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斩仙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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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习场四周的混沌像雾一般散去，方才还看不到边的台面露出清晰的边界。场地依然很大，可以轻松容下上千修士，却也没有预留更多的空地。
层层果树包裹着演习场，冬天没有果子挂在上头，但自然的原色还是让众人觉得眼前的场景变真实了，可触了。
果树林远处，地生河像一条粼粼的绸带，散出青蓝色的光。
宋离人平静的声音响彻演习场：“请诸位回到各自上来时的原位。”
没人理他，修士们还在躁动，就连乌雪泥也很焦躁，打不定主意该留在哪边。
师兄跟郁夜哥站在一起，看样子他俩混进了某个门派里，并没有叫她过去的意思。
身边的未央哥更是古怪，勾子似的双眼布满阴霾，一动不动。
乌雪泥急得左顾古盼，难得生出了一丝没有好好修炼的悔意，遇事只有干着急的份。
她实在没法了，强行定定神，咬咬牙，故态复萌地拔拉住未央的臂膀......反正她绝不能被甩开！
没人理的宋离人一点都不恼怒，再道：“请诸位回到各自上来时的原位。”
大多修士还是没把这话当回事，单轻羽倒听进去了，但他带领的松间照本就在原地打转，忍不住看了看刚认识的立羽兄，迎来立羽一个颇为认同的眼神。
被众人再三忽略，宋离人仍不气恼，只是话语直白了些：“诸位若是不想莫名其妙地死在魔修手上，就请听我一言罢。”
宋离人一直站在洛霜旁边，他敢说这话，来自谁的授意可想而知……
如果说方才关于魔修的事只是猜测，此言一出，修士们心中那杆信与不信的天平犹如重物旁坠，立马偏了！
移位的过程分外安静且迅速，就连热衷于小道八卦的修士此时也都闭严了嘴。
万瑞丝毫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不远不近地坐在主位那方，在长条凳上跷起了二郞腿，悠闲地吐出两字：“洛霜。”
洛霜侧身面向他：“万长老。”
再没人介意万瑞的狂妄，由他这个老不死的大能前辈替大家问话，再合适不过。
“说说吧，”万瑞话语简洁，直指要害，“飞升之景究竟是怎么回事？”
问完，他不再看洛霜，而是盯着眼前的一众修士，似是叹息般地摇摇头。
“好。”洛霜看上去对万瑞很是尊敬，“长老问话，晚辈自然知无不言。”
说完这句，洛霜面向现存的整个修真界，直直丢下一记惊雷——
“青丘派无人飞升，现在没有，将来也不可能有。”
“啊......”众修士齐齐讶然。
还没来得及摸透整句话里的意思，只听洛霜接着道：“飞升之景，是我故意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把诸位引来。”
“呃......”众修士已然失语。
洛霜：“小修们或许不清楚，在场的大能前辈应该听说过，青丘派的传承之物乃是一只远古神兽，名为九霄火凤，火凤自九天而来，身负神迹。”
“我以掌门之身命其自焚，仙气化作漫天金雨，昼夜不歇。”
有修士掰着指头数日子，喃喃道：“从光幕出现，到昨晚突然熄灭，一共……”
“七日。”洛霜像是看透了他们的心思，接话道，“及至昨夜，七日期限已到，凤落了，金光散去，晴和岭恢复自然时辰。”
