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人怎么还不死》刀客轻

14、聚餐

　　餐厅里座无虚席。略显高级的场所，让刚走进来的青年稍有些拘谨。不过和他一同进来的另一个人就显得自然多了。服务员带着两个人，走到一处靠窗的座位。

　　“新开的就是不一样啊，居然有这么多人，还好不用怎么等。”钱何求点单完毕，就直接随意地往靠背上一摊。清晰感觉到周边的声音被隔绝处理，也就放心地敞开了聊。

　　“其实你根本没怎么等吧，看你还能玩很久。”但为君翻看着桌上摆着的菜单，书页声伴随着他好听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下就更为清楚。

　　钱何求不服气，“那也不能怪我，那台机子确实好玩，吃完了我还要玩。”

　　“而且要我说，你就不想玩吗，还在那边看书，看的还是那么枯燥的。”

　　餐厅在等候区设置了沉浸式体验游戏机，减少了等待磨去的耐心，让人只觉时间飞快。钱何求倒是非常投入，不过但为君没太多兴趣。以前宿舍里说他无聊，什么游戏都不玩。其实他自己都尝试过，但他在这方面，似乎、好像，确实没什么天赋。避免被人说笑，干脆就说不玩。他喜欢看书，更多地也许是喜欢翻书的感觉，并不追求从书里获得多少收获，那需要更加全身心的投入。

　　提前预定的位置，确实在他们到店时已经空出，清洁机器人飞速清台的时候，他们就在等候区短暂等待——其实因为钱何求玩游戏，还多等了一会儿。而但为君坐在一旁翻翻书。

　　反正时间不管怎样总是很快。

　　*

　　就像白天黑夜，不知何时日出又何时日落。一行人走出公司的时候天已近乎全黑。五个人随手招呼了一辆车，算上驾驶座刚好能坐完。姜余酲担上了这个驾驶座，虽然根本用不着他驾驶，简单跟汽车输入目的地指令，它完全可以自主驾驶，甚至对灵道变化分析精确到毫秒。

　　现今无人驾驶的技术已经发达到完全不需要担心，不过他总归要注意点。路接星坐在副驾，后排落座三位男士，显得空间一下子逼仄起来。武应胜想舒展身子或者躺一躺，可惜坐在陈善边上，害他都不敢怎么动。

　　不过空气并不沉闷，很快车上的话题还是被挑了起来。希望、抱怨、发牢骚，生活翻来覆去总归就这么些东西。姜余酲只是听，偶尔插一两句话。不过他却不是车里最静的，陈善上来后就几乎一言不发。这会已经没人再问他什么了，路接星也多少把对出任务的兴趣收敛了些。陈善在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姜余酲觉得很明显。

　　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什么道理。

　　下班后他们去哪都有可能，这么个“庆功宴”的机会倒是难得，虽然只有五个人，但也不是回回都能找到大家都空闲的时间点，还要求大家都有想去的意愿的。今天就特殊。

　　他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是一家四宫格火锅。上次被钱何求挑衅后，姜余酲早早就物色了附近的火锅，跟大家一提，都欣然同意。不到这种地方，不会真正感受到寒冷。姜余酲看到小武眼镜上起的雾，看到路接星从他手上接东西时，稍微有些冻红的手。季节进入过渡期，白天尚可算是秋，到了夜晚就只有冷风。

　　他也不禁把手围在嘴边，哈出一口热气。酆都的气温比A市普遍要低。他还记得刚来的第一年，冷到走在街上牙齿不自觉打颤。从而莫名觉得，酆都这座城市就应该是冷色的。毕竟再怎么说，这里也是死的疆域。

　　人都害怕这样冷的地方，偏偏人又会聚团取暖。正经的座位不方便坐，几人干脆进了个小包厢，隔绝了他处的冷与热。

　　小武进了房间就赶忙要下单。被他们带动，姜余酲也觉得有些饿，只是觉得也许冬天的人们离不开火锅。不，或许没那么夸张。只是他离不开。他突然想吃辣锅，很快四宫格里下了两个辣锅。这是一种偶然，他现在能吃辣，但谈不上爱吃，如今却又回味起那些久违的感觉。灵能助手阿常在耳边“滴滴”了两声，似是在记录。在车上姜余酲就暂时关了它的语音。也许因为冷得不想讲话，从而也不是很想听它讲话，毕竟它可以比钱何求还吵。

