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斩仙局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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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的洛霜都已经说了，他敛起通身威势，退回原本的位置。
人群久久而立，演习场静默如坟场。
尽管有人想同意第一个选择，毕意听上去生机最大，却从万瑞那不带丝毫犹豫的拒绝里预料到了后果。
让毒手伸向凡尘，还敢自称为正统修士吗？可能等不到魔修动手，那人就先被万人唾弃了，咬定成魔修，死在不知谁的手上。
几乎所有人都摒弃了第二个选择，理由无它，因为防无可防，生机最小，代价却最大。
那么只有……
终于，有人举起了手，啜嚅道：“没其它办法了吗？”
他求助似地望向万瑞，望向江浸月和郁慎，望向一众掌门大能，均得不到想要的回应。
他无措地看向身边的人，既期盼有人能给他一丝希望，又恐惧这希望并非是‘人’带给他的。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提问的修士两股颤颤，不死心地又开了口，连声调都变得尖锐起来：“就没人可以识别魔修吗？我不是魔修，我真的想活……”
说着，他的两行泪流了下来，他抬起衣袖狠狠一擦，可泪水不断往下掉，怎样也止不住。
郁夜看着，藏在袍袖下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他可以。
陈无宁轻声说：“你不可以。”
是啊，他若有将天下魔修挨个拎出来杀了的本事，怎么会连自己的肉身都保不住？还得寄居在一个木头壳里，藏在别家门派中，生怕露出一丝形迹。
何况，他才是那个最可怖的魔修。
“请大家做选择吧。”宋离人率先走出几步，站在主位与众修士之间，说道，“我先来，我选第三种。”
修士们齐齐望向他，宋离人轻松笑笑：“总要做选择的，不然天就黑了。”
几名看上去年纪稍长的大能依次从主位旁走上前，其中一个不禁调侃起宋离人：“哪能让你这百岁小儿打头阵，我们这些人的脸往哪搁？”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颇有名气的掌门也上来了，都站在宋离人旁边。
江浸月看向其中一个掌门，问道：“程渡，你真想好了么？”
“诶......”那个叫程渡的掌门将尾音拖得老长，脸上挂起一个自嘲般的笑，“少说那些有的没的，本人堂堂一派掌门，难不成听你一言，再往回倒啊？我要脸，丢不起这人。”
江浸月：“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程渡打断他，“青要派一战，我的三个大弟子都死了，反留我这个掌门活了下来。门派没传人了，爱咋咋地吧。”
江浸月还想劝阻：“没徒弟，还有机会再收的。”
“江浸月，”程渡定定瞧着他，“不是我话多，你东奔西跑这么些年，可有找到可心的传承人？死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江浸月讪讪地闭了嘴。
修士们就这样看着多数掌门和大能均站在了宋离人身边。
他们选择了第三种方式。
三伏九寒，苦修不缀，方能窥见一丝天机，炼成一身立世修为，或成一派掌门，或成一方大能。
他们就这样放弃了。
很多修士都哭了。
“呜呜，不、不要这样。”一个修士抽噎道，“就算要斩仙根，也该斩我们这些小辈的。”
“就是！”另一个修士接上他的话，“前辈大能均是元神之身，哪个会被魔修轻易附身操纵，他们不该被斩仙根的，我...我个人相信他们。”
久久不发一言的万瑞终于站出，他身形挺拔，看上去不过壮年之貌，一身仙风道骨，飒飒而立。
“依我所见，洛霜，你该不会真让他们……”万瑞用下巴示意宋离人那处，“斩去仙根吧？”
“我会。”洛霜神色坚定。
“你敢！”万瑞怒目而视，“那就试试看，你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洛霜无畏地笑笑：“长老不急，我总归也会死的，不劳您大驾。”
“好，我等着你死。”万瑞冲洛霜丢出最后一句话，归于原位闭目不语。
“请大家做选择吧。”宋离人好似没看见方才的争执，继续安排场上的事。
陈无宁眉头紧锁，低声对郁夜道：“真有些看不懂了，洛霜的话，我分不出真假。”
“不假。”没等郁夜开口，自从上了演习场、始终一言不发的宿林反倒抢了先，“人类说谎的时候总会露出些许不自然，他没有。”
陈无宁的眉头拧得更深了，许多事交织涌上，纠缠不休。
一团乱麻，那根线的源头，究竟在哪儿？
