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chapter 6 ...
-
舒可妍付了车资,下了黄色的士。
计程车很快就开走了。
她看着眼前这座在顺城并不起眼的小白屋,她仅剩的家。
家被封了,进不去。
白屋旁的柠檬树又高又大。
舒可妍回头,看着来时的路,在那路的尽头,她仿佛看见那个穿着灰色衣裤,困窘不已的乡下女孩朝她跑过来,然后就消失了。
她掉过头,看着紧锁的大门,邵博艺就站在那里,带笑的眼睛没变,他说,“以后,我就是你的监护人。”
“人”这个字的笔画很少,也很好写,而读懂“人”真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
舒可妍走近柠檬树,她在树下抬高头,目光在柠檬树的枝叶间梭巡。
还好,树够高,稍高过围墙,树干不算太直,应该还是很容易爬的。
很久没爬了,期望不至于跌个四脚朝天。
幸亏她今天穿的是运动衣和牛仔裤。
她在心里找出一条最适合攀爬的路径,吸了一口气就向柠檬树发起了进攻。
还算比较顺畅的。
当她从树上往下看,不够浓密的枝叶下面隐隐约约露出阿嬷那张担心的脸,阿嬷又该念她是一只驯不服的小野猴了。
从这个高度往下看,她还真是有点开始害怕了。
她不再往下看,而是向上望,手缓缓地去触围墙的水泥。
还好,顺城的治安很好,他们的围墙上不用插防盗玻璃。
差一点点就勾到了,一点点,再一点点,再再一点点。
她勾到了,双手一撑,她跃上围墙。
在围墙上,舒可妍看了看下面,硬着头皮向下伸出一只脚,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身来,双手扶住墙顶,双腿悬空。
她度量着高度,应该可以跳下去。
一阵风吹来,舒可妍眼一闭,手一松,往下跳。
她的身姿很轻盈,只是着陆时出了点问题。
左脚没站稳,脚猛痛了一下,一个趔趄跌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木门,摸摸口袋里的钥匙,笑开。
很好,她回家了。
门开,屋内杂乱得很。
舒可妍捡起地上的星星和千纸鹤,将它们一颗颗,一只只放进口袋。
她又走到邵宇轩的房间,把他所有的画稿整理好,把他的画笔,画板,全都放进他的百宝袋。
她总说他有两个百宝袋,一个是肚子,一个是画袋。
她没有地方可以去,这里就是她的家。
她拿起邵宇轩的储蓄陶瓷猫,摇了摇,里面清脆作响。
他前不久才对她说,“可妍想要很大很大的房子,很多很多的钱,我可以把这些钱贡献出来,实现可妍的愿望。”
她把百宝袋放在胸口,躺在他的床上,轻喃,“傻瓜……”
她知道邵宇轩的小姨会照顾邵宇轩,但邵宇轩的小姨却没有义务来养一个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别人家的孩子。
她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寄人篱下了,更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包袱。
她有能力照顾自己了,也有能力养活自己。
缓缓闭目,她要为未来做打算。
叔叔留下的存款,她还可以撑一阵子。
这个学期就要结束了,无论如何她也要为自己的学业划下一个完美的句点。
这里不能再住了,她必须找房子,然后她就必须找工作,再然后她就必须努力地攒钱。
等她攒够了钱,等她更有能力的时候,她就会去接邵宇轩。
她繁杂的心情已经恢复平静了。
她想了很久很久,想了很多很多。
无论如何,邵宇轩就是她的亲人。
爸爸是被海水卷走的,就像地震一样。
这就是人力无法改变的。
好吧,她可以把错误归纳在邵博艺身上。
如果爸爸还活着,他会盖更好更坚固的房子,这样,地震就不会把房子震垮,阿嬷不会死,她也不会来顺城。
一觉醒来,她还在老家。
痛,敲击进心里。
该恨邵博艺吗?
可是没有如果,这也不是梦,人生永远不可能重来。
那么,恨他,对她又有什么帮助?
只是呵,她不理解。
如果注定分离,为什么老天还要人们相聚?
算了,追究不了。
够了,回答不了。
她问过阿嬷,为什么城里的孩子可以穿得漂漂亮亮又不用干农活?
阿嬷总是笑呵呵地告诉她,不要以为吃苦是坏事,因为只有在吃过苦以后,你才有权利让上天为你争取糖果,争取一些甜来冲淡满嘴的苦楚。
迷蒙中,她看见爸爸那张不太清晰的五官。
那一年,阳光温暖的午后,她与一群伙伴去偷旺叔家的芒果,回到家像一个嚎叫的小疯子,爸爸就坐在长满青草的山坡上,她却对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风尘仆仆的男人,生出距离。
他招手,微笑,唤她,“小妍。”
她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的微笑。
他又招手,还是微笑。
她踌躇着,躲闪着。
他笑着,大踏步地,向她走来。
下一秒钟,他抱起她,转圈圈。
爸爸粗壮的臂膀很有力。
他拥抱的温度胜过了阳光的温暖,他说,“我最宝贝的小妍,不认识爸爸了?”
