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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保证 ...

  •   楚雁珩扭过头来,面色阴沉:“怎么样,可拿住了射此箭之人?”

      “拿是拿住了,不过,”何顺稍作迟疑,才又接着道,“这人见无处可逃,就服毒自尽了,我们在他的手臂上,也发现了骷髅头的黑色纹身,与那日在凤阳山服毒自尽的那名刺客手臂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又是地狱使者?这个邪、教组织的成员还当真是如幽灵一般无处不在,神出鬼没……”楚雁珩眉头皱起,若有所思。

      何顺挠了挠头皮,似是有些不解:“这个地狱使者对咱俩动手我倒是能理解,可小的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何要对周家的三小姐动手,难道他们与安北候也结了仇?”

      “什么结仇不结仇的,”楚雁珩冷哼一声道,“他们这么做,不过是想逼周高举兵造反而已!”

      顿了顿,又补充道:“周翎的事情想必已经传到了西北,而周高之所以迟迟没有动作,正是因为他的一双儿女还在咱们手里,他不敢轻举妄动,可一旦周高的家人全都没了,那周高便也就没了顾虑,必会孤注一掷,举兵杀回京城,到那时,局面恐怕就没那么容易控制了。”

      听到这里,何顺不由得两眼大睁:“主子是说,这个教派还会对周世子动手?”

      “没错,所以咱们一定要多加防备,千万不能让周翎那厮再出任何意外……”

      表兄周翎刺杀皇子未遂被捕,舅舅周高必将受到牵连,而生母周贵妃也已被幽禁于冷宫之内,二皇子楚雁鸣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再无任何翻身的机会和可能,挫败、绝望以及无穷无尽的愤怒与不甘将他团团包围,让他几近疯魔。

      这一夜,他又在鸳鸯楼喝得酩酊大醉,而后不知怎地竟然晃晃悠悠来到了胭兰姑娘居住的那处幽静的别院。

      看到心心念念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位已经习惯独守空房的可怜女人登时惊喜不已,所有的委屈与苦楚亦在这一瞬间化为满腔的柔情与幸福。

      可是,当她挺着六个多月的大肚子满心欢喜地扑进男人的怀里时,却被对方无情地推开。
      楚雁鸣指着她高高隆起的大肚子,面色铁青:“怎么回事,本皇子不是早就让你将他处理掉了吗?”

      胭兰怔了片刻,而后缓缓跪下,双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还未开口,大颗大颗的眼泪却已“吧嗒吧嗒”的滚落下来:“这已经是我们的第三个孩子了,我不想再失去他,求求你,就让我把他生下来好不好,我保证,我们母子俩一定不会给你惹来任何麻烦……”

      她话未说完,楚雁鸣便极不耐烦地打断道:“闭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生下我楚雁鸣的孩子?本皇子最后再给你三日时间,若不尽快将他处理掉,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见他转身欲走,胭兰忙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死死抓住他的手,情绪激动,泪眼婆娑:“求求你,让我生下他好不好,他已经六个多月了,会动了,刚刚,就刚刚,他还踢了我一脚,不信,你摸摸他……”

      说着,将楚雁鸣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试图让他去感受孩子的存在,不料楚雁鸣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软与怜惜,反倒愈发暴躁起来,拉扯间,竟借着酒劲将她狠狠地推向一边,然后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抱着大肚子的年轻孕妇犹如一只笨重的旧布偶,重重地摔倒在了冰冷而坚硬的大理石地砖上,再也无力爬起。

      一名婢女急匆匆赶了过来,正欲伸手去扶,却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尖叫一声,跌坐于地,惊恐万分地看着那汩汩而出的血液慢慢地将胭兰身下的裙摆染成一片可怕的暗红……

      胭兰表情痛苦,她紧紧捂着自己有些痉挛的小腹,脸色好似死人一般惨白,同样没有半分血色的双唇蠕动了几下,方吐出一个低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快,快去请大夫……”

      两日后,萧沁颜应邀参加了京中一户人家的满月宴,因盛情难却,又因心中对那刚满月的小糯米团子着实喜欢得紧,不胜酒力的她不觉也多贪了几杯,回来路过平京河时,因道路颠簸,竟是有些晕车。

