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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案情 ...


  •   “顾姑娘昨夜去了何处,做了什么?为何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门外,蝉鸣声沸。

      陆廷山一边问着,一边随手掀了衣摆,坐在桌边的圆凳上。

      顾清晏店中这两张圆凳是从曹东飞家阁楼上清出的老物件,上好的酸枝木,雕蝠镂花,手艺精湛,只可惜八条腿朽了七。

      顾清晏舍不得丢,拿来补了,但还是摇摇晃晃,坐着需要用到平衡的巧劲。

      有一次曹东飞一屁股坐上去,圆凳顿时四分五裂,人也摔了个四仰八叉,缓了好几天都没把他的尾椎骨给缓回来。

      眼见陆廷山落座,顾清晏故意不做提醒,想看咄咄逼人出口即质问的他径直一个仰倒。

      可没想到对方非但没出丑,还稳稳地坐住了。

      顾清晏自觉没趣,只得无奈地回答道:“回大人,民女前段时间为了盘下这个店面耗光了积蓄,奈何生意不佳,入不敷出,只得夜间赁驴,做接送人归家的生意,挣一份辛苦钱,昨夜就是在赶驴的途中路过了长郊巷。”

      北梁京城中有一个行当,叫赁驴铺,专为行人提供租驴乘骑的服务,有固定店面,也会派人在街上牵驴溜达,随叫随到。

      而顾清晏晚上就是这牵驴溜达的“赁驴小儿”。

      随行的大理寺丞段钱满脸不可置信,“我说姑娘,看你长得眉清目秀,怎么一出口都是胡诌。你,一个年方二八的姑娘家,晚上自己一个人去当赁驴小儿?忽悠谁呢。”

      他不屑地笑出了声,“姑娘我可事先告诉你,大理寺问案,若有一句假话杖八十,你这小身板可受不起。”

      顾清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过头,朝缩在角落里的曹东飞扬了扬下巴,“我受不了他受得了,不信你们问他。”

      曹东飞虽平日里对女子巧言令色,对顾客偷摸着缺斤少两,但总体上也算是个良民,这辈子何曾见过此般阵仗,早就缩了脖子往墙角里钻,现在被人拎出来,只得颤抖着双腿恭敬回答道:

      “官……官爷,她说的是真的,虽然她看起来瘦弱,但身手比男儿还厉害,寻常毛贼奈何不了她。”

      “是么?”陆廷山将放在桌上的木雕拿起,放在面前端详。

      “好一只憨态可掬神形兼备的小狸猫,你既有此手艺,晚上去染坊绣坊画坊都可,为何要做那风吹雨淋辛苦危险的行当?”

      “大人也知女子夜间出门危险,可谁都有头疼脑热家有急事的时候。每当有女子不得不夜间出行,男子牵的驴她们不敢坐也不愿坐,自己一人行走谁来护她们周全?
      所以我做此行既能多一份收入,又能助她们一程,岂不两全。”

      陆廷山饶有深意地看她一眼,“所以,这就是你夜间常守在医馆附近的原因?”

      顾清晏有些惊讶,“这你都知道?”

      “能到这里寻你,我自然查到了一些消息,比如说,你昨夜并没有接到去城东的单子,但你还是横跨了整个长洛城,去到了城东长郊巷。”

      一时间,店中众人俱静,守在门外的兵士纷纷将手按住刀柄,只待一声令下,冲进店中,将连环杀人案的真凶当场捉拿。

      顾清晏眸中闪过一丝暗色,每一家赁驴店租驴,总有一套手续要交保金,签字画押的东西做不得假,她自知搪塞不过,沉默须臾,缓缓开口道:

      “我去城东是为了证实一个猜想。”

      顾清晏正想着该如何继续往下说,不曾想却听得陆廷山接上了话。

      “你猜想那些女子之所以被害,是因为她们都是出轨的妇人?”

      “哦?”顾清晏微眯起眼,看向陆廷山的眼神中多了几丝意味。
      “陆大人如何得知?”