“没猜错的话，整个人间的魔修，包括鬼域出来的鬼修，也都到齐了。”
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所以，你让那什么凤凰制造出飞升的景象，就为了把我们全都骗来？！”有人已经出离愤怒了，根本顾不上场合，大声质问洛霜，“你早就盘算好了，没有哪个修士抵得住飞升的诱惑，即便不知道是哪位大能飞升了，也会过来一探究竟！魔修也一样，他们同样好奇，想看看到底是谁飞升了！”
“不错，”洛霜坦诚回答，“这正是我的计划。”
话音一落，陈无宁发现郁慎似乎想上前说点什么，被江浸月暗暗扯了一下袍袖，复又退身回位。
许多修士看洛霜的眼神都变了。
“哈哈——”那个问话的修士已近癫狂，“原来洛掌门打了这一手的好算盘！屠魔修，灭鬼域，多么伟大的功绩啊！你想名垂万古，坐上仙尊之位，竟敢拉整个修真界来给你垫背，有够歹毒的！！！”
很多人其实并未想到这一层，就连陈无宁都有些惊诧，仔细盯着那修士的脸，只觉得很眼熟。
“就是他。”单轻羽大约长了八只眼睛，没放过任何一丝形迹，凑近陈无宁的耳边道，“上回冲进饭堂，领头打架的几人，其中一个就是这人，那时候还一口一个尊敬的洛掌门，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陈无宁：“……”
洛霜没接话。
“真有趣！”那修士自以为戳中了洛霜的心事，放肆狂笑，“哈哈，看来五大仙门之一的掌门人已经满足不了洛掌门的野心啦，还妄想当上仙尊！不是我说，修真界一贯自立门户，各当各家，我们不过嘴上说说，岂料你竟当了真……”
场上遍布阴阳怪气的暗讽，陈无宁心想，这话还真不好接。
如果洛霜反驳，他就得反复解释此举只是为了斩魔，又有几人能信他。
如果承认，恐怕魔修灭了，下一个被清算的，首当其冲就是青丘派。
就连浑夕派这个有嫌疑豢养鬼修的门派都得排后，毕竟哪个修士容忍得了屈居他人之下？
就当众人以为洛霜下不来台，或许会一掌捏断那个修士的脖颈时，洛霜只是淡淡地回应：“仙尊？我倒是头一回听说。不管怎样，先要能活下来，才有命妄想不是？”
洛霜实在是过于平静了，仿佛对仙尊之位真不感兴趣。
那修士扫了一眼满场，估了估即将偏倒的形势，以为大家被洛霜的表象迷惑了，眸子一沉正要跳脚，竟发现他自己被一股大力扼住了脖颈，直直栽在了地上！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众修士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了洛霜身上。
众目癸癸之下，洛霜的手一直背负着，根本没伸出来过。
“咳咳。”声音从主位一侧传来。
大家看向万瑞，见他的二郎腿改成了单腿支在木凳上，所幸凳子够长，容得下他老人家变幻各种坐姿。
“哎！”他拍了拍手，骂咧道，“脏死了，这人竟然一个大周天都没洗澡。”
众修士：“……”
嫌弃完，万瑞理直气壮地抱怨：“开了老半天的会，也不放人出去，可有哪个给我这老家伙打盆水，我好洗洗手啊？”
众修士：“……”
他这一打岔，许多上头的修士逐渐恢复了冷静。
终于，一个稍微镇定些的修士提了问：“魔修现在何处？又有多少？”
这算是问到了关键，人群静立，侧耳倾听。
“在何处？”
洛霜像是听到了一句不得了的玩笑话，扬起半边长眉，露出十分认真的疑惑。
“是，我问魔修现在何处，想必大家都很关心这个问题。”
此修士吐字清晰，神色不卑不亢。
洛霜瞧着像是终于听懂了，微讶道：“就在各位中间啊。”
人群大震......