      流云见她不舒服,便停车将她扶至河边坐下,原想着去取些水来让萧沁颜洗把脸清醒一下,不料却见到一个人形的大物件从水里缓缓浮了上来……

      待看清浮上来的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时,流云大惊失色,急急寻来一根长竿把女人打捞上岸。

      而萧沁颜被河边的凉风一吹,身体的不适感也渐渐消失,她走上前来,伸手探了探落水女人的鼻息,发现对方还有生命迹象,忙跪坐于地对她实施急救。

      萧沁颜先前曾学过一些急救知识,这种事情根本难不倒她,不多一时,落水女人便猛地吐出一大口水来,而后悠悠转醒。

      她看了看跪坐在自己身旁的萧沁颜,又看了看四周,下意识地去抚摸自己的肚子……

      当摸到那平坦干瘪的肚皮时,她愣了一下,两行泪水旋即从她的眼角悄然滑落,过了许久,方转向萧沁颜,目光中不无怨念:“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萧沁颜还未答话,流云已经替主子气不过:“你这女人,好生没有良心,我们好心好意救你,你不感谢也便罢了,怎么还质问起我们来,难道我们救你,还救错了不成?”

      女人缓缓闭眼,眼角又有泪水流出:“可是,我的孩子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何意义,与其日日受这骨肉分离的剜心之痛,倒不如一死了之,随他而去……”

      听了这话,流云的眼圈忽然一红,已到嘴边的话也瞬间咽了回去。

      她们刚刚参加完旁人的满月宴回来,那可爱的小糯米团子身上的奶香味仍似挥之不去,因而俩人此时此刻对于眼前这个女人的遭遇除了同情,竟还多了几分莫名的感同身受。

      萧沁颜眼中亦有泪光闪动,半晌,方喃喃说了一句:“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是前不久楚雁珩对她说的,不知怎的,她忽然就想到了这句话,而此时能说出口的,也唯有这句话!

      回至妙颜阁后,萧沁颜请大夫给女人调养身体,又让落梅专门负责照料她,几日后,她的身体便有了好转,脸上也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只是身体落下了病根,以后恐难再有身孕。

      为了避免她情志不佳影响康复,萧沁颜一再隐瞒,可女人还是知道了,不过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她得知自己再也做不了母亲后并无任何过激的反应,平静得让人感到有些害怕。

      离开妙颜阁的前一天晚上,她看着萧沁颜满是担忧的眼神,淡淡一笑:“萧老板请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我会好好活下去,因为,我还有未完成的心愿。”

      说罢,她转向一旁的落梅,缓缓摘上手腕上那只嵌着名贵珠玉的金手镯,郑重其事地双手呈上,语气不无诚恳:“这只镯子伴了我许多年,妹妹若是不嫌弃,就请收下它,算是我感谢妹妹这些天来衣不解带的细心照料……”

      她话未说完,落梅已是红着脸连连摆手:“不,不,不,这镯子太贵重了,落梅不能收……”

      女人却不理会,直接将镯子塞到落梅的手里,佯装怒道:“妹妹若是不收,那便是看不起姐姐我……”

      落梅捧着对方硬塞过来的镯子,有些不知所措地转头望向萧沁颜,看到萧沁颜笑着冲她点头,她才忐忑地将镯子收下,冲女人连连道谢。

      女人找了个理由将落梅支开,而后转向萧沁颜,仍是言笑晏晏:“萧老板大恩,胭兰无以为报,只可惜此番出来得有些匆忙,胭兰身上再无其他贵重物品,所以……”

      闻听此言,萧沁颜忙笑着打断道:“胭兰姑娘言重了,沁颜救姑娘回来,本也没想过要什么报答……”

      胭兰又是嫣然一笑:“萧老板这般高洁之人,想来也看不上那些俗世之物,因此,我特意为萧老板准备一份特别的大礼,不过,这份大礼我早在昨日就已经托人送予九皇子了,只要九皇子将这份大礼呈与圣上,那他多年的冤屈必可洗清!”

