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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入京 ...


  •   冬日到,一树梨花糕。残风戏雪如白夜,卷尽寒霜不停歇。将士长嗟嗟。

      大乾国北部边防重地凛州城,镇北大都督府。

      一队黑甲貂裘的守卫兵在风雪中站得笔挺,个个眼神都坚毅得如同猎鹰般,把都督府的议事厅严密地围住,不许任何人靠近半步。

      厅里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儿,炭火在银丝熏炉中燃得劈啪作响。

      女将军荀千蘅穿一身暗红色黑金丝刺绣的武士常服,站在熏炉旁,飒爽英姿,纤细却有力的双手轻轻地在炉边搓动取暖。

      不远处两个台阶下跪着一个苍面白发的威武老将,身上穿着战甲,额头上已经渗出细汗,脸上表情很凝重。

      “蔺老将军想好了吗?”女将军貌似随意地问。

      老将军听了这话,脸色更加难看愁苦,又用力端了端拳:“少帅!不能收!”

      荀千蘅不动声色地烤着火,好一会才答:“本帅没有给老将军别的选择,要么收下这些东西,要么就算老将军你违抗军令,立即拉出去斩了。老将军说不能收,那本帅也只好抱憾执行军令了。”

      老将襟着脸:“少帅啊!你将这二十三万威扬军子弟,北疆边关十三座城池托付给我,老蔺就算自己这条命不要,也定然守住!可是这……威扬军统帅的印信和兵符……我哪能收!老蔺我……我不能造反啊!”

      荀千蘅神色淡然,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您老自然镇得住威扬军,也镇得住瞿国兵,但是我怕我走得日子久了,总有人要不安分,到时候要是没有这帅印和兵符,怕敌军还没来,咱们自己先出问题了!治军靠法度,法度靠权柄,你若无权柄,如何治军?

      再者说,我这次要是干脆回不来了——”

      “少帅说什么胡话!”蔺炳荣急急打断:“献都的老小子要是敢不放少帅回来,我带兵杀上献都去!”说到这,蔺炳荣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少帅!咱们为什么不现在就杀过去!皇帝他做得,少帅为何做不得?!”

      荀千蘅微微转头,瞥向蔺炳荣,幽幽地说:“打了两年仗,将士们都苦坏了,歇歇吧,来年开春,瞿国兵怕是又要过来。”

      然后目光又落在蔺炳荣膝前边的托盘,上面盖着的红布掀开一半,露出里面一排兵符,和两尊铜印。

      “要是有一日老将军也不在了,蔺大哥也是可领威扬军之人。”

      蔺炳荣头上越发冒汗:“蔺家上下没有一个敢有这样的念头!少帅把这些印信和兵符交给我老蔺,就不怕我反吗?”

      荀千蘅笑笑:“我知道老将军比我更爱护威扬军,你若想要,我随时拱手相让!”

      蔺炳荣咬着嘴唇不说话,眼圈有点泛红,

      荀千蘅转身走下台阶,面对蔺炳荣蹲下身,与他面对面对视一会,突然伸手握住蔺炳荣布满伤痕和老茧的拳头:“我再问蔺伯伯最后一次,你若不受,威扬军半年之内必定分崩离析,伯伯要看着您与我父亲的心血就这样白费了吗!”

      荀千蘅半是恳求,半是威吓。

      “我——”蔺炳荣要把自己为难死了,皱着眉头压着嘴角想了好一会,终于点了头:“好吧!老蔺就斗胆一回,东西我先暂时代你收着,等你回来,这些东西我原样还回来,要是你真的在献都有什么闪失,我必叫献都血流成河!”

      荀千蘅忽而目光深远起来,对着蔺炳荣就要下拜:“蔺老将军大义!受千蘅一拜!”