“中间，哪个中间！？”
洛霜更奇了：“你们各自的同门中间啊，没有同门的，就在你们的道友中间啊。看看周围，那不都是魔修吗？活蹦乱跳的魔修啊。”
演习场再次陷入混乱！
每人的脸上都带着无法言说的恐惧，惊恐地望向身边的每一个人！每张脸突然都变得好陌生，有人不知看见了什么，“啊——”的一声尖叫，划破青天！
场上更乱了，有人御剑往天上飞，更多的人则是往台阶那边跑，却都被一阵强光给挡了回来！
信任不复存在，熟悉的同伴或许已经变成另外的东西，可又不出了这演习场。
待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他们立即同身边的人拉开距离，顾前不顾腚，一不小心撞到了其他人，对视一眼，只一眼，就更加惊恐地再次拉开距离！
整个演习场变得相当拥挤，人群的排布宛如银河星辰，自动调节成均匀的一片！
空间不够，先前还觉得挺合适的地方，感觉再大上十倍百倍也不够！
单轻羽慌张地背靠郁夜，不知怎的，他此时更想靠近一个已知的魔修，因为知道他已经是魔修了，反倒觉得安全！
郁夜很是嫌恶地躲开单轻羽贴上来的后背，呛声道：“你躲什么躲？只要昨晚你的那群傻蛋弟子没离开过小院，就不可能混进魔修！”
“是、是是是吗？”单轻羽结巴着，求救一般看向陈无宁。
陈无宁点点头：“我整晚守在院里，不会有弟子出去。”
单轻羽朝混在自家门派里的立羽瞥了一眼，似在无声询问他是不是魔修。
陈无宁用眼神暗示了一下身边最大的魔头，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摇摇头。
单轻羽终于将舌头捋直了：“我现在该怎样做？”
陈无宁：“这地方设有阵法，下不去的，你看着同门，切记不要乱跑。”
单轻羽用力“嗯”了一声！
搞定了眼前事，陈无宁看向乌雪泥那边，见那丫头死死锁着未央的手臂，未央尝试了几次拂她下去，均没能如意。
识时务的本事发挥得越来越好。
再没有多的地方让各人远离人群了，修士们有的哀嚎，有的怒骂，有的甚至彼此对峙起来。
突然，几十个修士齐刷刷跪到地上，喊出了一片嚎丧之势。
“求洛掌门救我，求你了！”
“还有郁掌门，江掌门，你们这些掌门大能有通天的修为，不能见死不救的！”
“我不想死啊，我才修出气感，不要就这么死了！”
“腿没用，那就砍了吧！”万瑞终于忍不住了，屁股从木凳上抬起，朝那片跪地的修士破口大骂，“跪天跪地跪祖宗，没见过哪个修士跪别家掌门的，洛霜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要这样跪他？一群不争气的狗东西！”
在场的部分修士红了脸，那些将跪不跪的修士更是连眼睛都红了，万瑞大掌一挥，那群跪着的修士齐齐飞上了天，又“嘭”地一声砸回地面！
顿时响起一片喊叫！
陈无宁看得出万瑞没下狠手，只是叫他们暂时跪不住也站不起来了，只好坐在地上揉腿叫唤。
万瑞横眉一竖，逼视洛霜：“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洛霜自嘲般地牵了下嘴角，“长老怎会不知？”
万瑞似是想起了什么，几步上前，脸上浮出疑惑：“一百多年前，你曾……”
洛霜微笑打断：“长老，请慎言。”
万瑞的心一下坠到了小腹。他扫视了一圈演习场，眼下局面已经乱到他自觉无法掌控的地步了，不能再生乱子。
他换了话题，问：“你想怎样斩魔？”
洛霜反问：“长老，当着魔修的面说斩魔，恐怕不合适吧？”
万瑞倒是无所顾忌：“魔修又不是傻子，既然被你困在此处，难道会以为…你想请他们吃饭？”
洛霜罕见地“哈哈”一笑，眼眸澄澈，恣意又明亮。
盯着他的未央鼻子一酸。
“有何盘算，且说出来听听看。”万瑞很快镇定下来，不等洛霜作答，一句话压过满场乱七八糟的声音，“想活命的话，都给我安静！”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他。
万瑞拾起大能威严，直截了当道：“从现在开始，谁再敢闹事，休怪老夫下手无情！”
他一甩袍袖，泰然自若地走向洛霜，宋离人十分有眼色的让出位置，退到一旁。
纵使在场的大部分修士已经看洛霜极不顺眼了，可瞥见主位方向的那一排掌门大能，不服只能心里憋着。
万瑞再次逼视洛霜：“洛掌门，请。”
