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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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已经入春，大安北境却还是一片银装。
逍遥山脚只一座逍遥城，出了那逍遥城，方圆千里之内再无城池，城外官道因着大雪封山被一丈有余的雪被掩盖，车马难行。
向着中原行走数日，那官道边蓦地出现了一间小小的茶铺。
北方冬日多雪，虽说是官道上，但这荒芜人烟之地平日里还有些往来行商，入冬封了山便是无人踏足，道上的雪铺得比逍遥城外还厚上几分，那茶铺却似是专为了这雪层而建，铺门大开将将同雪层齐平，仿佛门外不是雪层而是康庄大道一般。
茶铺不大，倚着道旁松林建成，一早便烧起了热茶，室内氤氲溶了屋顶积雪，雪水流下又在檐下挂做串串冰凌，煞是好看。
茶铺老板端了洗漱用过的污水泼在门外，听着不远处林子里有些动静，便停了动作朝着声源处望去。
却见那林中悉悉索索，蓦地跃出一匹巨狼来。
能在这无人之地好端端的开着茶铺，那老板自然不是常人，见着这等异兽也没有太过动容，伸手便要去捞架在门旁的长棍，定睛一看又见那狼背上还驮着一人。
这等异兽竟是被驯服了的。
那巨狼近了茶铺大门便停了步子，自它背上翻下一个人来，那姑娘生得清秀，梳着双环灵蛇髻，月白的衫裤外头罩着一件水色云纹半臂，足下蹬的是金丝踏云靴，那衣物材质轻薄飘逸，端的是一副富贵小姐打扮，却又同江湖中人不惧严寒。
正是初次下山的凌风流与天魁。
那茶铺老板在此多年，什么人不曾见过，当下也没什么别的反应，只领了人进屋，天魁见主人入了茶铺，便抖了抖毛自己寻了个地方趴着，这等天气便是有人过往也不会骑马，倒也不怕惊了人家的坐骑。
凌风流进了大堂才见屋里还坐着三人，约莫也是路过此地喝口热茶稍作休整的。
茶铺大堂不大，统共三张桌子，那三人有两人占了正中那桌，余下另一人占了角落那桌，凌风流便就寻了靠窗那桌坐下了。
这是凌风流离了逍遥之后见着的第一波人，心里免不了几分好奇，等着老板沏茶的空档，她便打量起其他人来。
角落那人靠在墙上低垂着头似是假寐，额发落下将脸挡去大半，教人看不真切，那桌上放着一口弯刀，那刀鞘刀柄看起来像是寻常兵器。
凌风流看了几眼只觉无趣，又转眼去看另外两人，这两人却要有趣得多。
那二人一男一女，神情亲密，约莫是一对夫妻，大安民风开放又受以女子为尊的贲舒部影响，女子地位亦是极高的，江湖上不乏夫妻二人仗剑同游的佳话。
然这却不是说他二人有趣的原因。
那男子乌发墨瞳面若冠玉，神色间带着几分懒散，似笑非笑，好一副风流郎君模样，只是细看起来比起寻常儿郎多了几分岁月沧桑，难辨年纪。那女子侧面向着凌风流，鼻梁高挺眼窝深邃，有些像戎夷贲舒部人，低低的绾着双刀髻，斜插一对镶翠银步摇，唇角勾着一抹笑，一股子说不尽的韵味。
这二人桌上除了热茶还放了几叠零嘴，他们便吃着零嘴说笑，许是怕扰了旁人，试着传音入密的法子，教人听不真切内容，间或互相喂食。凌风流看了几息便挪开了视线，原因无他，这二人亲密粘糊仿佛新婚燕尔，但那一举一动间的默契却要相处多年方能形成，这般情感，莫说是孤身一人，表示那早已成家的人见了，只怕也要心生羡慕。
凌风流喝着茶，视线四下流转，隐约觉得有些明白为何角落那人要假寐了。
这茶铺统共那么点大的地方，老板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眼便看完了去，窗外又是千里冰封，看久了教人目眩，不宜多看，那二人坐在那里又叫人忽视不得……
凌风流到底年轻心思简单，虽说听说书先生讲了那么多恩怨情仇，到底心中没什么郎情妾意的思绪，见没甚么别的可看，又把目光投回那二人身上。
也是凌风流视线太过放肆，在她第二次看向二人的时候那男子蓦地抬眼直直看向凌风流，“唰”的甩开了手里的扇子。
“怎的了小娘子，你这么盯着爷看，莫不是爷脸上有花？”
“爷可比那百花娇，若有人看你定是觉得你好看。”
