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幸福有天意》郝幸福

31、chapter 30

　　夜沉。

　　舒可妍突然笑了。

　　邵宇轩看着又哭又笑的舒可妍，有片刻失神。

　　“你笑什么？”他问她。

　　她仍然笑，却没有说话。

　　邵宇轩轻拭掉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声音轻之又轻，“刚才还哭得死去活来的。”

　　“怎么可能？”他的话好暖。

　　他不反驳，让她倔。

　　半晌后，“你笑什么？有什么值得好笑的？”他皱皱眉头。

　　“那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她不说。

　　“舒可妍，如果你不回答我的话，你会后悔的。”他口气平淡地威胁。

　　但舒可妍置若罔闻，她说，“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后悔。”

　　他的墨眸在夜色下闪着诡谲的光，然后忽然伸手搔她的痒——

　　舒可妍又笑了，几乎不能停止。

　　心里的抑郁减淡，减轻。

　　笑是没有繁体的。

　　“好啦、好啦，我……我告诉你就是了嘛……不要……不要动手……动手动脚的——”

　　舒可妍的肚皮都快笑得承受不了了，好不容易才拍开邵宇轩作恶的手。

　　邵宇轩收回手，几近痴迷地看着她的笑容，心被温柔的疼痛所占据。

　　“宇轩？”她终于回复正常了。

　　“嗯？”他回应，深情满盈。

　　“你确定要听？”她很正经地说。

　　“嗯。”他深深望她，黑眸掠过一道复杂光影。

　　“结婚跟法院没关系，法院也不公证。”她笑得温柔，“只需要持结婚人双方户口、身份证、照片到民政的婚姻登记部门办理结婚登记就可以领到结婚证了。”

　　邵宇轩的黑眸里闪过一抹挫折，他没开口。

　　她注视着他，空得发虚的心里不停地说着感谢。

　　他转动车钥匙启动引擎，用另一只手熟练地转动方向盘。

　　香槟色跑车有如鹰般无声地滑过暗夜。

　　“他似乎打算一直跟着我们。”邵宇轩又瞥了一眼后视镜。

　　“宇轩，停车吧。”舒可妍浅浅地笑开，犹如在晨露下绽放的百合，清新娇柔，“我的事，不该把你扯进来，我可以自己解决。”

　　车停。

　　舒可妍下车。

　　街道安静得不可思议。

　　邵宇轩的眼神忽明忽灭变化多端，随后，他也下车。

　　但他只是倚靠着车身，没有移动。

　　从有暖气庇护的车内走出来，才感觉到冷，舒可妍打了个寒颤。

　　吴惜墨也下了车，他直接走向舒可妍，拖着她的手就要往他的房车里拉。

　　舒可妍倒抽一口气，反射性地拼命挣扎，“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吴惜墨牢牢抓住她，不说话也不放手。

　　“吴惜墨，你放手！”她捶打他的手臂。

　　他不放！

　　真正意义上的初恋。

　　错失了九年的遗憾。

　　难以填补的心痛。

　　无法解开的缠结。

　　都是他不放手的理由。

　　他不放！

　　舒可妍张嘴用力咬住他的手背……

　　但是吴惜墨无动于衷。

　　直到尝到血的咸味，舒可妍才失神地停止牙齿的施力，瞪着他手背上的鲜血，“你？——”

　　吴惜墨突然用力一扯，舒可妍整个人被他扯进怀里。

　　他英俊的脸孔因为压抑到极限而无比僵硬，“如果一千万是我们之间的问题，我给你的绝不只这些，我的心，我的人，我的所有钱财都给你，可以了吗？”

　　仅仅距离咫尺，两人的呼吸都因心绪不稳而急促。

　　吴惜墨抓紧她的手腕，紧得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拧断。

　　“你告诉我，一名富家公子，会花多少的时间付出真情？”烈火般的眼神狠狠灼烧她，她冷淡地，执着地不让自己的面部泄露一丝情绪，“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还是半年？等有一天回首，你会发现一切都很可笑，因为你的执着只是一时的冲动！”

　　“那就看吧！”吴惜墨连心跳也沉寂，他贴在她耳边大声吼道，“现在我只想得到你！就算要我放弃全世界，我也要得到你！”

　　他毫无顾忌的话如雷击劈进她的心坎。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语音细微，犹如花瓣无息飘落。