洛霜也不再客气，一身锋芒显露痕迹，就连那身素净的袍子仿佛都变得如同掌门服那样璀璨耀眼。
“本人已经布下斩魔局，能不能成，还看诸位是否配合。”
“配合，一定配合！”有人小心翼翼举起手来。
洛霜横扫全场一眼：“无论用哪种办法，诸位都肯配合吗？！”
半天过去，几经曲折，大家也只能认了栽。
青丘派设的局，属实没给别人留选择的余地。若不配合，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魔修给杀了？配合的话，可见机行事，说不定还能保下一命。
“配合，我配合！”想通这层关节的修士齐声回应，其中一个叫嚷道，“谁不配合斩魔，谁就一定是魔修，大家可要盯紧身边的异类！”
“好！”洛霜掷地有声，“既然诸位愿意配合——”
“与斩魔局相对应的，是斩仙局！”
他声音不高，语调却甚为清晰，还是有人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喃喃道：“什么局？”
“斩仙局，我设了斩仙局，要斩诸位的仙根。”洛霜面无表情，仿佛毫不在意仙根是什么。
全场落针可闻了，洛霜直视众人，问：“你们还配合吗？”
大多数人都低下了头。
洛霜盯着刚才高喊“不配合的就是魔修”的修士，问他：“你配合吗？”
“……”
“哎。”万瑞罕见地叹息一声，“这就是你给出的办法么？”
洛霜恭敬回答：“是，长老或许有更好的办法？”
万瑞从洛霜的脸上移开目光，看向郁慎和江浸月：“你们都知道？”
郁慎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万瑞问他：“你知道哪些？”
郁慎直言：“知道飞升是假的，也知道此举会引来整个修真界的修士，为一举屠魔，这本身便是计划内的事。”
“果然如此！”又有修士蠢蠢欲动，“他们这些掌门大能都是一伙的，商量着把我们套进圈子！”
万瑞：“将魔修引来后，可有做打算？”
郁慎摇摇头：“我不大擅长谋略，若说打算，无非是将他们困在晴和岭，挨个除掉。当然，这肯定会牺牲很多无辜的道友。”
“不错。”万瑞坦言，“自青要派同鬼域一战来看，鬼修几乎个个都是元神以上的高手，修为深不可测。修真界精锐已折损大半，虽然这回人多，但架不住大部分都是……”
他稍微照顾了一下在场众人的自尊心，吞下后面两字，转而道，“牺牲很多无辜本就在意料之中，更坏的结果，恐怕是全军覆没。”
“是。”郁慎早已接受这种结果，答得坦然。
问完郁慎，万瑞转向洛霜：“所以，你只给他们说了斩魔局，没说斩仙局？”
洛霜坦言：“嗯。”
万瑞：“为何不说？”
洛霜毫无遮掩：“任何事，若从一开始就产生了分歧，大概做不成。”
万瑞：“你认为现在做得成？”
“这就要看大家的选择了。”洛霜直言不讳，“第一个选择，我解阵法，放所有人出晴和岭，当然，同时也会将混在其中的魔修鬼修放出去。至于人间会乱成什么样子，又会死多少凡人，修真界一天消失一个门派或多个门派，皆无从得知。”
“大家若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也行吧。”
万瑞断然拒绝：“不行！”
洛霜笑了笑，接着说道：“还有两个选择。”
“第二个选择，我解斩魔阵，不解结界，将所有人困在晴和岭。倘若各人一时不察，被已经变成魔修的同门或道友悄无声息地给杀了，白白枉死在夜里，便怨不得谁。”
“不行。”这回先开口的不是万瑞，而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修，他说，“像我这种修为的，恐怕在魔修手上一个眨眼也活不过。死也罢，只怪自己修为不够，但剩一具躯壳被附身，变成魔修杀人的工具，万死不能谢罪。”
“更可怕的是，诚如洛掌门所言，修士们若是个个都死得悄无声息，说不定到最后，整个修真界会直接沦为一个大魔窟！到那时候，九洲八荒之上，还有一个生灵能活下来吗？”
全场死一般寂静。
“当然，还有第三个选择。”洛霜耐心听完这个小修的话，环伺四周，沉声道，“即便大家不想承认，修士虽有仙根，魔修也是修士，同样也有仙根。”
“斩仙局，本质却等同于斩魔局。”
“一朝仙根断，无论是仙是魔，挺不过去的，死！”
“若能挺过去，皆会变回凡人，一身修为尽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