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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此时还窝在房间里睡得正香的时意并不知道自己的好搭档用两个鸡腿就招揽来了一个打手。
当深夜结束完工作走出信号塔时,看到站在树下静静等待着的傅行深时意有些吃惊。
“你怎么来了?”
时意自受伤后便开始有些畏冷,像今日这样没有下雪的日子也裹得严严实实。
厚实的棉衣遮住他的下半张脸,那双眼睛就显得格外水润,衬得此刻的时意有种过分的乖巧。
傅行深没想到时意对他和张鑫之间的“交易”竟然毫不知情,淡淡地扫了一眼缩在时意身后挤眉弄眼的张鑫,耸了耸肩回答他:
“一个人待着没意思,过来看看你们。”
三个人往住宅区走去,没走多久老张便到地方与二人分道扬镳,剩下的路往常都是时意一个人走,今天突然多了个人陪着让这段不短的路变得不再漫长无聊。
回他们那座楼需要穿过一个狭长的过道,左右两侧是废弃的低矮厂房,据说曾经是用来储存军械的仓库,如今自然是已经空空荡荡。
没走两步傅行深回头看了一眼,为了节省能源基地在夜晚几乎没有多少灯光,昏暗的小道上他依稀能看到身后不远处黑暗里猩红的光点——
有人聚在那里抽烟。
傅行深几乎能感觉到那几束刺在背上的目光。
“嗤。”
他低头极轻地笑了声。
走在他身边的时意歪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你们进展怎么样?”
傅行深发誓他只是随口问问没指望时意真能回答个一二三,但没想到这次时意没再对他遮遮掩掩,坦诚得让他大吃一惊。
“还不错,多亏了之前带回来的硅片起了大作用,等我和老张再加装几个小零件就可以试试能不能发射信号了。”
技术上竟然真的可以实现?
时意说得仿佛只是给自行车上个链条一般轻巧,可傅行深不是傻子,这种工作不是随随便便抓一个机械师就能干得了的。
时意绝不可能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个简简单单的业余机械师,他的身份也绝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傅行深不得不在心底重新审视起时意来。
“即便能够发射出信号波,”傅行深沉吟片刻开口道,“怎么能确定方舟一定可以接收到呢?”
他看向时意的眼睛,笃定地说道:“你没有办法绕过【亚当】联系到其他人。”
从先前录音的情形就可以推测出来,方舟多半已经被【亚当】全面控制了,它不会允许时意这么做的。
傅行深几乎可以断定,他们发出的信号波一定会被【亚当】截获。
甚至是销毁。
“这就是另外的问题了,我暂时也没有想好该怎么解决。”
时意摇了摇头,不愿再向他透露更多。
这一晚那群人没有跟得太紧,兴许是傅行深在一旁守着让他们多少有些许忌惮,因此只是远远地盯着他们二人没有贸然上前起冲突。
熄灯时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凌晨三点钟,傅行深困意上涌懒洋洋地歪倒在床上酝酿睡意,一片寂静中他听到身侧不远处时意翻了个身,轻轻说了句“谢谢”。
“别客气,”傅行深回道,“老张已经付过‘报酬’了。”
漆黑的夜色下,窗外楼下不知道是谁走过留下一串悉索的脚步声,时意阖上眼,轻轻勾起了唇角。
--
时意今夜的心情是明朗的,阖上眼入眠后梦中却还是那片无止休的大雨……
天空是一如既往的铅灰色,超标的汞蒸汽浮动在雨幕中,夹杂着肉眼可见的沙尘让人们每每望见便心生惧意。
往日里这样的天气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今日却与以往不同——
今天是【亚当】概念的缔造者、被人们尊敬称呼为“天父”的奥兹维坦·霍夫曼教授的葬礼。
葬礼的举行是在正午时分,人们自发地涌上街头跟随送葬的队伍默然前行。
灰暗的雨幕下一丛一丛漆黑的伞盖拥挤着向前挪步,伞盖下是全副武装只露出双眼的哀默的人群。
污浊的空气使得呼吸系统感染成为如今世界上致死率最高的病因之一,人们为此不得不在空气质量极差的天气佩戴面罩式过滤器,通过机械的层层过滤来汲取氧气。
好在过滤器一代代改进升级,如今的它看上去就像是某种金属面罩遮住了下半张脸,有的年轻人甚至会在上面喷绘涂鸦,鲜明的色彩看上去特立独行一时引领风尚。
而如今,人们带着各式各样的呼吸过滤器走在大街上,跟随人流将奥兹维坦的棺木送至长街尽头的那座教堂。
在那里他将受到光明的洗礼,在他亲朋好友的祝福下被火化,葬入教堂一侧的安息园。
正午的时钟敲响了,教堂的大主教担任牧师哀痛地诵念悼词——
『……他将一生奉献给了世界,赤忱、博爱、勇敢,他理想主义的思想下埋葬着现实主义的遗骨,宇宙星辰在他的灵魂中运转不息,他是人类日落前最后一曲哀歌,却为人类的明天奏响序章……今日,我们在这里深深地怀念,愿天国永无伤痛,愿他永远安息。阿门。』
细密如丝的雨中人们将胸前的白玫瑰献在他的棺木上,人群哀默悄寂,有人痛哭失声。
大主教阖上悼词,邀请奥兹维坦教授的亲朋致辞。
而本该第一个出场的人,那个据传言是奥兹维坦收养多年并作为接班人培养的他唯一的学生,却没有出席。
身旁的教士对着主教耳语几句,众人眼看着一向温和慈爱的大主教气得涨红了脸。
“简直是胡闹!我不是他们那些学识渊博的学者但也知道今天这个场合他该出现的地方是教堂而不是实验室!”
