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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针锋露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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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熙政望了周煜灵片刻,似是在考虑,末了,才答应:“也好,这些年让昭靖呆在宗人府,总有人说朕委屈了昭靖,让她在你这里自然好,就是怕麻烦了你。”
周煜灵便笑道:“我是乐得有人陪我,正好也解你一烦心事。偌大一个崇华宫,我早不愿一个人住了。”
“好。”赵熙政点点头,湖边还是有些冷,有风钻进他的衣襟里,可他也不愿多做一个拢衣裳的动作,只是道:“可用午膳了?”
周煜灵裹了裹衣襟,道:“刚用了,然后接了昭靖到殿里去。觉着有些乏力,本打算歇个午觉的,就听闻你过来。”
“原来是朕扰了你午睡。”赵熙政一笑,“那便不扰你了,你好生歇着,朕去瞧瞧皇祖母。”
周煜灵就起身,望着他离开。赵熙政以往从崇华宫离去,总要回头看她几次,今日却没有。他穿得单薄,想来是冷极了。周煜灵不冷,她等到望不见赵熙政的身影了,才孑然坐回榻上。晴儿尚未归来,身边侍奉的人都去送赵熙政,静湖断桥边,只留她一人。
她就那样默然地坐了一会儿,双眸中沉着心绪,笑颜已化得一丝也不曾有。她起身正要回去,却又瞥见了那放在酸枝木香几上的白玉镯。她拿起那匣子,走到湖边去,向着湖心用力一掷,匣子就沉入水底,只留一片波纹。
扔完了东西,周煜灵这才稍稍吐出口气来,又闻晴儿在远处唤她。她转过身,就见晴儿快步走来,道:“太后,陛下起轿去寿安宫了。”
“长公主呢?”
“长公主在殿内等着您呢。”晴儿望了望她的面色,隐隐觉着她今日有些不快,却什么也没看出,“太后,奴婢看长公主殿下倒是很信任您呢。”
周煜灵站在原地,双手捧着手炉,“陛下许会将长公主调来崇华宫长住,你这两天就打点好了。炭火上一定要罩薰笼,多摆几盆,摆在殿角,不要摆在殿中,免得长公主一抬眼看到,心里头不舒服。”
晴儿应下,她想了想,又道:“太后,今日恭肃殿那事分明是陛下怀疑顺王殿下装瞎。奴婢也觉着,顺王殿下好像真的是装瞎,他为了护长公主,自己扑到火炭上去,奴婢今日听长公主说话,总感觉她也是看出来了。太后,您应该再清楚不过,奴婢能看出您是真心待长公主好,怎不借今日机会与她挑明了?长公主与您没有秘密了,此后便只有依靠您了。”
“不能说。”
周煜灵却道,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粉墙的空窗上,直凝着窗后空枝,“我绝对不可主动挑明此事,一旦说了,昭靖只会对我心生忌惮。
此事与教坊司的事不同,此事只能由她来告我。她若不说,我便装不知道。待哪日她需要我知道了,她自会说的。”
晴儿比她小一岁,却也明白她话中之意,方不再多问,只与她一道回殿中去。远远的天空中又有了些冰花飘落,今年雪水颇丰,这才尚未过小雪节气,就已不知下了几场雪了。
入夜,诏狱中燃着灯火,只是从外面不可见一丝光亮,此院里廨宇肃然,守卫森严,石门前设八名校尉,腰佩绣春刀,负手静立似泥塑。
院中东西两侧置着数个黄铜火盆,这火盆燃起比灯笼明亮许多,地上薄薄的积雪存不住,化开后便连砖石上的纹理都可看清。周松奇今日没去习武,来的时候穿着一身直裰,大氅里头藏着一酒壶,他从西厢房旁的偏门中探头出来,见此处只有那八个校尉,这才从怀里掏出酒壶喝了口酒。
暖酒下肚,即可御寒。周松奇又将酒壶放回,拢着大氅上前,那八名校尉看见他过来,便一齐颔首,道:“小将军。”
周松奇望了望诏狱石门,道:“指挥使派我过来看看顺王审得怎么样了。”
闻言,那校尉便不再出声,替他开了石门。周松奇进去,只闻那石门“砰”一声关上,又吓得猛然回首望了一眼,才往前走去。
林舟渡果然就在最尽头的牢房里,他被困在十字桩上,手脚都绑着,身上有些鞭伤。周松奇看见他垂着头,鬓边发丝凌乱,几时不动一丝,也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反正看着是一副半死不活之态。
“喂,死了?”