      “顾姑娘为人聪慧,又多行夜路,知道各家秘辛,所以从前几个死者身上推断出或许凶手选择的下手对象与女子红杏出墙有关。
      你知道每月初五,王娘子都会夜半出门与情郎相会,所以赶到了城东,却不想晚来一步,发现王娘子已经死了。
      要知道人死之后,血液下沉,可成尸斑,那王娘子仰面躺在地上,但尸斑却出现在她胸前,证明死后有人翻动过她的尸体。
      这就解释了为何其余死者衣着袒露,而王娘子衣裳虽然凌乱,但并不暴露的原因。
      有人将衣服大致给她整理过了。”

      顾清晏听着陆廷山的话,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只听陆廷山接着道:“那个翻动尸体的人不仅护了王娘子的体面,还试图引办案的官员往女子出轨夜会情郎上头查,她懂得王娘子夜会的对象是城东榨油坊的李四。于是她将花生油抹在王娘子的鞋面上。
      只不过她抹得仓促,布面的鞋子先粘了尘灰再抹油,和先抹了油再沾灰效果是不同的。”

      讲到此节,陆廷山将手放在桌面上,青石扳指敲击木板,哒的一声脆响。

      围观众人此时方才听懂了事情的缘由经过。

      大理寺丞段钱将陆廷山的话理了又理,仍是一脸疑惑,磕磕巴巴道:
      “不是,这……这说不通啊。既然顾姑娘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又想告诉我们这些消息,大可到我们跟前明说,为何要舍近求远,在尸体上下文章?”

      陆廷山从桌上一字铺陈的工具袋中拿起一把圆口凿,将刃口看似随意地在桌面上轻压。

      声音冷得粹冰彻骨,“这件事,就只能问顾姑娘了。”

      众人将视线再度落回顾清晏身上。

      顾清晏面色沉郁,也不答话,只抱臂看着陆廷山一把接着一把按由小到大的顺序,将所有尺寸的圆口凿首尾相接,在桌上留下浅淡的刻痕。

      段钱顺着顾清晏的目光看向桌面,登时心头一颤。

      那……那图案,不就是死者脑袋上那个螺旋形的致命伤!

      原来凶器不是切面为螺旋的铁管,而是雕刻用的凿刀!

      一时间,店内气愤陡然紧张。

      外头的兵士齐齐刷的一下拔出腰间佩刀,冲进门将顾清晏团团围住。

      人声寂寂,唯剩蝉鸣。

      顾清晏看着快要伸到鼻尖的锃亮长刀,深吸一口气,然后长叹一声,无奈地偏头,越过重重刀光对端坐桌侧的陆廷山道:

      “大人,这桌子可是上百年的老料,行行好,别戳了行不?”

      “好,”陆廷山将手中凿刀放下,再一把接着一把放回布袋的隔层里,动作清贵舒雅,好像握着的不是刀,而是品茗的茶具。

      顾清晏环顾四周自知躲不过,只得承认道:“夜黑风高,我一女子,跨越京城一路行到城东,遇到命案,身旁无人证,而身上又恰巧带着可作案的工具,大理寺办案一切以证据为准,而所有证据都指向了我自己。
      若是我留在当地,碰上个有脑子的官差还好说,若碰上个酒囊饭袋,说我贼喊捉贼,将我拿下,我连申冤的机会都没有,脑袋第二天就咔嚓了,岂不是很可怜。”

      “放肆!”段钱大喝,“大理寺办案岂可任你这般粗言侮辱!”

      被他兜头骂了这一句,顾清晏倒也不恼,居然展颜柔柔地朝他一笑,“大人方才不是说凡有假话杖八十,我当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难道要诓你们么,而且我看大人是个清正英明的好官,断不会冤枉民女的。”

      美人含笑,酥酥柔柔地唤他“大人”。

      段钱一下子被噎住了话,恼也不是,怜也不是,左右憋了半晌,只得转身向陆廷山拱手请示道:“大……大人,您看……”

      陆廷山冷冷扫了他一眼,将卷好的布包递过去,复又指了指被顾清晏丢在角落染了血的绑带,吩咐道:
      “把这些凿刀拿给仵作查验,她刚回到这里,所有东西都还来不及清理,若真是她做的,上头会残留有痕迹。”

      段钱应声将布袋接过,紧绷了两个月的心弦终于得了松动。

      夜半杀人案自此有了眉目,若凶手不是顾清晏,那也只要将城中从事雕刻行业的工匠筛查一遍,也不愁抓不到真凶。

      他兴冲冲地吩咐属下派人盯着顾清晏,自个儿拿着沉甸甸的布袋子出了门,走了两步才发现陆廷山并未跟上。

      他顿住脚回过身来,就看见自己的顶头上司正站在那姓顾的女人面前,目带探究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沉声道:

      “我还有一问想问顾姑娘。顾姑娘是聪明人,既然不想将此案牵涉到你的头上,又为何大张旗鼓地站在人群中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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