人群哗然。
怎么?德高望重的奥兹维坦教授收养的那个孩子,那个他认定的接班人竟然拒绝参加自己老师的葬礼!
“这简直太荒唐了!”
“我不敢相信,他爱护一生的孩子竟然这样狠心……”
“上帝,我们究竟把我们的未来托付给了一个怎样冷血无情的人?”
……
人们哀婉悲痛地来到这里,愤怒失望地打道回府,他们为“天父”的离世感到悲痛,同样为他最终没能接收到唯一的亲人的送别而激愤万分。
而缺席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实验无法中断,脱不开身。
“……真的,哪怕他是在拯救世界,我也不会原谅他。”
一位参加葬礼的女士对着镜头流泪说道。
就这样,仁爱博学的奥兹维坦教授收养了一个“白眼狼”的故事就这样流传开来。
傍晚黄昏日落时分,天色转变为沉甸甸的蓝黑色,像是一滴浓郁的墨汁晕染在铅云之下。
一位打着黑伞的青年来到墓园,午后的热闹已经散去,眼下是独属于这片墓地的万籁俱寂。
青年似乎也是来墓园看望亲人的,只是不同于以往常见的白菊和白玫瑰,墓园的守门人眯缝着眼打量他。
他手里拿着一支含苞待放的蔷薇。
可真是个怪胎。
“嘿小伙子,你也是来参加教授葬礼的吗?仪式早就已经结束了,你来的太迟……”
守门人粗粝的嗓音打破了墓园的沉寂。
青年坚持要进去看看,事实上这座墓园本没有宵禁的规定,他顺利地走了进去。
安息园中安葬的几乎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
举世闻名的音乐家、为人类理想奋斗终身的政治家、还有哲学家和科学家……时意很快就在众多墓碑中发现了新立起的那一座。
——奥兹维坦·霍夫曼(公元2433年-2508年),当代伟大的天体物理学家、机械工程师、社会学家,智械AI【亚当】的概念发起者,人类文明末日纪元的“天父”。
『Ich werde das verhei?ene Land sehen und mich dann von Schneeflocken begraben lassen, und dann werde ich vor den Tempeln der G?tter über meine Sünden klagen.(我要看到上帝应许的福地,然后让雪花将我掩埋,那时,我将在众神殿前吐诉我的罪状。)』
时意轻轻擦拭碑文,事实上这座墓碑还崭新得一尘不染,但当他抚上其间凹凸的刻痕时就仿佛触碰到了老人苍老的面颊,倘若是几年前他一定会望着自己,深邃而睿智的目光慈爱又温暖。
“今天的实验很成功,数据和您之前的预测几乎没有误差。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可以开始下一个阶段的模型试验了……”
时意如同往常一样对着老人汇报工作,只是无法再感受到被老人那双湛蓝双眸凝视时的感觉。
像是冬日清晨行走在施卢赫湖边,深蓝的湖泊中漂着浮冰,倒映着岸边黑森林的倒影,静谧沁凉的空气中浮动着晨光的气息。
“但是今天我有些手忙脚乱,碰倒了实验室的椅子,输入指令时忘记了代码……甚至还打碎了一个玻璃杯,有点毛毛躁躁的,这样的我您肯定没有见过,您总是说我太过于严肃,有些死板……”
而实际上,奥兹维坦教授的原话是:“别再让我看到你整日里摆弄那些无聊的数据了,它们把你教得像块老顽木!去交些朋友,至少,让我在今年圣诞节前听到你交了女朋友这样的好消息,当然男朋友也无所谓……”
回想起老人眉飞色舞的神情时意的眼眶涌上一股热意。
“这支蔷薇花是我来之前从庭院里摘下的,当年您种下的时候说要我将来在您的墓前也放上一朵,可是您看看,它还没来得及开放呢……”
墓碑始终静默地扎根在原地,面对时意的絮语无法诉诸出哪怕一个词句。
时意突然意识到,他与奥兹维坦之间庞杂的联系——他的孩子、学生、他钟意的接班人……这些联系在这一刻,在所有的话语再也得不到温柔回应的这一刻,猝然崩断了。
“咔哒——嗤——”
墓园后的矮山上,一声独特的轻响并未引起时意的注意,倘若他再谨慎一些就能分辨出,那是撞针被击发引燃底火,子弹击射出去的声响。
那把枪安装了最新型的消音器,再加上和时意隔了很长一段距离,他并没有察觉到墓园门口徘徊的守门人颓然倒下了。
直到他起身离开时走到门口,看到那满地流淌的鲜血。
和守门人尚未阖上的惊恐的双眼。
冰冷的尸体横陈在这座象征死亡的“花园”门口,雨水浇下抽干了它最后一丝体温,时意还不待作出反应便浑身一震,垂在身侧的双手缓慢举过头顶。
拿在手中的伞砸落到地面溅起泥水,时意被一把枪抵上了后脑——他甚至能闻到枪口尚未散去的硝烟的味道。
“终止【亚当】的研究,否则下场就和他一样。”
身后的人同时意一样带着面罩过滤器,声音闷响听不出什么特点。
