒醒了！！陆远征！”一直没说话的非君此时突然爆发，叫醒了迷蒙中的陆远征。

　　踉跄着离开歆，到操作台输入一串指令，本应娴熟的双手颤抖着，却坚定不移地完成了所有操作。

　　“莫语”和歆所在的手术床瞬间被一层膜覆盖，紧接着里面是一片明晃晃的电光石火，没人能够睁着眼看清里面的景象。

　　如此耀眼，莫语，歆，你们的存在。

　　仿若凤凰在火中涅槃，只不过，里面的两人，再无法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