　　“我当然知道！”固执的火苗在他眼内燃烧。

　　她笑了，讥诮地笑了，“吴惜墨，你是那种需要用金钱来留住女人的男人吗？你是那种为了女人连自尊都可以不要的男人吗？即使那个女人并不想要你？吴惜墨，你有这么悲哀？”

　　她吐出的字字句句都在鞭打他的心，他痛到流血。

　　啪！——

　　清脆的巴掌声划破了夜寂。

　　吴惜墨的巴掌不能克制地，突然扫到舒可妍的脸上，用力挥去了她脸上的嘲讽。

　　他用力之重，把舒可妍打得弯下了腰，斜跌在地。

　　舒可妍木然地瞪着地面，一动不动。

　　死寂。

　　吴惜墨垂下手，用力呼吸，感觉到自己掌心的刺痛。

　　但他更希望舒可妍的脸比他的手还要痛！

　　“刚刚你说的是真心话？！”他问，冰冷低沉的嗓音让人不寒而栗。

　　“九年前，分手的时候，我打了你。如今，你打了我，我们总算扯平了。”数秒后，舒可妍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她抬起头，扬高下巴，笑容又回到了脸上，“对！我根本就不想要你！”她要不起他！

　　漫天黑夜，他们彼此的眸里映照着的不是夜空，而是一层淡淡的伤痛。

　　他瞪视她数秒，忽地仰头大笑。

　　笑声是让人不忍倾听的尖厉。

　　“你不要后悔！”留下这句话，他掉头走开。

　　只是五个字，她就明白，没有一段感情是真的经得起考验的。

　　亲情、友情、爱情，全部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的唇际悬浮一抹了然的笑。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吴惜墨已经上车，疾驶而去。

　　她站着如木偶，神情木然地看着黑色房车重新发动，流畅地过弯，直到车尾的灯线远远逸去。

　　她站着如木偶，神情木然地看着那个叫吴惜墨的男人永远地开出她的生命。

　　邵宇轩走了过来。

　　“他走了。”他沙哑地扬嗓，收拢眉宇，阴郁地看她。

　　“嗯。”她不看他，背脊傲然挺直。

　　邵宇轩只能望着她苍白无血色的侧颜，胸口郁结，他深吸口气，涩涩地扬嗓，“何必要这样？”

　　她转过身来，眼眸氲着淡淡水雾，“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以后互相埋怨对方，不如留下遗憾的美丽。”

　　然后眼泪就滚下她的双颊。

　　邵宇轩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解。

　　下一刻，他伸手握住她的腰。

　　她震颤讶异地望他，“宇轩？——”

　　他直接抱住她，然后将她拉向自己。

　　那温暖、坚实、宽厚的拥抱，骤然包围住舒可妍发抖的身体……

　　邵宇轩紧紧地抱住她，磁性低嘎的嗓音在这个夜里低沉地起着催眠似的共鸣，“可妍，相信我，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永远。”

　　舒可妍僵在他的怀抱里，她不能开口、不能说话，脑海里一片空白，就像被抽掉了灵魂，只能听着他胸膛深处传来规律又有力的心跳声……

　　“宇轩——”她张臂环住这个温软的身体，将脸埋入他的颈项，也一并将眼泪一同埋葬，“还好有你……还好……”

　　此时，离开的黑色房车折返，在转角缓缓地探出车头，然后停住。

　　车厢里，一个男人身姿僵硬地坐着。

　　吴惜墨的眸光惊猛如鹰地盯着前方相拥的一对璧影，双手紧扣方向盘。

　　两枚闪亮的水晶袖扣在深沉无垠的夜色下低调地相互辉映。

　　他忽然用力跺下油门，脸色严酷阴暗。

　　黑色房车直往邵宇轩和舒可妍所站的地方冲去。

　　邵宇轩忙把舒可妍往身后护，舒可妍还未察觉到是怎么一回事，车子已经绕过他们，轰鸣而去。

　　邵宇轩缓缓弯腰拾起被车轮扫过来的一个被压扁的空易拉罐。

　　他拔下那已经在易拉罐上岌岌可危的易拉罐拉环。

　　邵宇轩转过身，与舒可妍面对面。

　　深湛的眼潭映出她慌张的容颜。

　　他的手抚上她已经浮现五指红印的脸颊，那是吴惜墨留下的。

　　“你们结束了。”他问，“是吗？”

　　她屏凝呼吸。

　　他锁定她的眸，熠熠生辉，“可妍，嫁给我。”