周松奇不肯走近,总觉得他那副垂着头发不露脸的样子有些可怖,又不知他身上被用了什么刑,万一抬起头来是两个黑洞洞没有眼珠的眼眶,那可真要夜夜梦魇。他试探地叫了一声,林舟渡不曾回答,他就又走近几步。
牢房拦着铁栅栏,周松奇没有钥匙,自是开不了门,就站在门外望着里面,他这才看见林舟渡眼前覆着绫,绫上也没有血迹。他又唤了一声:“林舟渡?”
林舟渡听到了,也微微抬起脖子,他脸色苍白如纸,听声音知道是周松奇,便一笑,对他道:“小子,去叫你小叔叔来。”
“小叔叔也是你能叫的?”周松奇有些着恼,双手抱胸站在那里,“听说你是因为帮顾侯通查才进了这里,怎么,你堂堂林氏后人,如今也为了苟活,不顾祖宗规训了?”
林舟渡道:“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祖宗,死了化形到我面前。”
他本以为林舟渡不会搭理他,没想到林舟渡还回话了,周松奇掏出酒喝了几口,道:“陛下已派了东厂的人逮顾侯回来,顾家没落在即,你便又成了丧家之犬。”
“人与犬一样,若非自食其力,离了家都活不长久。”
周松奇持壶的手略顿,看了他半晌,“我尚有家可归,你和顾长俞却要奔赴地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尽快招供,别给我叔叔添堵。”
“我正要招,这才让你叫你叔叔来,是你站着不动。”
周松奇噎了瞬,才道:“没想到顾家风光了没几日,就跌了大跟头。你与顾长俞狼狈为奸,人人皆察。等他到了诏狱,我便同他算算那日在马厩的账。”
林舟渡长眉轻挑,问:“账?你与他什么账?”
“那日我在兵马司马厩里被马伤着,起先还不觉奇怪。后来我转醒,若不是大哥与我分析,我竟想不到原是顾长俞替你落水打抱不平来了!”
林舟渡就垂头笑了几声,“还有这等事,那你真是活该。”
笑完,不等周松奇说什么,他就又抬起头,“你这孩子有趣,你身在其中都不清不楚,周辂说什么你倒是信什么。我怕你吃亏,提点你一句,你听了你大哥的话去找顾侯的麻烦,本来顾侯还因你受伤而愧疚,你如此一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生生把一个大人情闹成给自己树敌,你想想不觉得亏得慌?”
周松奇一听,就怒道:“你自身难保,还来挑拨离间!林舟渡你……”
“我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周松奇拿着酒壶就向牢里泼去,十字桩离铁栅栏不远,剩下半壶酒刚好泼到林舟渡身上,流进他的伤口,突如其来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周松奇这才解气,正扬起嘴角,却觉身侧光线一暗,他一转头,就见周镇察站在他旁边。
他吓得惊叫一声,三魂七魄移了神位,两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怀里的酒壶滚出来,发出一阵叮当之响,几滴残余的酒液洒在地上。周松奇两瞳战战,张着口凝着周镇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下通通直跳。
周镇察看着他,倒也未多加责备,只是轻轻一扬下巴,“出去。”
他说出去,周松奇是多一刻也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起来,跑了几步又回头捡起酒壶,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周镇察隔着铁栅栏,见林舟渡半垂着头,颇显无力,听见他来,也是一声不吭。
“顺王殿下,可想好要说什么了?”
林舟渡这才抬起头,略喘息了几口,平了气息,才道:“顾侯找见了吗?”
“未曾,不过也快了。”周镇察道,“陛下的人过去,顾侯自城门到进宫,都不得与你见面。”
“看来指挥使心中清明,愿与林某详谈。”
周镇察不语,上前将铁门打开。林舟渡被绑了半日,身上又有外伤,状态极差。周镇察站在他面前,说:“你与顾侯此番,是陷入被动之地。若无人相助,便只剩死局。”
林舟渡便道:“此言不假。周指挥使,你保我,便是保你们周家。”
此时在长宁街上,人流渐少。往来马车匆匆,铺面灯火渐熄,行人皆赶路回家去。许笙独自行于街上,穿梭在车马行人间。他穿着常服,头戴九华巾,漫无目的也不知是往哪去,也不大看路,时常撞到行人。
“许笙。”
“啊!”
许笙被人蓦地一唤,竟是吓得一跳,两手一挥差点打到路人头上,一回身才发现是何玹清。他忙抚着心脏,道:“诶呦,您老真是……”说了一半他又将话头截住。
“夜露寒凉,前面便是老夫的家,一同坐坐?”何玹清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