      “是何大礼?”萧沁颜有些惊讶。

      “一封信,”胭兰背过身,缓缓说道:“五年前,大皇子在赛马场上出了事,众人皆认为是九皇子的错,尤其是皇后娘娘,更是对他恨之入骨,因为他不听劝阻,擅自驯养烈性野马,可实际上,他的马之所以突然发疯,只是因为被人动了手脚……”

      萧沁颜蓦地记得观莲节那日的事情来,不由得心中一动:“他的马可是被人喂食了北冥草?”
      胭兰转过身来,似有些意外:“您听过这种草?”

      “过去曾听师父讲过,”萧沁颜浅浅一笑,“若是沁颜没猜错的话,胭兰姑娘也曾试图用这招来对付我吧?”

      胭兰表情一僵,不无尴尬:“原来,萧老板都知道了。”

      想了想,又好奇起来:“既然萧老板早就认出我了,为何还愿意救我?”

      萧沁颜沉默片刻,方实话实说:“救你那会儿,我并没有认出你来,不过,想必你应该也是受人指使,无奈而为。”

      胭兰怔了怔,许久,终是缓缓叹了一口气:“能这么想的,这世上除了萧老板您,估计也没几个人了,可萧老板越是这么说,胭兰就越发觉得惭愧,胭兰曾经鬼迷心窍,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甚至,还替安北候府的三小姐逼迫芳草给您下药……”

      “罢了,”萧沁颜握住她的手,语气柔和,“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过好当下的生活才是要紧,回去以后,你当继续好好调养身体,若是得空,可常来妙颜阁坐坐,也省得一个人闷在屋里头胡思乱想。”

      望着对方真诚而亲切的目光,胭兰的眼圈忍不住微微泛红,过了好半晌,才感叹道:“胭兰一直以为九皇子看上的只是萧老板惊为天人的外表,然而今日终于明白,萧老板真正值得他爱的,岂止是外表而已……”

      秋末,细雨如织,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庭前那渐渐长出青苔的石板路上,一身素衣淡妆的周贵妃静静地倚在石柱边,一双略显黯淡的丹凤眼痴痴地凝望着那扇通往长生殿的月亮门,似在等待,又似在发呆。

      自从周贵妃被幽禁以后,就无人再踏入这座装饰华丽的如意宫,而原本伺候她的下人也是调的调,遣的遣,最后竟只留下一个最末等的小婢女,可就这么一个小婢女,也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早就不知跑哪里偷闲去了,真可谓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怎一个凄凉了得!

      许是站得累了,周贵妃悠悠转过身,正要往屋里走,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贵妃娘娘,别来无恙!”

      周贵妃刚刚迈出的一只脚蓦地收了回来,却不去看来人,只淡淡问道:“不知九皇子来此所为何事?”

      楚雁珩绕过空无一人的长廊,缓缓踱到她的面前,盯着她看了半晌,方一字一顿道:“我想知道,我母妃究竟是怎么死的?”

      周贵妃的嘴角扬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关于你母妃的事,内廷司不是记录得一清二楚吗,九皇子又何必跑到本宫这里来自讨没趣?”

      说罢,她便抬腿欲走,不料一柄明晃晃的利剑却猛地横空而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周贵妃凤眼一挑,声音骤然变得尖厉:“楚雁珩,你是想要谋害本宫吗?”

      “娘娘多虑了,雁珩并无此意,倘若真要谋害娘娘,又何需我亲自动手,再说,”楚雁珩冷冷扫了她一眼,接着道:“娘娘被幽禁于此,跟死人又有什么区别,雁珩何必多此一举,既脏了手,又落人口实,实在得不偿失!”

      闻听此言,周贵妃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青年,几乎是咬牙切齿:“本宫之所以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也是拜你所赐,你居然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相较于她的歇斯底里,楚雁珩则显得平心静气:“娘娘此言差矣,若不是娘娘有错在先,雁珩怕也无计可施,说到底,还是娘娘您咎由自取……”

      “本宫果然没有猜错,”周贵妃气得全身发颤,“那个贺江果真是你派来陷害本宫的……”

      “没错,他确实是我派来的,可那又怎样?不过,”楚雁珩看着她,声音不急不徐,“娘娘沦落至此种境地,恐怕也不全是这个原因……”

      “你到底想怎样?”周贵妃猛地打断道。

      “我只想知道我母妃真正的死因!”

