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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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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长阙迷惘地看着她,她知道他眼中充满了费解,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辩白,她只是毫无畏惧的笑着。眼泪淌过脸颊,渐渐视线模糊间,她看见九殿下示意护卫挥刀向她冲上来,颜长阙根本没来及阻拦。
那一刀向她砍过来,只见一道白影,她以为是锋刃的光芒,心想就这样死了也好,解脱了,她不必再这样陷在痛苦的泥沼里。然而那白影却是五公子,谁也没看清他是怎样扑上来的,他挡在明溪的身前,护卫的钢刀将他的脖颈及胸口,砍下一道长长的豁口,他倒在明溪的怀里。明溪跪在地上抱着他,只见鲜血如注,她想用双手捂住他的伤口,可是她手上全是血,五公子的身上也都是血,她只能惨痛无助地叫着:“五哥,五哥……”
颜长阙一脚将护卫踢飞了,冲着九殿下狂吼:“谁让你动手的?!”
九殿下道:“长阙,你清醒点,我没想伤五公子……”
颜长阙单膝跪在五公子跟前,心痛自责,热泪横流。五公子只是摇摇头,他口中的鲜血一直往外流,已然说不出话来。他靠在明溪怀里,明溪紧紧抱着他,想起刚入相府时,后花园里遇见五公子,她见五公子命宫有枉死之象,没想到最后五公子的枉死竟是因为她。
她不住地痛哭,不住地流泪,只听五公子的声音在她耳边断断续续说:“妹……妹子…….莫要伤心,我回来,能见你一面,我很快活……”他脸上带着笑意,一开口说话便吐出一口鲜血:“明溪,那晚你认我为兄长,我把你从暗房救出来,你夸我勇猛…….我亦是很快活……从来府里都嫌我笨,只要你鼓励我…….”
明溪给他擦着鲜血,流泪道:“五哥不该回来,你为何要回来?五哥,你真傻…….”
他回来自然为着她,终于得偿所愿,在最后一刻替她挨过一刀,他很欢悦,可是口中的鲜血一直流,他笑不出来。他忽然很伤心,紧紧抓住她的手:“明溪,明溪…….要是在云州,你没去上京,要是当时你跟我回青州,那该多好……”
也许她跟他去青州,就不会卷入这场纷争,他也觉着她如今的境地,只会让她万劫不复。所以他才无法安心,所以他才如此遗恨。
她手上的血冰冷刺骨,过了许久许久,才意识到,五公子死了,靠在她怀里的,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首。
她忽然发起狠来,回头怒视着九殿下:“为何还不动手?你杀了我吧!”
五公子枉死,到底让九殿下心虚,所以推诿说:“你不必故意激怒我。我与你并无私怨,怪只怪你女真的身份,我与女真乃国仇!”
明溪冷笑:“好一个国仇!汴京皇城旦夕可破,你连自己的大内都守不住,还在这里妄称什么大义!”
九殿下恼羞成怒:“放肆!你打量本王果真不敢杀你不成?”
他本来就没想放过明溪,谁知五公子突然替她挡了一刀,才横生枝节。姚侍郎见九殿下眼露杀机,不忍明溪遭难,但又不便阻拦,只得目光示意,求助颜长阙。颜长阙早已惊醒,连忙直起身来,拦在中间:“殿下回城救驾要紧,我五哥已死,但请殿下莫要赶尽杀绝!”
他看都不看九殿下一眼,九殿下见他这决绝的样子,知道他会拼死护主明溪,不敢硬来。姚侍郎便在旁掩护:“五公子刚刚殒命,七公子难免伤心,殿□□恤,容他自己冷静冷静。我等一众兵马在此,太过扎眼,还是赶紧找个地方扎营安顿,从长计议才是。”
姚侍郎一面劝说着九殿下,率领大军过石桥先行离去。颜长阙留下陪着明溪,料理五公子的后事。兵荒马乱之际,顾不得再寻他处,就近将五公子安葬在了溪边古柳树下。那里曾是先前颜长阙为明溪置办赏花宴的地方,如今竟成了五公子的坟冢,明溪伤心欲绝,在坟前叩拜完,起身便走,始终没再跟颜长阙说一句话。
天已经黑了,不过被书院燃烧的火光映衬着,四下一草一木才依稀可见。颜长阙从后面追上来,追到石桥上,问她:“明溪,你要去哪儿?”
她且不回头,淡淡地说:“我要回女真大营。”
颜长阙十分不解:“你为何还要回去?女真大军杀戮残暴,尸横遍野,我不相信你当真甘心与他们为伍!”
她仍旧平静而冷漠,不想任何解释,她只是淡淡地问他一句话:“长阙,倘或一开始我便是女真公主,你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待我……”说完,也不等他答复,很便消失在山林间的夜色里。
颜长阙果然也没再追上来。
完颜宗褚的营帐在望春门外,虽然附近有房舍,但女真族住惯了帐篷,宁可将百姓的瓦舍烧掉,再重新搭建营地。明溪迟迟不回来,完颜宗褚派了小队人马前去接应,等将她接来营地也已经快半夜了。完颜宗褚问她:“跟着保护你的家兵呢?”
明溪遮掩说:“我们在山林里走散了,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完颜宗褚将信将疑,只道:“明儿大举攻城,别到处乱跑了,早点歇息吧。”
她见阿舅走出自己的营帐,这才松懈下来,徒步走了那么远的山路,筋疲力尽。明日大举攻城,算着日子,该是后续援军到了,天一亮便要迎接一场恶战。
她靠在行军榻上,身心俱惫。不知过了多久,她微微合上了眼,只觉得脑子里昏沉沉的,刚一闭眼便仿佛看见五公子满身鲜血地立在她面前,她心中一阵剧痛,立即就醒来了。
一抬眼,有人走进她的营帐来,竟是柳长亭。她大喜望外,起身迎上去:“柳二哥,你怎的来了?!”
柳长亭独闯女真大营,自然是来找她的,仓促跟她交待一番:“我受四哥嘱托护送四娘北上,一路兵荒马乱的,我们走了数月才到草原,一进草原遇见了琉珠。琉珠跟我说了你的事,我不放心,将四娘交给琉珠,即刻折返。后来去上京打探你的音讯,这才知道你随大军来了东京。来的路上遇见女真援军,只怕明日即到,明溪,你不能再待在这地方,我要带你走!”
她见他手中提着长剑,剑鞘上沾着血迹,猜着必定与兵士交过手。她不想再连累他,只说:“柳二哥,我们走不掉的,况且我也不想走。”
柳长亭强硬道:“妹子,你莫要犯傻,你妄想阻止两军交战,眼下箭已在弦上,万难更改。我不能由着你胡闹,必须跟我走。”说着他拔剑将行军榻旁的帐篷划破,也不与她多言,紧紧抓住她的手,带她走出帐来。
帐后此时没有巡逻岗哨,他早就勘探清楚,不远处备了两匹马。因为要上马,只得暂时松开她的手。他本以为明溪也会上马,谁知明溪只是从马下望着他,说道:“柳二哥,你待我的恩情,明溪无以为报,我是完颜公主,他们不会将我怎样,你速速离开!”
言罢,不等柳长亭反应,她挥手重重击打马背,那马一惊,风驰一般往营外冲去。
她看见柳长亭在马背上回头,知道他一定在责怪她,然而她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一意孤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