      “少帅不可!”蔺炳荣用力架住荀千蘅的手臂,不叫她膝盖着地。

      那一日荀千蘅同蔺炳荣两人一直密谈到次日清晨。

      ……

      凛州是大乾北部十三关城的最后一座,同北方游牧瞿国中间隔着一片草原。

      荀千蘅的父亲荀子若是上一任镇北大都督,统兵二十三万,镇守大乾北门,二十年间内治北疆四府十三关城之地,外抗荻、夷、瞿、戯等国,从无败绩,直到这一场战争开始。

      开战十日,荀子若就战死了,被瞿将番漓砍了头。

      荀子若早年丧妻未再娶,膝下无子唯有一女荀千蘅,自打五岁起就带在身边上战场,至今已经十三年。

      荀千蘅自小受父亲熏陶,读经史,懂谋略,习得一身硬功,使长柄双刃陌刀,为人处事如已故大都督一样恩威并重,早已成了北部边关事实上的少帅。

      荀子若死后,威扬军不可一日无帅,更何况大敌当前,荀千蘅临危受命,只是没想到,这一仗竟然打了两年,番漓被她亲手斩于马下,瞿国兵也被一路赶到草原的另一边去。

      大获全胜的消息送往京城献都后十五日,圣旨便来了。

      叫荀千蘅独自一人进京受赏。

      ……

      次日一早,雪停了,朝阳初升,小将元青林来报:“禀少帅!车马已经备好,周副将在都督府门口等您!”

      副将周晏辰,叫副将,不如叫监军,他是天子派来的人,每一封战报上,都得带着周晏辰的私印才能送得上去。

      周晏辰在十三关城陪了荀千蘅两年,陪着她度过丧父之痛,手刃仇敌之快,熬过苦寒,一同上战场袍染鲜血,早已形成了牢固的盟友关系,至于是否还有点别的,倒是有待考证。

      荀千蘅隐隐听见大门外传来周晏辰的欢快喊声:“千蘅!千蘅!快些啊!我现在心里像长了草一样,恨不得立马飞回献都去!我跟你说啊!献都集天下之富贵风流,什么好东西都有!就说吃的,我请你连着下一个月馆子,管保不带有一顿重样的……”

      当年荀子若留下来看着荀千蘅长大的老将和亲信们,都叫她少帅,没有这么亲密的,就喊她将军,外人则喊都督,唯有周晏辰不同,只叫她千蘅,当然荀千蘅也不同他计较这些。

      小将元青林听见屋里传来冷冷的一声:“叫他等着。”

      门口七驾马车,身材高大的周晏辰骑着他栗色战马在大都督府门外焦急等待,马蹄急促地踏在刚刚停了雪的青石路上,看得出马儿已经被主人催促得急不可耐,偏偏主人又死死抓着缰绳不肯让它飞奔。

      一队三十人的威扬军守卫和十五人的丫头小厮也安静地候在车旁。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周晏辰都要冻僵了,才见荀千蘅披着银色的狐裘斗篷从屋里走出来,拍了拍站在门口眼睛肿得像核桃样的元青林的肩膀,往都督府门口走去,蔺炳荣一路相送。

      荀千蘅抬眼见到车队,陡然住了脚步,脸色冷了冷,突然喝了一声:“孙统领!”

      威扬军队伍里的领头的黑脸中年听见叫声,立马跑过来,一身重甲,咣当一声跪在荀千蘅面前,恭恭敬敬,甚至有些恐惧:“少帅请指示!”

      荀千蘅大怒,两眼射出冷光:“圣旨上怎么说的孙统领忘了吗?!”

      那统领一时不敢回话。

      “圣上让本帅独自一人进京领赏,孙统领眼里还有没有圣上?!”荀千蘅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如霹雳一般,闻者胆寒。

      大冬天的,孙统领头上竟然冒出一层冷汗,低着头,眼神不知该往哪里放:“属下等只是担心少帅路上安危,护送到献都城外就返回,不进都城!”

      “独自一人就是独自一人!圣旨就是圣旨!分毫不得违背!有周副将在,本帅路上若有什么闪失,周副将自然能担待!”荀千蘅的声音又冷了一层。

      门外的周晏辰听见这话,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连他的马都安静下来了。

      “可是……可是……少帅至少带两个丫头吧,您身边哪能无人——”孙统领还欲辩解。

      “孙统领不必再说了!青林!传令!左部虞侯孙玉傅不尊圣旨,任意妄为,罚一百军棍,即刻执行!往后若有效仿者,双倍加罚!”荀千蘅说完,不等孙统领有所反应,跟蔺老将军庄重道别,抬腿就朝门外走去。

      见着脸色有些发青的周晏辰,荀千蘅抬头明朗一笑,换上温和语气:“晏辰兄,我昨夜彻夜未眠,实在疲乏得很,你不会让我陪你骑马吧?我要坐车。”

      好像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荀千蘅浅笑着钻进了车里。

      周晏辰略有些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好好,你坐车、坐车,我叫他们轻轻赶车,定不吵你休息!”