      “本宫不知,”周贵妃别过脸,冷笑一声后,又悠悠补充道:“别说本宫不知,就是知道,本宫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当然是为了您的亲儿子楚雁鸣!”楚雁珩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抖开后递了过去,“这信是曾经跟在皇后身边的一名贴身婢女所写,她不仅亲口承认大皇子在赛马场上受伤这件事全由她一人所为,还把幕后主使也交代得明明白白……”

      周贵妃怔了一下,满脸狐疑接了过来,才匆匆读了几行,脸上就已然全无血色,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这信,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名婢女知道事成之后楚雁鸣必会杀其灭口,所以事先写了这封信,托人送到宫外,也是机缘巧合,这封信最后竟是落到我的手里,此番娘娘只需告诉我,究竟是要保自己,还是要保您的亲生儿子……”

      周贵妃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她微微皱起眉头,再次看向手中的信函,须臾间便冷静了下来:“本宫差一点就着了你的道,就凭这一封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信,你当真以为能翻得了天?”

      看着她那满脸的不屑,楚雁珩轻轻一叹:“娘娘还请看完信后再作决定不迟,这信里头可还说了,所有的证据就藏在皇后娘娘的寝宫里,若是这些证据被搜了出来,您说,父皇与皇后娘娘究竟是信还是不信?”

      周贵妃仍是不肯死心,她紧紧盯着青年的双眸,语气依旧倨傲:“那本宫如何能知,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楚雁珩的脸色蓦地一沉:“事到如今,您觉得您还有与我讲条件的资格吗?我给您一天的时间考虑,倘若明日午时我仍不能知道我想知道的,那这封信便会出现在皇后娘娘的手里!”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拾阶而下,走没几步,果然听到周贵妃的声音:“等等……”

      楚雁珩顿住脚步,徐徐转过身来,目光冷冽:“娘娘可还有事?”

      周贵妃再次朝着几十步开外的那扇月亮门望了一眼,而后绝望地闭上双眼,从喉头处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我说……”

      原来,周贵妃在进宫之前早已与一男子私定了终身,周贵妃被父亲送入宫后,那男子便也跟着进了宫,成了一名太监,而后被分配到月华宫,随伺虞贵妃左右,也就是楚雁珩常常见到的那位满脸和善的郑公公。

      虽然心爱的女人已然嫁作他人妇,自己也不再是完整之身,然而这位郑公公却是痴心不改,依旧对周贵妃念念不忘。

      在拒绝多次无果后,周贵妃答应与其见面,本想着把话说清楚然后与其彻底做个了断,不料郑公公在俩人见面时竟是情难自禁,强行将周贵妃深拥入怀。

      鬼使神差之下,周贵妃并没有将其推开,可不巧的是,这一幕恰好被楚雁珩的生母虞贵妃意外撞见,俩人担心事情败露,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当场将虞贵妃活活勒死,然后做出她自缢身亡的假象……

      听到这里,楚雁珩已是全身发寒,扶着剑柄的手也忍不住一阵战栗,一双满是恨意的眸子死死盯在周贵妃的脸上,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仅仅因为我母妃在无意间撞破了你们俩的丑事,你们就如此残忍地将她杀害,你们,你们还配称之为人吗?”

      “你以为本宫想这样做吗?”周贵妃情绪瞬间激动起来,“这后宫平日看起来仿佛只是一潭死水,可实则暗流涌动,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旋涡,甚至粉身碎骨,本宫若不先下手,那彼时踏上黄泉路的人必将是我……”

      “自打本宫踏入这皇城那日起,本宫的一言一行就注定由不得自己做主了,”说到这里,她已是泪流满面,悲泣不已,“那时候,你母妃已是病入膏肓,所有的太医都断言她最多只能再活三个月,你说,若不是迫不得已,谁会想去杀害一个将死之人……”

      “说一千道一万,也改变不了你们杀人灭口这个事实,但娘娘尽管放心,既然我有言在先,便不会将此信交出去,更不会对您怎样,因为你这条命自会有人来收,不过,”楚雁珩话锋一转,声音愈发冰冷刺骨,“想要救楚雁鸣那厮,恐怕还得靠娘娘您自己,娘娘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周贵妃绝望地闭上双眼,惨然一笑。