　　在嚷嚷声中轻柔地闭上眼，仿佛就要睡着，但现在不是。姜余酲只是在想事情。

　　*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钱何求一招呼，把但为君走神的意识暂时拉了回来。一顿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等反应过来，都已经接近尾声。钱何求有些无聊地用勺子敲着盘子，把上面残留的酱汁戳了个七零八落。但为君轻瞪了他一眼，他只是嘿嘿一笑，把勺子收回来。

　　但为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前几天去哪了？”

　　“你说周一吗？还是学校附近啊，沿河广场那块，因为有戏展嘛，好不容易能看个戏还不用门票，就去了，没想到那么多人。等会啊，我给你找下照片。”

　　钱何求说着还委屈了起来，“我都说了我又要出差，这次去得明年才能回来了，结果也没人送送我，去看个戏都只能我自己去。”

　　不过他倒是马上忘了那些情绪，在相册里找了半天找到了当时拍的照片，直接投屏在餐桌旁配备的显示屏上，结果发现分辨率不太适配，干脆麻烦自己，直接把照片传给了但为君。“看吧，那天真的很热闹——你说张缚最近在干嘛，叫他叫不出来，搞半天只能和你吃顿饭。”

　　他话题一直这么跳脱。

　　但为君一挑眉：“跟我吃饭委屈你了？”

　　“我哪有这么说！”钱何求不接受他的阴阳怪气。

　　但为君哪怕不怎么说话，钱何求自己都能聊个没完。他还是适时止住了钱何求的话头：“他说他在谈事情，好像起了什么纠纷，估计忙不过来。”

　　“哦，懂了，只告诉你，不告诉我。回头我好好问问他去。”钱何求像是有些咬牙切齿，不过马上又泄了气，搭在桌子上晃着空空如也的杯子，“唉——不过明天我就要走了，真可惜。”

　　杯子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但为君就静静看着他一会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一会又直起身子气愤填膺。觉得有些好笑，“你还是歇歇吧，别一会儿刚吃完又全消化光了。”

　　“哈，这种话放在以前都是姜余酲在说。”

　　钱何求也有些累了，没什么力气反驳。夜景流光溢彩，道路上冷光与红点交替绵延，窗玻璃上花灯酒盏倒影斑驳。然而照着两个谈不上孤单，只是有些无聊的人。

　　“诶君哥，你怎么不谈恋爱？”

　　但为君看到钱何求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那是八卦的心思，更多是一种调笑。

　　但为君原封不动地把问题抛了回去：“别说我，你自己呢？”

　　“唉……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了，人老了不中用。”

　　“谈恋爱啊……”

　　但为君又进入了自己的沉思，还故作高深地笑了笑。钱何求看不懂他的思绪。

　　*

　　“那就祝我们善哥永远年轻！”

　　“说的什么话啊，哈哈，你找死啊！”

　　包厢里乱成一团，火锅的热气已经随着渐渐低下去的温度消散了，但房间里却还是让人感觉好像有着隐隐约约的雾气缭绕一般。这里只有夏斑喜欢喝酒，陈善陪他喝了几杯，就见他已经喝欢了，还敢明目张胆地开善哥的玩笑，甚至路接星也在一旁起哄。虽然是唯一一个小姑娘，但却反而完全不束手束脚，在熟人面前算得上比姜余酲更放得开。

　　姜余酲和武应胜吃饱了，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他们闹。夏斑算是已经完全忘了今天聚餐的目的了，毕竟他上班和下班完全是两个人。姜余酲看着坐在餐桌中心位的陈善，觉得他现在心情算是肉眼可见地好了一点。毕竟他最有履历，也不至于沉浸在那些事情中一直走不出来。

　　他没有喝酒，本来也不喜欢喝。他想着善哥既然喝了一点，自己这个二把手就得适当照看着，所以他就坐着考虑一会怎么回去，喝大了的夏斑要怎么处置。一旁的小武一边刷着社交媒体一边留意姜余酲的动作，看着看着，自己就困了。