      威扬军和都督府的下人不敢再跟一步。

      在孙玉傅有节奏的一声声闷哼中,车马队缓缓出了凛州城南门,往千里之外的献都开拔。

      ……

      路上走了一个月,赶在小年夜,凛州城的车马队终于到了献都。

      献都城位于大乾境内第一长河献河下游,终年气候温暖,即使冬日常常也只需要穿一件薄夹袄就够了,入城那日天气晴朗,从献都城外数十里,已经开始有百姓沿途夹道欢迎,这位大乾开国百年来第一位最是位高权重又年轻貌美的女将军。

      看来威扬军战胜瞿国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大乾。

      呼声一浪比一浪高。

      周晏辰在车外喊:“千蘅,看来你的名声已经压都压不住了,不出来看看你护下来的大乾子民吗?”

      荀千蘅没有从车里出来,周晏辰等了好一会,才听见车里带着点冷意传来一句:“是陛下福泽深厚,我焉敢居功?天子脚下,晏辰慎言。”

      人们在风卷起车帘子的一瞬间,纷纷探头往车里头看,赞叹说荀少将军,天人之姿。

      献都早备好了大将军驻京府邸,到将军府时天已经晚了,荀千蘅打算次日再入朝面圣,和周晏辰也在府门口分手,周晏辰像小燕儿一样飞了回去。

      荀千蘅进门,下人门边侍立两队,行礼问好,她不动声色,一个个看过去,目光落在了站在队尾的一个黑脸中年汉子和站在他身旁的一个小姑娘身上。

      荀千蘅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望向站在最前边的嬷嬷:“管事,叫最后面的两个到屋里伺候,其他人留在外边,本帅初来乍到,不知道献都的规矩,若有什么做得不好的,您多提点。”

      这么客气的主子,管事嬷嬷也是第一次见到,竟有些疑惑了,这样的人,真的能领兵二十万,疆场厮杀?

      却不敢多说什么,赶紧低头,回了礼,叫队伍最后的两个下人,送荀小将军回屋。

      其他人散开,被点了的两个一左一右走在荀千蘅身侧,荀千蘅扭头看黑脸中年:“孙统领为本帅受苦了,背上的伤可好些了?”

      孙玉傅赶紧抱拳:“少帅哪里话?只是……我这样出现在献都,若是给周副将看见了——”

      荀千蘅似无所谓地笑了声:“就是要让他看见。”

      她就是想让周晏辰看看,圣旨对她来说,面子一定给足,里子根本没有。

      又问:“来了多少人?”

      “按少帅吩咐,城中五百人,城外两万,都是精兵。”

      “嗯,注意隐蔽。”荀千蘅迈上刚刚打扫过清清爽爽长石阶:“统领去休息吧,屋里留申甲一个就够了。”

      孙玉傅抱拳,身形隐入青砖红瓦。

      ……

      入夜,府邸大门被咣咣咣砸响,开门迎进来的,是周晏辰。

      周晏辰毫不避讳,直接进了荀千蘅的寝室,看见申甲的那一刻,他揉了揉眼睛,然后心里泛起了一层微寒,但是他顾不得了,吨吨吨灌了一大碗茶,朝着荀千蘅又急又气地说:“猜猜陛下给你准备什么奖赏?”

      荀千蘅不动声色,浅呷一口:“圣心似海,我一个边关守将怎么猜得透?”

      “嗨!我直说了吧!圣上要给你赐婚!”周晏辰两眼瞪得铜铃一样,见荀千蘅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又焦急地说:“千蘅!你难道不着急么!”

      荀千蘅嘴角一勾,无奈笑笑:“咱们这位陛下可真是有点……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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