这里是晴和岭，是青丘派万年基业之地，倘若洛霜真下了同魔修决一死战的决心，无疑他自己的损伤最大，陈无宁几乎不敢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牺牲。
譬如江浸月，泥潭里摸爬滚打了百年，只为给门派寻一个传承下去的机会。
譬如郁慎，他身上有着无数难能可贵的品质，他正直、善良、坦率，一根直肠见到底。就这样的一个人，这回甚至都留了一手，交出掌门戒，不带一个浑夕派弟子前来，连跟在身边的大徒弟周屿也想法支了回去。
还有诸琅，梦岛存亡之际，很不客气地叫他们一行人赶紧滚蛋，就连还没走多远的徒孙庄苼都不让他回来看一眼，好见庄渺最后一面。
再比如乌云，为浮山派的传承耗尽心血，暗无天日地挣扎，以至于身染执怪。
反观洛霜，同为大仙门掌门，就算他不计较个人的性命与得失，却能亲手布下一个有可能让青丘派灰飞烟灭的斩魔计划吗？
太难揣度了。
只有一个人没了任何的软肋和欲望，才能无坚不摧。
洛霜有软肋吗？
有欲望吗？
慢慢的，一个名字浮了上来。
未央，长乐未央……
东海上，洛霜笑得灿烂，对未央说：“师兄，我以为你不打算认我了呢。”
他们师兄弟有矛盾，貌似已经分别了许多年。
未央始终记得洛霜的喜好，只一句灵宠跑丢了，他便丢下众下，帮师弟找灵宠去了。
他俩曾经感情很好。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对曾经要好的师兄弟各走各的道，多年不复见。
陈无宁的识海里闪过了一丝灵光：当世鬼主凌霄还没入道的时候，他所在的村子被人虐杀，被人一把火屠成了灰烬。
只有凌霄一个，被未央从业火中救了下来，未央知道一切，却没出手阻止杀人放火的那位。
那么，那位还能是谁......
是洛霜吧？
肯定是他。
一剑破开鬼域的，也只能是他。
想通这层，陈无宁垂落的眼眸抬了起来。
演习场上，大约有百来名修士已经站在自愿斩仙根的位置上，他们挤作一团，细细发着抖。
陈无宁在袍袖下召出郁慎给他的纸飞鸟，尽量简洁地写明：是洛霜破开的鬼域，他认识凌......
郁夜闻到一阵熟悉的气息，古怪地盯了陈无宁一眼：“你藏了什么东西？”
陈无宁：“呃。”
没了肉身阻碍，这人的鼻子同宿林有得一拼。
郁夜早就吃够了陈无宁嘴硬的苦，不想再吃了，干净利落地抬起他的手，看见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卷书折成一只纸飞鸟，莹光淡去，飞走了。
“他还没将你的传信鸟收回吗！”
郁夜大惊，不觉提高了些音量，把单轻羽的视线都给招来了。
“嗯，”陈无宁淡声道，“没收回。”
郁夜的脑回路有时候很难跟上，愤愤地说：“他口口声声逐我出门，暗地里竟然还在监视我！回答我，你是不是他的眼线，给他通风报信了什么？”
陈无宁：“……”
郁夜相当不悦：“我这个亲儿子都没有传信鸟了！”
唉，这样一闹，不知郁慎能不能看懂这简短的两句话，也或许他这个忙碌的大掌门根本没空看。
“没人了吗？”宋离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其他原地不动的修士默默低下了头。
这时，洛霜站了出来，沉声问：“诸位可想清楚了？”
没一个人挪动半分。
“好。”洛霜似乎并不在意，神色平静地看向万瑞，“便请万长老带这一组吧。”
万瑞没好气地问：“是何用意？”
洛霜对万瑞的态度一向恭敬，此时更是卸下傲气，当着所有修士的面给他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敢自愿赴斩仙局的第一组，里面有魔修的可能性不大，因此这一组还算干净，由万长老亲自坐镇，最好不过。”
万瑞：“…嗯？”
“即便魔修看透了我的计划，敢赌上一把，”洛霜态度诚恳地说，“也请长老出手，在组内杀掉魔修。”
“所以......”万瑞极其难得地露出疑惑，“你设的根本不是什么斩仙局？”
洛霜笑了笑：“诚蒙长老看得起，我没有这般通天的本领。”
“怪不得……”陈无宁不禁将心声说了出来，召来郁夜的问话：“怪不得什么？”
陈无宁方才百般思索，几乎能断定洛霜的目的——他要屠灭整个修真界。
但陈无宁一直纠结一点，既然洛霜已经将所有人困在阵法里，何必弯弯绕绕，费心费力，直接启动阵法，统一斩了大家的仙根不就完了？
看来洛霜所言不虚，即便一个人修为再高，他也是一个人。斩仙阵这类阵法需要消耗的灵流不敢想象，或许只有神仙才能办到。
“没什么。”陈无宁随口敷衍了郁夜，看向远处的未央。
未央承认了他是青丘派长老，却没同青丘派掌门站在一处，一直隐在人群里，像是不想面对什么。
直至斩仙局出来，他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到底是怎样看待洛霜的？
是原来那个亲密无间的小师弟，还是如今这个居心叵测的洛掌门？
一众修士又慌了，眼睁睁看着万瑞走向洛霜给他安排的第一组......