　　“怎么不动一动？看得我都要睡着了。”他用手肘轻轻戳了姜余酲一下。思路被打断，姜余酲也没说什么，“你不也是一直坐在这？”

　　“我刷东西呢，不像你坐着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不会又在想工作吧？”小武吐槽。

　　姜余酲想着起来走走，结果夏斑嚷嚷着要去上厕所，又因为在房间里到处乱跳，没力气走了。姜余酲只好和陈善一起架着他去厕所。

　　“他今天怎么喝这么多？出来吃个火锅而已，还有兴致喝酒。”姜余酲不解。

　　“没喝多少，他酒量不行，喝大了还爱发疯。虽然清醒的时候也差不多，呵呵。”陈善笑了两声，算是被他逗乐。等到厕所门口，夏斑又突然爬起来，挣扎着挣脱他们两个。姜余酲松了口气，看来今晚送他回去有点难。

　　“不用担心，我和他打一辆车回去吧，一个方向的。”陈善像是看出了他的困窘，先开口回答。

　　“不要紧吗？你也喝了点。”

　　“不怕，我还清醒得很。”

　　夏斑还没出来，他们就在附近转了转。出了火锅店，外面的冷空气都一拥而上，不过姜余酲只觉得舒坦，毕竟是透了口气。

　　“善哥，感觉你这一趟回来，有点不太高兴？是不顺利吗？”他先是有些委婉地开口。

　　陈善稍微静了一会。要是没喝酒，他搞不好会说点什么搪塞过去。但是现在任谁都能看出他有心事。

　　也许他也在挣扎。成年人有许多自己的事需要揣度，像是最后有了点决定，又像是干脆放任自己随心畅言。可是刚想开口，又不知道如何措辞。姜余酲有耐心，就一直等着他。

　　对他来说，陈善是大家的老大哥，也是他很敬重的前辈，虽然时常带了点诡异的长辈感，但总的来说都是个很好的人。

　　他们找了个栏杆，可以俯瞰低处。陈善靠在上面，高大的身子，却像是一条毛巾挂在了墙上一般，不太好看。

　　“我只是……也没啥。那天都跟你说了。只是那天我回了人界，去帮老师收拾点东西，找找他到底是放不下什么。看到了很多，有点难受。特别是后来，送着他老人家去了轮回。……你们一个两个都想安慰我，其实没必要。这种事没什么好安慰的，生离死别，都是靠慢慢忘记。”

　　这下，反而是姜余酲不知道说什么了。但他并不过分难过，他知道陈善说的是真的，这种事情都得靠自己度过，也相信陈善有那个能力承受。他不知道那位老师生前做过什么，也不想过多去问陈善什么事情，只是站在客观的角度，很平静地看了一个故事。

　　“我确实相信善哥，你做什么都能找到办法。”

　　“呵……哪来的什么办法，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时间似乎被拉得有些长。在夏斑出来之前，他听着陈善说了最后一句：“我们在这边待得久了，老是忘了人界的那些东西，以为分量没多重。我把我的老师当成亲人，现在他一走，我就没亲人了。”

　　姜余酲拧起了眉头。

　　“你看你还很年轻，有时间多和朋友亲人聚一聚吧。也不用我多说，你还有很多机会。”

　　“善哥，你是不是还是喝醉了。”

　　“我——我也不知道。”

　　*

　　最后，所有人都给他发了到家的消息。他还特地给夏斑打了个电话，叫他多订几个闹钟，不然明天又要迟到。那边“嗯嗯啊啊”地回了几句，姜余酲觉得他根本没听进去。不过算了，大不了就是被段姐再安排个扫厕所什么的。

　　一切都做完，终于歇了口气，瘫在床上，临睡前点开了“活见鬼”的软件，意外地发现“解忧”给他发了消息。

　　他点开一看，那是一张图。一张拍得不错的照片，像是大学附近的一个广场，背景有高楼，有夕阳，有人群。有人站在中间的舞台上唱戏，隔着照片，也觉得热闹。

　　他盯着看了很久。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