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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并辔行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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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剌每到七八月份,天气就是这般,若是无雨,就只剩烈日。可一旦有雨至,便是说来就来,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一转眼就见黑云压顶。
天空中雷鸣阵阵,恍若沉钟相撞。林舟渡向那城墙上道:“放了长公主,我过去,与你谈谈。”
斡尔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怎么,打算用你的命来换长公主?你的命不值钱,大聿的太皇太后想救长公主,却不想救你。”
“那你呢?你就甘心扎西城破,南罗剌毁在你手中么?”林舟渡翻身下马,往前走道:“就算你在皇城里布了陷阱,大聿也能围了皇城,生生将你们困死在故土。你们逃不了一死,扎西逃不了被灭,可如今我给你一机会,接不接看你。”
“祝尘不可!”允王明白了他的意图,当即拦道。斡尔却开口:“你不许带兵器,只身上城墙来,我自会放长公主下去。”
林舟渡却道:“我信不得你,你先令扎西王军把兵器留在原地,人退到皇城内,将火炮全部从城墙上扔下来,长公主走到允王身边,我自会过去。”
不料斡尔手中的剑却是一紧,剑刃贴上脖颈,林惊时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喘,“林舟渡!我是亡命之徒,莫要跟我谈条件!我数三声,你不来,我先杀了她。”
“祝尘别去!”允王急道,“大不了我们就与他僵着,你不可冒险!”
林舟渡扔了剑走上前,扎西王军给他散开条道来,他只身进了皇城,踏着积了沙粒的红砖上去。
底下的人紧紧注视着城墙,见林舟渡往斡尔身边去。
“要下雨了,就不用在城墙上谈了吧。”
斡尔冷眼盯着他,遂慢慢将剑从林惊时项前移开,林惊时微微松了口气,略看了林舟渡一眼,往他那边走去。
林舟渡与林惊时擦肩而过,林惊时却一把握住林舟渡的手臂,面容悲戚:“兄长回去吧,若要殉国,也当由我来。”
林舟渡望着她的眼眸,仅需一瞬,无需多言。他微微一笑,拂去林惊时的双手,转头往斡尔那边去。就在此刻,林惊时抬起左手手腕,按下金镯顶端的梅花,一枚毒针破空,没入斡尔脖颈。
斡尔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声,挥剑向林惊时砍去,而林惊时当即扑向一旁,躲在墙沿后头。不等林舟渡出手,斡尔就僵在原地,针上剧毒顺着血液分散入他身体,他只觉得喉咙浸入寒冰,冰冷之意从手脚蔓延至全身,剧痛攻入心脏。
斡尔的眸色逐渐变得灰暗,城墙下的人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在斡尔倒下的前一刻,林舟渡夺了他手中的剑,与林惊时躲在墙沿后。下面的扎西王军见斡尔倒下,立马对着城墙上放箭,原本隐在城楼中罗剌军也飞身而出,挥刀向林舟渡来。
允王大喝一声:“弓箭手放箭!剩下人进攻!”
鼓手挥着鼓槌重重一擂,号角声悠长,林舟渡拉着林惊时躲在墙沿后,看着身后箭雨飞上城墙,罗剌军手里没盾,被逼得不敢上前,唐齐最先赶来,在城墙上杀了一波罗剌军,又护着林惊时下去。
随后大聿军冲进皇城,林舟渡拿着斡尔的剑,跟着大聿军在攻上来的罗剌军中撕开一条道,顺着石阶跑下去,他的马儿驰来,林舟渡跃上马背,与周镇察汇合,顺着密林大道往前探查。
罗剌皇宫里的人都躲在屋内,他们知道大聿军打进扎西,自己命不久矣,有些害怕被俘的,当场自尽。罗剌女眷与朝中重臣都与重病的斡沙同在大殿内,斡沙因为久病,两眼圈发黑,且深陷入面部,头上却顶着有一头高的王冠,手持红宝石沙杖,正襟危坐于王座上。
皇城内果然有埋伏,主要是机关暗箭,大聿军经过,折损不少。只不过王宫大殿近在咫尺,就是再有埋伏,大聿将士也愿意冲锋陷阵。
“再往进走,不知还有什么埋伏……祝尘,那是什么?”
允王望向北方,只见远处天色暗下,那不是铅云,而是如黑色油毡一般铺来,再近些,便见细密小点集于天空,裴居大叫一声:“快进房中去!是噬肉蝠!”
将士们四下逃窜,可屋子哪能容下所有人,裴居继续道:“没进屋的就近将头埋进沙堆里!”