怎么办？诚如洛霜所言，那一组绝对是最干净的，加上有万瑞坐镇，生还的机会肯定最大。
怎么办？我为何这样蠢，为何不敢博一把！？
我蠢，我就该去死吗！
许多修士后悔不已，甚至个别扭扭捏捏地想混进那一组里面，但还没能靠近，就被万瑞毫不留情地掀翻在地！
“求您了万长老！”被掀翻的修士忙不迭地朝万瑞跪下，“求您大发慈悲！我不是魔修，真的不是！让我进您这一组吧！如果、如果我有任何异样，您杀了我，我绝无怨言！”
“哼！”万瑞走到第一组的前面，面向众人吡目大骂，“该有骨气的时候软骨头，不该有的时候却心生贪恋。有人立地成佛，有人青史留名，有人却连狗屎都不如！”
等他骂完，万瑞身前突然竖起了一扇门，莹白灵流在门上汨汨流淌，如白玉珠玑，飞光溢彩。
万瑞看了洛霜一眼，沉沉双眸，迈步走向了这扇门。
自他迈进去的那一刻，一阵巧风忽然拂来，由他带领的那组修士挨个被吸进了门内！
洛霜给余下的众人解释：“诸位已知，演习场设的阵法，只为将大家困于此地。门内则设了阵中阵，里面的人会遇上各种险境，可以看成是某种考验。就算有魔修通过了考验，还有大能亲自盯着，以确保无一错漏。”
有的修士因没能去到最安全的第一组，软弱倾刻间化成了仇恨，目光狠戾地盯着洛霜。
“你说没有错漏就没有？保不齐大部分魔修都上了赌桌，第一组里反而魔修最多。本人等着，看谁是谁的盘中餐！”
洛霜微笑：“道友的话很有道理。”
他不再理会这个修士，对其余众人道：“请诸位继续分组。”
所有修士闻言一愣。
有人早已反应过来，小心翼翼问：“第一组约有百来人，后面的分组也按这个人数来吗？”
他扫了一眼大能们，“前辈、前辈们够大家分吗？”
洛霜罕见地夸道：“小修，你很聪明。”
洛掌门竟然跟他说了话，小修紧绷的肩背放松了些，还有点羞愧，坦言道：“我只是想活下来。”
“想活并非什么难堪的事。”洛霜的眼里藏着笑意，“我入道前是个乞丐，装过瘸子、瞎子、哑巴，甚至说自个儿的娘亲死了，只为博得同情，讨上一口饭吃。”
“大多时间，我都是啃草根嚼树皮过来的，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连泥巴也吞过，仅仅只为活下来。”
“所以，想活着很正常，是为人的本能。”
别说小修了，很多大能都无一例外地露出了惊诧。
其实修真界里的很多修士都是被遗弃被卖掉被忽视的孩子，出身好的并不多，他们也都知道洛霜的出身同样不好，却没想过不好到这种地步。
“我……”被夸的小修更羞愧了，“掌门，对不起。”
“这没什么，”洛霜无谓地笑笑，“我并不认为那时候过得很糟糕，因为我还有个师兄，师兄对我很好，再苦也都不苦了。”
陈无宁恍然大悟，朝未央看了过去。
未央静静地隐在人群里，如一钩残月，一树枯枝，纵使乌雪泥片刻不歇地扒在他的臂膀上，他仍显得那样形单影只。
陈无宁不禁生出了无限唏嘘，从前那样爱笑的一个人，如今却也笑不出来了。
“说这么多，到底怎样分组？”
有修士并不耐烦，生死关头，谁有闲心听别人讲故事，还都是些老掉牙的酸事。
洛霜没理会叫嚣这人，反而耐心接上刚才的问题，看向那个聪明的小修：“后面的分组要细一些，因为不清楚会有多少魔修进到组里，约五十人分成一组吧。”
小修很认真地跟洛霜讨论：“一组一个前辈吗？”
场上叫得出名号的长老只有十几个，就算按照五十人一组，现有的长老也不够分的。
小修在心里默默算数。
“不行。”洛霜摇摇头，“为保证存活率，一组起码三到五个大能坐镇。”
小修微微惊讶：“这样分的话，前辈们远远不够。”
“别担心，”洛霜给了他一个安抚性的笑容，“修士之中也有大能，有的甚至强到完全可以一人带一组。”
“啊？”小修不明所以。
他跟随着洛霜的视线，看向了人群中的陈无宁和郁夜。
众人跟着小修转身，看向穿着一水弟子服的松间照门派。
单轻羽不自觉地做出一个老鸡护崽的动作，肉眼可见地慌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