　　她骇然震住，傻傻地瞅着他。

　　经过一段漫长的静默，她才体会到他话语里的认真。

　　“你疯了。”这是她的回应。

　　邵宇轩握起她颤动的左手将易拉罐拉环象征性地套进她的无名指，“你跟我一样清楚，我没疯，我是认真的。”

　　“你——”舒可妍一时无语，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来得太突然，太毫无预警。

　　他伸手温柔地抬起她的下颔。

　　“可妍。”他低低柔柔地唤了一声，轻缓的嗓音自他的唇间吐露，“看着我。”

　　她看着他，心底掠过茫然的感觉。

　　“没有谁比我们更适合彼此，我们不要爱情，我们不要负担。”他了解她，她的寂寞，她的脆弱。

　　天空微露曙光。

　　“我们一起生活，没有爱情，没有所有的负担，我们可以随时随地跟彼此分享一切，不怕任何人说闲话，我们可以互相依靠，互相取暖，没有需要对等回报的爱情，只是相互信任，相互依偎，这样的生活，你不向往吗？那样不离不弃且没有任何负担的互相陪伴，你不向往吗？”他低声说道，温暖的气息不停地拂向她。

　　她心口紧缩，屏住气息地看着他。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邵宇轩是真正地了解她——

　　她其实很软弱，她害怕独自面对看不见尽头的未来。

　　她也想有个人依靠。

　　可以让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依靠，无所畏惧的依靠。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易拉罐拉环好久，总算静静幽幽地开口，逸落唇瓣的却是连自己也料想不到的一句话，“宇轩，我们来跟上天打个赌吧。”

　　邵宇轩没说话，轻轻的眼企图重重的囚住她。

　　过了好片刻，笑意隐约在她唇畔荡漾，“天就要亮了，如果从我们身边经过的首位路人是一对已经结婚的夫妇，我们就结婚，在一起生活，好吗？”

　　极轻淡的阳光筛过浓密的树叶温暖柔和地流泄而下。

　　天似乎真的要亮了。

　　邵宇轩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体会着她所有的情感。

　　心痛占据胸臆。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

　　他淡淡地笑着，“好。”

　　时间一点点往前奔走。

　　他们立在路旁，等待黎明的一个奇迹。

　　每一分，每一秒，街道的每个动静都像最凌厉的刀锋折磨着他。

　　然后，就在他以为自己将找不回呼吸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走到另一旁接听电话。

　　“宇轩，大事不好了，你现在马上驾车到我这里来，你代言的清逸洗发水——”

　　刘佰畅的话被邵宇轩截断，“刘大哥——”

　　刘佰畅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邵宇轩什么时候这么、这么讲礼貌了？

　　“你老婆在吗？”邵宇轩清淡地问。

　　“她刚起床，在洗漱。”刘佰畅愣住。

　　“我就在你家附近。”邵宇轩的黑眸如上好琥珀，他说，“麻烦你带你的老婆一起过来572三陵道，我就在这里。”

　　刘佰畅真的从椅子上摔下去，“这么早你在那干嘛？为什么要我带上我老婆？”难不成邵宇轩对娱乐圈的大美女都不感兴趣是因为他偏好已婚妇女？

　　“别问那么多，快点带你老婆一起过来，我等你。”邵宇轩说，“记住，要快，否则，你就见不到我最后一面了。”

　　手机掉在地上，刘佰畅的嘴大张。

　　最后一面？

　　不堪压力自杀的男明星，女明星还少吗？！

　　自杀？！

　　这两个字冒出头。

　　邵宇轩想在572三陵道自杀？！

　　顾不得捡起手机，刘佰畅冲出书房，一路奔，一路喊，“老婆，老婆，老婆——”

　　“谁的电话？”舒可妍看着已经接完电话，走过来的邵宇轩。

　　“工作上的事。”邵宇轩指着街那头出现的第一个行人，“你猜那个人会走过我们身边吗？”

　　她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我猜——”他微笑，“他不会。”

　　果然，男人在刚打开卷闸门的小便利商店前停住。

　　“你怎么知道？”她问他。

　　“猜的。”

　　他斜倚树干，从裤袋里掏出烟盒，打开烟盒，从里面倒出一根烟，放进嘴里，动作帅气地点燃。

　　他才吸了一口，嘴上的烟，手上的烟盒全被舒可妍缴了。

　　“吸烟有害健康。”她指着烟盒上写的小字，提醒他。

　　她把收缴的东西扔进不远的垃圾桶。

　　他不置可否，只是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她看着他漠然的脸庞，心头扬起怒火，“你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吗？”