时意几乎在瞬间就猜到了来人的目的,或者说,他和他同伙们的目的。
四周不知道何时又有几个人围了上来,手里没有拿枪却体格健壮不像善茬,时意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胆敢摇头下一秒那些人钵大的拳头就得招呼上来,一拳就能送他归西。
这些人穿着雨衣,套在里面的衣服上绘有“反AI治理,人权至上”的涂鸦。
大概率是支持人类自治反对智械参政的民间组织,这些组织内部松散管理体系缺失,但就反对【亚当】研发这个目标却达成了惊人的共识。
可时意不可能终止研发,无论是出于怎样的考虑【亚当】诞生的进程都势不可当。
沉默,在硝烟和血腥气味的冲斥下隐隐有要崩断的趋势。
时意听到了脑后传来的子弹上膛的脆响,心跳如擂鼓,却并不忧惧死亡的到来。
他已经将工作的细节都传达给了副手安东尼奥,即便没有他研究也能进行下去。没错,他有一些关键的技术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但就研发组所掌握的技术而言也已经足以满足【亚当】使用功能的完备性,时意一点也不用担心。
“你们想让我暂停【亚当】项目?没问题,停多久……”
时意冷静点头。
身后持枪的人讥笑着打断他:“别在这跟我们打马虎眼,大科学家,我刚才说的很清楚。终止【亚当】研究,否则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说着那人威胁似的用枪口敲了敲时意的脑袋。
“……呵,这么大一个项目,可不是我说停就能停的,让我现在就做出承诺想必你们也不会相信……”
时意佯装轻松地笑了笑,暗地里调整了姿势,眼神状似无意地向四周看了看。
他将问题拋回给对方,诘问他:“不如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这……”那群人明显对这个问题感到为难。
他们只是打手,决策的事还轮不到他们。
几个人面面相觑,神色踌躇。
时意见状瞅准时机闪身向一侧的墓碑后躲去,行动的一瞬间他的大脑空白一片后脖颈处本能地激起一股像是电流爬过的刺麻。
身后是杀手凶恶的喝声和枪响——“你找死!”
“砰!”
子弹沿着时意先前算好的弹道射入他躲避的那块墓碑中,溅起一片碎石。
真是糟糕!
时意死盯着逐渐围上来的杀手们,心想方才还不如避开要害中弹装死,也好过被抓住落到他们手里……
“大科学家,我们可没时间跟你躲猫猫。把你抓回去当人质,你猜猜你的那些属下们会不会愿意终止项目呢,嗯?”
厚重的脚步声拾阶而上传进时意“咚咚”作响的心脏,他自然不能落到这些人手中,否则【亚当】早晚会沦为受他们控制的傀儡,这可不是老师的初衷。
时意从口袋中快速掏出一枚4 英寸长的袖珍注射器,里面已经填充好药物——是一管剧毒的氰|化钠溶液,只需要0.1克就能置人于死地。
可比这些家伙手中的枪厉害多了。
时意将注射器管中的空气推出,尖锐的针尖渗出透明剧毒的液体。
他在心底暗想,这0.1克要么送给拿枪的那个家伙,要么就送给我自己。
就像应时意要求给他注射器防身的李雄说的那样,时意总是疯狂得不合时宜。
“当心,搞不好会致命的!”李雄意有所指,时意的疯狂迟早会害了他自己。
彼时他将注射器妥帖放好,扬唇一笑道,“放心吧,要的就是致命。”
如今,时意无比庆幸自己还留了这么一手。
脚步声已经无限逼近了。
时意浑身肌肉紧绷做好了随时冲上去的准备。
当那名杀手的脚步声停驻,距离时意躲藏的地方仅一步之遥时,时意蓦然站起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去并举起右手——
“嗡——嗡——砰!”
就在这时,一辆重机车撞开墓园被酸雨腐蚀后不堪一击的铁门,粗犷的车身卷起半米高的污泥嚣张地闯了进来。
“什么人?!”
打手们严阵以待厉声喝道。
机车上的人摘下笨重的头盔跳落到地上,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们的叫喊,双手不紧不慢却认真地整理起了着装。
来人精悍高挑的身材被修身的机车服勾勒得极具完美,宽肩窄腰,隐藏在其下的肌肉不夸张却透露着含蓄但惊人的爆发力。
他没有带过滤面罩,五官如同他的身材一样锋利内敛,浅淡的瞳色在阴雨天反射出无机质般的冷漠,薄唇紧抿显得严肃而冷酷。
时意注意到,他怀里正揽着一束白玫瑰。
奥兹维坦:就没人想过要带一束菊花吗?(吹胡子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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