      楚雁珩顿了顿,又道:“还有,如若我没猜错的话,赏菊宴那天晚上在佛堂与你见面的人想必就是那位亲手杀害我母妃的郑公公,可我分明记得,在我母妃去世后的第二日,他便已投井殉主了。”

      周贵妃轻轻摇头,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与嘲讽:“那不过是他制造出来的假象罢了,他压根就没死,而是逃出了宫,改了名,换了姓,日日泛舟赏莲,生活可是过得既逍遥又自在……”

      “泛舟赏莲?”楚雁珩心头一凛,眉头忽地皱起,“你是说,曲莲池畔的那位看船人……”

      平京城内,秋风萧瑟,曲莲池中的莲花已经枯萎凋落,放眼望去,一片颓败,池边的柳树下,依旧吊着那张半旧的竹制躺椅,只是那坐在躺椅上闭目假寐的看船人,早已不知所踪。

      乡民们只知道,那位看船人已经许久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了,然而却无人知晓此人现在何处,是死是活。

      楚雁珩不无懊恼地将拳头狠狠擂在那棵吊着躺椅的柳树上,翻身上马,直奔相国寺而去。

      相国寺内有一座独立的大碑楼,是盛平帝为纪念逝去的虞贵妃而特意让人修建的,大碑楼依山傍水,楼旁古木参天,绿树掩映,甚是清幽静谧,而虞贵妃的牌位便长年供奉于此。

      楚雁珩独自踏着蜿蜒的曲廊,走进这座庄严宏伟的大碑楼,而后在虞贵妃的牌位前跪下,久久伏地不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直起身子,脸上隐约能看到两行未干的泪痕:“母妃,珩儿没用,竟是直到今日才查清您的冤屈,不过请母妃放心,您这个仇,珩儿一定会报……”

      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便从身后传来,楚雁珩下意识地按住剑柄,警惕地侧过脸来,见是六皇子楚雁骆,不由得眉头一皱:“你来这里做什么?”

      楚雁骆没有做声,径直朝前走了几步,为虞贵妃上了几柱香,又拜了几拜,方转对楚雁珩淡淡笑道:“我从寺外路过,顺便进来看看,不曾想九弟也在此,当真是巧了。”

      楚雁珩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语带不屑:“六哥找雁珩有何事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多费口舌?”

      “行,既然九弟这般爽快,那六哥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楚雁骆又是一笑,“六哥我今日到此,除了给虞妃娘娘上柱香,主要还是想给九弟你指条明路。”

      楚雁珩双眼微微眯起,似有不解:“你什么意思?”

      楚雁骆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据我所知,九弟与那妙颜阁的萧老板情投意合,感情甚笃,可九弟应该知道,父皇、母后还有最疼你的老太后,他们绝对不会同意你娶一个身份卑微的商女为正妃,就算你不管不顾一意孤行,难道你还当真忍心为了一个女人与老太后决裂?”

      “这是雁珩的私事,雁珩自会想办法解决,就不劳烦六哥费心了!”

      “解决,你如何解决?”楚雁骆嗤笑一声,接着道,“倘若父皇知道那萧老板其实就是罪臣肖长英之女,你觉得他会有何反应?”

      许是听出对方话语中的威胁之意,楚雁珩瞬间沉下脸来,怒目而视:“你到底想做什么?”

      “别激动嘛,六哥此番过来,就是想帮九弟你解决这个难题,”说着,楚雁骆凑到楚雁珩耳边,按住他微微发颤的手,压低了声音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只要你主动放弃太子之位,带着你心爱的女人离开京城,远走高飞,我保证,我会一辈子都替你守住这个秘密……”

      楚雁珩沉默了片刻,才沉声应道:“太子之位,我可以不争,但那安北候随时可能会起兵造反,在此关键时期,雁珩绝不能袖手旁观。”

      说到这等关乎国家生死存亡的大问题,楚雁骆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九弟怕是多虑了,要知道,周翎可还在九弟手里,而周高那老匹夫眼下就只剩周翎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了,他岂敢轻举妄动?再说,他若是真有那狼子野心,六哥我自有办法应对,九弟尽管放心便是。”

      “办法?”楚雁珩冷笑,“六哥所谓的办法就是你身后的那些地狱使者吧?”

