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里的万人迷翻车后》四弦一声

9、第 9 章

　　谢孚之回到书房后，连喝了好几口水，又重重地砸了一下冰凉的桌面，那桌子是他特地让人从德国运来的，木制细腻漂亮，且散发着清浅好闻的气息。

　　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觉得胸口没有那么堵了。

　　到他这个年纪和地位，已经没有那么多能让他感到很冒犯的人或者事了。

　　他很习惯周围人微笑着面对他，事事以他的意愿为先，尊重他，讨好他。他觉得自己本就该受人尊重的，毕竟他是如此有钱，而又如此慷慨。

　　他也觉得，当他表示对某个人很特别的喜爱时，对方应该是诚惶诚恐的、喜不自胜的，并且感到很荣幸的。

　　刚才他对随秋水说的那句话，表面上似乎是在征求随秋水的意见，但他从没有想过，随秋水并不感激他的慷慨，甚至还拒绝他。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他竟然这样看待他，这样揣测他！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被这样一个年轻人气得胸闷，很不合时宜。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实在太给随秋水脸了，太抬举他了。

　　就这么个相似的小玩意，不值得，实在不值得。

　　想清楚这点，他又觉得自己站在高位上，可以俯视着这个被债务折磨的可怜男孩。

　　是啊，他不过是一个还没出校门没什么见识，所以不知好歹的小朋友而已。小朋友永远都不会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他这辈子都没可能挣到超过他运气和能力的钱。

　　没有拥有过金钱的人，永远没有办法理解金钱的美妙。

　　他立刻给秘书打电话，“曜曜家庭教师上个月的薪资你结给他。”

　　想了想，他补充了一句，“他的税你帮他交。”

　　随秋水的拒绝让他怒火中烧，也就忘了去思考，他为什么会对这个贫穷的家庭教师，产生了一点过界的想法。

　　那个想法是如此的自然而然，明明之前从未在脑海里出现过，但一旦出现时，他突然觉得，就该是这样，这个男孩子本就应该陪在他的身边，任他予取予求。

　　谁让他的长相和气质，都像极了那个人。

　　自以为冷落够了人，他叫来管家，“他人呢？”

　　管家看他乌沉沉的脸色，猜测着这个“他”指代着谁，然后很恭谨地回答说：“如果您问的是随先生的话，您前脚刚走出餐厅，他后脚就已经离开了。”

　　那天，谢孚之砸了他最喜欢的一个汝窑手绘陶瓷杯。

　　随秋水按照顾枝宴给的地址，地铁转公交再转公交，等到达目的地时，日头已经西斜了。

　　这一站是植物公园，往前二十米就是公园的路口，这会儿附近没什么人，只有路边，冒着细芽的柳枝在风中轻轻地摆。放眼望去，除了一片黄绿交接的树木，一个人影都没有。

　　随秋水低下头，给顾枝宴打电话。

　　顾枝宴的嗓音清越而有质感，随秋水冲浪的时候，总能看到来自粉丝们的土味夸夸，什么“我踩的不是缝纫机，是听到老公声音时的心跳”什么“自从我做手术摘了恋爱脑，从此无脑喜欢哥哥的声音。”

　　但电话一接通，随秋水立刻伸长了手臂，好让顾枝宴的声音挪远点。

　　可惜周围太安静，电话那头的咆哮声清晰可闻。

　　“你长能耐了啊随秋水，我现在是不是叫不动你了啊？你现在可比我大牌，九点的通告我不会十点才来，但你呢？现在几点了？两点半了！你怎么不干脆明天才来啊？啊？你人呢？你别给我装死，说话！”

　　“我跟你解释过了，临时有点事。”

　　顾枝宴不接受这个说辞，他阴阳怪气道：“你确定只是有、点、事，而不是日理万机百忙之中抽不出半点空闲搭理我这个游手好闲的老朋友？”

　　随秋水无奈地重复道：“我真的是有事。”

　　“呵，我不信，你就是故意不搭理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高中那会儿你就是这样，我约你做什么事，你都说要考试，要复习，要去图书馆，要复印考试卷，要买习题册，这拒绝我的一个个理由我可都记着呢，因为我真信了你，然后呢，你骗了我，你陪校花去给猫做绝育的那天，我就在对面，外面倾盆大雨，我看着你淋湿了半边身子也要把伞斜过去给她挡着，哈哈，你骗了我也没用，校花转头就跟别人在一起了。”

　　明明顾枝宴说的是原主的事，但随秋水却仿佛闻到了那天弥漫的水汽，黏糊糊湿漉漉却又带着青春才有的敏感与青涩。

　　随秋水有些疲惫地道，“没有故意不搭理你。”

　　他站久了有些累，于是沿着路边，右拐走进了植物公园的大门。

　　天气还没有热起来，很多观赏性植物都还没有开花，这会儿也不是赏花最好的时节，公园里没有什么人，只空气中漂浮着隐隐约约的腊梅香气。

　　那头，顾枝宴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他自顾自道：“高考之后，我出道了，你家里出事了。然后只要我叫你，你都会出现，几乎是随叫随到。从那时我才知道，什么情谊什么真心，全都比不上钱好用。过去我叫你出来，你用各种借口搪塞我，让你出来比什么都难。后来我叫你，你比滴滴司机出现得还快。但是现在，你为什么……”

　　他说不下去了，掐了和随秋水的通话。

　　但随秋水已经走到了他身后，听到了他后面伤感的呢喃，“你为什么又不来了呢？”