这些天风沙在城内肆虐,路边墙脚净是聚起的沙堆。噬肉蝠冲过,将尚不及躲的人顷刻间啃噬殆尽,连血滴都不见。这些生物是生活在阴暗地里的,不长着眼睛,只靠感知来判断,闻着人的生气便是一通乱啃。
就在这时,天终于降下大雨来,噬肉蝠怕水,这雨又像倾倒,那些噬肉蝠的翅膀沾了水就飞得吃力,纷纷往下掉,剩下的也分头逃窜,在雨幕中闷头乱撞。将士们从屋里出来,埋头的也把脑袋从沙堆里拿出来,一齐跑进雨中欢呼。
雨水带走了些热气,也将众人口鼻中的沙子冲洗干净。裴居和允王发间脖里全是沙子,虽然埋头的时候掩紧了口鼻,眼下上下牙一咬也觉全是沙粒。林舟渡和周镇察也从屋中出来,迎接着这雨。
云过雨停,扎西的最后一道防线即破,大聿军冲向罗剌皇宫。
皇城底下的地形类似丘陵,大殿建在最高处。殿内被破开那一刹那,林舟渡与斡沙四目相对,却闻见空气中一股油的味道,殿内只有斡沙一人,他那张苍老干枯的脸上略浮出一抹笑来,沙杖重重往地下一震,地上一块砖凹陷进去。
“快跑!”
圆顶上骤然塌陷,不知多少木槽从两边降下,冒气的热油流沙倾泻而下,最先浇到斡沙头上,不过一时就将王座掩埋。林舟渡和允王本在最前面,见状立马往后跑。人怎能跑过流沙,裴居就令众人往房顶上站。
好在最一开始脚下的沙子还是薄薄一层,但凡有些内功的人都能稳住脚步,只要跑出皇城,关上大门便算成。可眼见事态不妙,这流沙好似无尽,热浪席卷,若火山喷发。众人边逃边期盼着上天再降些雨来,不过乌云已过,不会再有雨。
允王握着林舟渡的手腕,与他一道往下跑,那沙的温度逐渐穿透鞋底,只似在火板上走。他跑着跑着又觉着不对,大声道:“祝尘,你可有觉得地在震?”
林舟渡觉出了,心下渐沉。身后的巨响来得猝不及防,二人回头看去,只见顶上大殿轰然崩塌,一阵地动山摇,大殿沉入流沙中,周围的地蔓开裂痕,恍若巨龙翻身、腾蛟出海,裂痕过处,建筑四分五裂陷入地底。
斡沙这是要与他们同归于尽。
“快点!再快点!”
裴居显然也瞧见了身后的情况,当即大喝。有人在沙中摔倒,被流沙掩了口鼻,站又站不起来,只能丧了性命。眼见皇城门渐行渐近,不少人都跑了出去,城墙拦了流沙,允王却在此时摔倒,当即松开林舟渡的手要他快跑。
林舟渡将剑往砖缝里一插,就去拽允王起来。可流沙之急,一旦摔倒,便难以站起。允王将手插入热油流沙,深深扒住砖缝,勉强将上半身撑起,得以呼吸,可流沙的滚烫侵入他的右手,变得难以忍耐。
“你快跑,莫管我。”允王道。
整个扎西皇城的地下竟是空的,塌陷之后连人带房屋皆掉入地下黑洞。
“你一定要站起来,王妃病了,今日走得急,我忘了告你。”
允王哭了,对林舟渡道:“你等她病好,再告她我死了。”
他说是这么说,倒真试着往起站,他那手若再埋在沙子里只怕能熟了。周镇察往后一看,见二人这般,当即跳上一处屋顶,跃到与二人最近的地方,将腰间鸣龙鞭解下,抛了一端给林舟渡。
“你放开剑,到这处屋子下面,我拉你们上来。”
林舟渡一手握着允王手腕,一手松了剑,在倒地的一瞬抓住鸣龙鞭身,允王松开右手,周镇察将他们拉到墙脚。林舟渡将鸣龙缠在腕上,周镇察就将他拉上屋顶,立马又去拉允王。上了屋顶,便不再下去,跃到下一个屋顶上往城墙走去。
远处的轰鸣声愈来愈近,三人无暇再回头看,只顾着往前跑。皇城塌的时候,他们才觉着这地方看似坚固,可一旦自毁,便若蛋壳被人摔在青石地上,破碎得彻底。或许罗剌在不知多少年前就已计划好了这一日,许在扎西建城时,就布了最后这么一个自毁的机关,像极了罗剌人的性子,宁可损毁,不愿奉人。
扎西城往日的繁荣,终成一片浮华,湮没在滚滚尘沙里。老罗剌王的王杖一挥,扎西人的命就如草芥,城内尚存的百姓跑不出去,要么死在流沙中,要么随着扎西城一起堕入地下。
铅云散得也快,隐隐有阳光穿透云层。裂痕不知何时蔓延到三人脚下,房屋陡然倒塌,尘烟如巨兽将三人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