      “哦?连这个也被你查出来了,”楚雁骆似笑非笑,“六弟果然是聪明不凡!”

      “六哥过奖了,其实,”楚雁珩冷冷看着他,“这一切都只是我猜测而已,因为不管是我死了,还是周家三小姐死了,最大的获益者都是你,因为只要逼得周高与楚雁鸣二人举兵造反,你就有机会以清君侧的名义,控制住父王,从而获得先机。”

      楚雁骆面色骤沉,转瞬又恢复如常:“怪道楚雁鸣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非要将你除之而后快,看来,你比我想象得还要不好对付得多。”

      “彼此彼此!”

      俩人对视,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刀光剑影,半晌,楚雁珩方沉声道:“我可以放弃太子之位,也可以远离京城,远离朝廷,不过你得先保证,永远不会做伤害颜颜的事!”

      “没问题,”楚雁骆点头,“只要你能说到做到……”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而后拍了拍楚雁珩的肩膀,勾起唇角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幕色渐浓,喧嚣始静,萧沁颜撑着一把淡青色的油纸伞,亲自将今天的最后一位顾客送出店门,刚欲折返,忽见楚雁珩站在阴沉沉的雨幕中,正默默地凝望着她。

      萧沁颜愣了一下,旋即小跑几步上前,让油纸伞遮过对方的头顶,一面用锦帕帮他试去脸上的雨水,一面心疼地责备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怎么也不进店,若是给雨淋出病来可怎么办……”

      她絮絮叨叨地还未说完,就已被楚雁珩一把拥住怀中。

      似是觉察出对方情绪有异,萧沁颜略作迟疑,终还是仰头问道:“你,你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突然很想抱抱你,还有,”楚雁珩将她拥得更紧了,“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若不是你,我这一生恐怕永远都得背着对大哥的愧疚生活,永远都无法心安……”

      “你是说胭兰托人交给你的那封信?”萧沁颜笑着道,“你要谢的人是胭兰,而不是我,这事可与我无关。”

      “怎么会无关,”楚雁珩认真地凝视着她的双眸,“若不是你救了她,她怎会将信交予我?所以说到底还是要谢你。”

      萧沁颜没再说话,只将头缓缓埋进青年的怀里,静静地陪着他在细雨中站了许久,才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扬起脸望向那双郁色渐淡的桃花眼,轻声问道:“你还没吃晚饭吧?”

      楚雁珩略略一怔,而后点了点头。

      萧沁颜拉起他的手,浅浅一笑:“走,我给你做好吃的!”

      楚雁珩稍作沉思:“嗯,那我要吃鸡丝粥,就是几日前你帮李怀景做的那种鸡丝粥!”

      闻言,萧沁颜不觉又是莞尔:“好,就做鸡丝粥!”

      走了几步,楚雁珩忽然又停了下来,看着面前的少女一本正经地补充道:“除了鸡丝粥,我还想吃雪梨糕、梅花香饼、糖蒸酥酪……”

      “停停停,”见他还要继续说下去,萧沁颜忙伸手捂住他的嘴,“这么多,你吃得下吗?”

      楚雁珩别过脸:“我不管,反正,你给李怀景做过的那些点心,我通通都要吃……”

      见他仍在吃李怀景的醋,萧沁颜不觉又好气又好笑,调皮地用手指在他挺拔的鼻梁上轻轻一刮:“行,我都给你做,通通都给你做,总可以了吧?”

      岂料楚雁珩却仍是不满意:“还有,日后除了我,你不许再给其他男人做好吃的,尤其是李怀景,他的恩情,我自会报答……”

      萧沁颜无法,只得强忍住笑意,义正辞严地对天起誓道:“行,我保证,日后除了你,绝不给其他男人做好吃的!”

      看着青年脸上那抹略带几分得意的微笑,萧沁颜颇感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欲继续往前走,忽又想起一事来,便随口问道:“对了,你应该知道李公子的表妹现在何处吧?”

      楚雁珩刚刚浮起的笑容瞬间一僵:“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萧沁颜却似没有留意到对方表情上的变化,自顾自地说道:“回京那日,李公子曾托我将一副画像交给其表妹,我这两日恰好有空,便想着亲自走一趟给她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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