　　这个植物公园原本是某朝一个官员的私家园林，亭台楼阁假山什么的，全都毁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郁郁葱葱的草木，但是难看的得拔掉，死了的也要移栽，为了建这座公园，除了要移栽了花卉和景观绿植以外，这里还修了几条仿古的长廊，以及簇新的凉亭。

　　顾枝宴就靠坐在凉亭上，望着不远处的长廊出了神。

　　随秋水站在他身后，倒是明白了一些，原书中顾枝宴对随秋水那么毒舌，却又帮着他挣钱，一边追求白月光，一边和他拉拉扯扯的藕断丝连，竟然是这么个缘由。

　　但还是很可恶啊。

　　不愧是虐文里的男配，全都是渣男。

　　“我去！”

　　一道破了音的男声惊到了树上栖息着的鸟儿，扑簌簌地拍着翅膀飞远了。

　　顾枝宴腾地起身转过来，扶了扶柱子才站稳，气急败坏，“你怎么没声的！不是，你怎么突然出现的，你什么时候来的？”

　　见顾枝宴紧张的样子，随秋水微微弯了下唇角，“刚刚才到的，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顾枝宴双手抱胸，往柱子上一靠 ，“赏花啊，不行吗？”

　　“花呢？”

　　“喏，”顾枝宴随手一指，“看见花苞了没？马上就开了。”

　　山茶花的花苞圆得像个蛋，不过一个都没开，随秋水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很平静地道：“你找我，是想跟我约会吗？”

　　听到这句话的顾枝宴像是被烫了脚一样的跳了起来，“不不不，不是！不是，我有病还是你有病啊，我才不喜欢你，你做什么梦呢！”

　　随秋水一摊手，“那行吧，你是想带我挣钱吗？不是的话我就走了。”

　　一听随秋水要走，顾枝宴又不高兴了，但长久的相处又让他习惯了对方无利不起早的行为模式，他道：“你帮我做一件事，我付你钱。”

　　“什么事？”

　　“你走近点。”

　　随秋水皱了皱眉，但还是把耳朵凑了过去，顾枝宴在他耳边小声说了。

　　“跟踪？拍照？”

　　“你小点声！”顾枝宴伸手捂住他的嘴。

　　随秋水柔软的唇擦过他的掌心，他不自在地缩回了。

　　随秋水不解道：“干你这行的，认识的狗仔不应该很多吗？这种专业的事，还是得找专业的人来做啊。”

　　顾枝宴没好气道：“我找他们，不就把把柄送到他们手里了吗？万一对方拿这个事情威胁我怎么办？我还没过气呢，不想那么快自寻死路。”

　　他说完看了随秋水一眼，心想我也不舍得过气，我过气了以后再叫你，你更加叫不出来了。

　　随秋水没答应，“我要上课，要打工，还得去医院看我生病的妈妈，没有时间专门去跟踪别人拍照的。”

　　“我还不了解你，不知道这点吗？”顾枝宴斜了他一眼，“不用你专门走出校门去拍他，下周三你们学校不是有一个全国性的人工智论坛吗，这个人会出席论坛，你想办法进去，帮我拍两张照就行。”

　　随秋水还是摇头，“那个论坛规格太高了，上周起，会场附近的马路就清了一遍，我们学校的酒店也不接待论坛嘉宾以外的客人住宿了。普通人没有邀请函是进不去的。”

　　顾枝宴沉默了。

　　随秋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个人的照片，但他没问，只说：“你问问你们圈内的人脉，看有没有认识媒体的，这个论坛到时候肯定会邀请媒体去的，你让媒体的朋友顺便帮你拍一下照不就好了？”

　　顾枝宴道：“你说得容易，能进这种论坛的媒体，哪个不是有官方背景的，能是普通的娱乐媒体吗？请他们做事，我有再多钱都不够花的。”

　　这个朴素的发言让随秋水瞪大了眼睛，“你不是顶流吗？你还会没钱花啊？”

　　随秋水的质疑让顾枝宴快要气死了，“我只是有点流量而已，哪里就是顶流了？就算是顶流，我还不知道能红多久呢。我又不是靠我自己红的，我挣的钱要给公司分成，要养团队，还要养……”

　　他差点说漏嘴了，“不精打细算着花，我不得喝西北风啊。”

　　随秋水瞥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了。

　　顾枝宴只能说，“你那么聪明，你再想想办法呗，只要你能拍到清楚干净的照片，我愿意五万买你一张照片，你能拍多少张，我就买多少张，不过得是不一样的，连拍的那种不行。”

　　听到顾枝宴的出价，随秋水都好奇了起来，“这个人是谁啊？你为什么非要他的照片？”

　　顾枝宴不想让他问，“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拿到论坛的入场券。”

　　随秋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怎么拍他啊？我都没见过他。而且现在论坛马上要召开了，你才说要进去，你只要是早两个月，说不定还能想办法托人弄到一张邀请函。”

　　两个人都沉默了。

　　日头渐渐往西，风一吹，空气就很凉了，随秋水真不想接这个麻烦的活，他搓了搓胳膊，“好冷，我要回去了，你没其他事的话也早点回去吧。”

　　“你跟他有点像。”

　　顾枝宴这话说得又快又含糊，像是嘴里含了一块口香糖，胶住了上下嘴唇似的，随秋水没有听清，他“啊”了一声，“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

　　顾枝宴深吸了口气，道：“你长得跟他有点像，他的气质、相貌都是这世间独一份的不同寻常，你只要见了他，你就会知道他是谁。”

　　随秋水脑袋嗡嗡嗡的，只觉得天雷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