　　“这个问题重要吗？”他沉声问她。

　　“重要！”她讨厌他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的态度。

　　他咧嘴笑开。

　　他的身体不重要，他的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她在这里，就在他面前。

　　他的笑宛如一颗颗石子投向她的心海，泛起圈圈涟漪。

　　他的心跳停了，她的呼吸停了。

　　他们的神经线拉紧，一同望着从左边走过来一步步接近他们的老人。

　　老人的右手上握着两个铁球转来转去，活络筋骨。

　　对面，一辆小轿车停下来。

　　下车的两人四处环望。

　　瞥见邵宇轩的背影，刘佰畅拉着妻子的手直接冲向目标。

　　“宇轩？！”

　　邵宇轩和舒可妍同时回头。

　　刘佰畅和李杞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了过来，站在他们面前。

　　这时，老人从刘佰畅和李杞妃的后面走过去。

　　“她是你老婆吧？”

　　“你们是夫妻吗？”

　　邵宇轩和舒可妍同时出声。

　　刘佰畅怔住，他看看舒可妍。

　　李杞妃怔住，她看看邵宇轩。

　　然后，刘佰畅和李杞妃互望，一头雾水，两秒后同时点头。

　　邵宇轩笑了，那是甜得腻人的微笑。

　　舒可妍笑了，那是为这奇妙的巧合。

　　“走吧。”邵宇轩牵起舒可妍的左手，他眼蕴微笑，“我们现在就去公证结婚。”

　　只要看着她，他的胸腔就会涨满一种幸福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可却是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深埋在心底。

　　舒可妍被动地跟着邵宇轩往香槟车走，她没有抗拒。

　　阿嬷说，幸福就像一个透明的水晶球。

　　上帝不小心把它摔碎了，掉在了地上，散落得周围都是。

　　每个人都想得到它，每个人都有机会捡到它。

　　有的人拾到的多一些。

　　有的人拾到的少一些。

　　然而，无论你怎么样努力都捡不完……

　　但是，只要你努力了……

　　你总能捡到一些。

　　在关上车门的那一刻，舒可妍笑了，真心实意地笑了，笑容比阳光还明媚耀眼。

　　刘佰畅和李杞妃再次互相对望，仿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了公证结婚四个字？”

　　回应他们的却只有远去的引擎声。

　　吴惜墨已经连续好几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他脸色阴沉，坐在沙发上暗自思索时，电话响了。

　　他拿起话筒，好半晌才发现，在响的是他的手机而不是电话。

　　“前两天确实有一个叫舒可妍的女人拿了你父亲开的支票到银行去，银行经理觉得有点奇怪，他跟你父亲有些交情，怕有人冒用你父亲的签名，还特意打过电话跟你的父亲确认。”贺阳说。

　　“怎么？有问题吗？”发觉电话那头出现一阵短暂的静默，贺阳好奇地问。

　　还是没有声音。

　　“我跟音音可能会在明年结婚，你呢？听说你交了个女朋友，打算什么时候定下来？”贺阳又说。

　　“BYE！”按掉手机，吴惜墨冷笑。

　　——前两天确实有一个叫舒可妍的女人拿了你父亲开的支票到银行去，银行经理觉得有点奇怪，他跟你父亲有些交情，怕有人冒用你父亲的签名，还特意打过电话跟你的父亲确认。

　　一阵难以言喻的震撼在他胸海像暴风般猛烈地肆虐，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手机被他紧握在手中，似乎想把它捏碎。

　　如果早知道爱情这么痛，这么疯狂，他绝对不会爱上她。

　　他们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九年前，她突然闯进来，留在他心底，又毫不留恋地将他甩开。

　　九年后，她以他想像不到的姿态出现。

　　他才发现，他从来没有自“舒可妍”这个咒语中解脱。

　　九年前，她放手放得那样狠！

　　九年后，她放手放得这样残忍！

　　她恃着什么这么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她真以为他不会报复吗？！

　　他阴鸷地眯起冒火的黑眸，一把扫去桌上所有的东西。

　　他是不会伤害她！

　　他永远也不可能舍得伤害她！

　　但他可以让那个男人身败名裂！

　　他可以毁了那个叫邵宇轩的男人！

　　那个她在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