她掏出怀里偷来的芒果,给他。
爸爸很喜欢帮她梳小辫子,笨拙又温柔地为她梳着小辫子。
爸爸总说,小妍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孩子。
彼时,身边的一切,静谧,温柔,恬淡,美好。
缓缓地,舒可妍的眼角滑下一串珍珠,晶莹透剔。
在睡梦中,她更加拥紧置于胸口的百宝袋。
天不会永远都是黑的。
只要咬着牙,忍耐一点。
黑夜再长,也总会过去。
欧式的别墅,尽显雄伟豪华。
光看那道锻铁的大门就知道,里头有多气派。
白色特色柱罗列形成拱状,廊与廊之间宽广有余。
前有流瀑,后有莲塘观景树。
重重窗帘层迭,凉风拂在树梢上,发出沙沙直响的声音。
沐巧音望着躺在床上的苍白俊逸容颜,一动不动。
邵宇轩撞到头了,流了好多的血。
当时,她颤抖的手摸到他湿热的血,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恐惧。
他的嘴里一直喊着,“可妍……”
他的手一直抓住她的手,十指紧扣,不愿松开,就算是进手术室,也不例外。
他的手,好冰,还冒着冷汗。
幸好他伤得不严重,只是医生担心他撞到脑袋会有后遗症,希望他可以十天或半个月后再去医院检查一次。
沐巧音五日未眠,就守在他的床边。
如果这情景叫老爸看见了,不知会起什么惊涛骇浪。
不过,他向来不管她,以为钱可以代替一切。
沐巧音的右手轻轻地抚过那张帅气又立体有如电影明星的五官,她的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
第一眼看到他,他在雨中,异常优雅如月神般冷俊。
他是第一个会拒绝她的人。
她从不相信一见钟情,但这一次,她信了。
她好像喜欢上他了。
电话铃声在这时响起。
沐巧音眉一皱,忙接起电话,就怕刺耳的铃声吵醒邵宇轩。
“喂?”沐巧音的口气很差,最好是有急事。
“音音,校庆舞会做我的舞伴。”那边是霸气的男低音。
“吴惜墨,我已经有舞伴了。”沐巧音看向床上那张沉睡的面容。
电话突地被挂断了。
沐巧音怔了数秒,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门砰的一声被打开。
“小姐?——”跟在吴惜墨身后的妇女有些为难。
“张嫂,没你的事。”沐巧音这么一说,妇女就离开了。
吴惜墨,浓眉利眼,鼻梁挺直,有一张很性格的脸孔,下颚的轮廓非常干脆帅气。
“原来是有新欢了?!”吴惜墨轻蔑地瞄了床上的邵宇轩一眼,嘲讽道,“换口味了?没想到你喜欢这种小白脸!”
沐巧音把吴惜墨推出去,轻关上门,这才大声道,“谁让你进来了?!”
“当不当我的舞伴?!”吴惜墨口气恶劣。
沐巧音回道,“我告诉你,我的舞伴就是他,邵宇轩!我不会当你的舞伴,听清楚了吗?我们没戏了!”
邵宇轩?
哪里出来的人物?听都没听过。
吴惜墨蹙起眉头,冷声道,“沐巧音,你说清楚!”
沐巧音挑衅地道,“吴家二少,你被我耍了,我玩腻了!我不玩了!够明白了吗?”
吴惜墨抓住沐巧音的手腕,抓出了红痕,“敢耍我?!沐巧音!你有本事!不过,你可以试试看,在校庆舞会带他出席,我一定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你敢怎么样?!”沐巧音不甘示弱,轻笑一声,“没想到在商界鼎鼎大名的吴氏企业出了一个这么输不起的接班人!”
吴惜墨狠狠地甩开抓住沐巧音手腕的手,“谁输不起还是未知数,我们走着瞧!”
语毕,吴惜墨便如旋风般离开。
楼下传来轰隆隆地引擎声冲天击地,显示主人的脾气很大。
沐巧音不予理会,转身,旋开门把,不知道邵宇轩是不是被吵醒了。
果不其然,邵宇轩黑幽幽的眼睛终于张开来。
“你醒了?”沐巧音这才走到窗旁打开窗帘。
房间绽放光明,刺眼地令邵宇轩闭上眼。
好不容易让眼睛适应光线,他望向声音来源。
“你是谁?”他问。
沐巧音笑逐颜开,“沐巧音。”
“可妍……你知道可妍在哪里吗?”
在晨光的照射下,他的黑眸一闪也不闪。
沐巧音的笑凝结,她故意道,“你帮我一个忙,我就告诉你可妍在哪里。”
“你真的知道可妍在哪里?”
“当然。”沐巧音骗他。
她渐渐了解唯一能牵制他的就是可妍这两个字。
“你该饿了吧,我叫张嫂准备了丰富的餐点,我们一起下去吃。”
沐巧音就要牵邵宇轩的手。
邵宇轩躲开,“我不饿。”他要找可妍。
“可妍呢?”他又问。
“明天你就可以见到她了。”沐巧音的眼闪过诡异火光,她说,“跟我一起去校庆舞会,你就会见到她。”
夜静更深。
“少爷,这是你要的资料。”一个中年男人将一叠资料放在一个少年面前。
吴惜墨接过资料。
他不紧不慢地翻阅,每阅读一页,他脸上的笑容就越发加深。
“原来是个智障。”吴惜墨啧啧有声地轻笑道,“沐巧音,你的口味可变得真特别啊。”
“少爷还有什么其它吩咐吗?”中年男人等候差遣。
“没有了,你下去吧,这份资料很不错,辛苦你了。”吴惜墨一只手撑着下鄂,双眼阅读着纸上的文字。
“少爷不用客气。”中年男人递上一杯茶,“老爷跟户籍部的人很熟,只要有名字,再根据年龄特征,要找一个人的相应资料不难。”
吴惜墨抬眼,空出的一只手接过中年男人递来的茶,啜了一口,“你去休息吧。”
中年男人走出去,轻关上门。
吴惜墨放下资料,嘴角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他抓起话筒,按下一组号码。
“喂,新竹吗?明天的校庆舞会,我有个不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