男子这么一打岔，引得那女子笑言一句，也扭头看来，这一扭头方才让凌风流看清她的相貌。
那女子妆容浓艳，生着一副剑眉偏偏画得眉梢高扬，灰蓝的眸子光彩摄人，大红的胭脂勾起眼尾却不显妖媚，眉眼间尽是英气。那双唇生的有些过薄了，也不窄小，却不像寻常女子那般点个樱桃口，就着那唇形便抹了朱红，额前贴着掐丝火纹金钿，张扬得几近跋扈。
样貌虽不是顶尖的，却自有一番旁人学不来的风采。
许是女子本就老得快些，也或许年岁已至，他看起来要比身旁男子显得年长一些。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凌风流，笑道：“倒是个俊俏的小美人。”他说起话来嗓音不似相貌那般张扬，有些沙哑尖细，像是故意捏着嗓子一般，说话声也不大，却能教人听得清楚。
凌风流没料到她闲着没事看看人却引来了对方的注意，逍遥城里大家看来看去也无人计较，山上更是不会有人说什么，猛地被人点破一时间也有些讪讪。
“嘿嘿，是风流一时逾越了。”
凌风流这般作态倒有些像平日里占了大姑娘口头便宜被骂不得不小心赔礼的汉子，只是少女神色灵动，叫人见了再生不起气。
那女子一看凌风流这般作态，也是笑了：“你这小娘子倒是有趣，你叫甚么名字，要去哪里？”
这便是有意结交一番。
凌风流却不领情，道：“我师兄说啦，下山后不可随便与人说名字，免得遇了坏人……”
“噗。”她话音未落，那女子先忍不住笑了一声，到底是顾着自身形象，拿袖子掩了唇。“这次倒是我逾越了。”
言毕也不再理凌风流，转头同同行男子说了些什么，男子听了几息，笑得颇为意味深长。
老板这时方端了热茶来，凌风流虽不畏寒，但这天寒地冻时一口热茶入喉，也觉得一股暖意流进胃里。
虽不是甚么上好的茶，却也不错了。
那二人又吃了一会儿，方觉满意，女子自袖中拿出三吊铜板放在桌上。方才坐着尚不觉得，这一起身方看出他宽肩蜂腰，胸前一片平坦，比起同行男子还高出不少——哪里是甚么女子，分明是男儿身段，却不知为何做了女儿打扮。
那茶铺老板与二人是认识的，见这般作势，也不守着柜台了，忙出来相送几步：“泠相公这便走了？”
“可不是么。”那女装男子想来便是老板口中的泠相公，接口笑言，“那广陵上巳节一过便是五年一届的武林大会，怎的能错过？”
“都道广陵多美人。”同行那皂色锦衣男子摇着扇子蓦地接了一句，“只有掌门真绝色。”
两人随后又笑闹了几句。凌风流却是没注意听了，她注意到的是“武林大会”和“广陵美人”。
武林大会凌风流听说书先生说了十余年，早就想去亲眼瞧一瞧了，何况这一听来，竟是在广陵举办。
凌风流早早就想去瞧一瞧那些美人是甚么模样了，她自幼见过的最美的人便是二长老，也不知广陵那些美人同二长老比谁更美些。
思及此，凌风流也坐不住了，扬声叫来老板结账。
那茶铺老板也是古怪，坚决不收凌风流递来的银子，只道：“老夫这一壶茶是要一贯通宝，便只收一贯通宝，别的一概不收。”
凌风流身上也不过只有一小袋子铜板买些零碎物什罢了，那一贯钱又多又沉，平常人哪会带在身上？
这厢正僵持不下，却听一清朗男声道：“你这老汉，好生不讲道理，为何我喝一壶茶只要两文钱，却收她一贯钱？莫不是欺负人家？”
却是不知甚么时候，角落那人醒了。
茶铺老板摇了摇头，只道：“那茶她喝得，你喝却是浪费，那一壶寻常茶，值得了甚么钱？”却又不明说这茶贵在哪里。
那人哪里肯依，伸手要来夺，却被茶铺老板轻飘飘一掌拍了开去。
天魁听着里面的动静，探头看进来，风流一瞧才想起天魁背上还驮着一包盘缠。
凌风流这两天走过来也没有检查过行李，只是想着许是有呢打开包裹看了看，倒真叫她找着一吊铜板。
总算是结了茶钱，但一出茶铺凌风流便又开始头疼了——她自是不认识去广陵的路的。
前头想去海边也就罢了，总归一路向着东边去便会到了，只是这广陵比不得海边，她便是向着东南一路走到头去，也不见得能寻着。
凌风流正是头疼之际，却蓦地听人问她：“姑娘这是准备去哪儿？若是同路，随行也好有个照应。”
凌风流回头看去，却是茶铺中那人。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