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宣示主权 ...
-
小奴不曾想魏拂璋开口接了这般话，一时不由打了个怔，顿在原处弱声道：“昨日九华殿便已传出来了，内闱上下都知晓这么个擅奏箜篌的郎君。”
魏拂璋眼前遽然浮出昨日宫廊下的光景，赵雪瓒一手拨弦、一手拢着弦边木，满面柔伤，仿佛顷刻间将飘散入风间。
此时此刻，她掌下的那把箜篌在魏拂璋脑海中，与那位越州乐伎便鬼使神差地联合在了一处，密不可分。
赵雪瓒如此急不可耐地将他逐出九华殿，就是为这么个人吗？
原是早早寻好了下一个侍奉的，才如此将他舍在左右不顾。
魏拂璋的面色一沉再沉，掌中笔杆微响，引得丰亭公主叫道：“我看这支笔要废啦！”
他倏忽回过神，眼风一垂，落在书案之间，眼前却尽然是另一张狐狸面。
**
一曲《玉妃引》奏罢，赵雪瓒凝了越奴良久。
九华殿中充着静谧，愈令越奴心慌。
他的箜篌曲艺在越州闻名遐迩，不少娘子妇人为亲耳一闻常围得乐坊里外三重，每每场谢，常有银钱抛掷打赏。
可座上贵主却愈发地沉定安静，仿佛并未对这曲《玉妃引》有所触动。
难不成，是长安城妙手者众，他引以为豪的手艺在赵后耳中亦不过泯然于众？越奴将脸埋得更低了些。
赵雪瓒垂眼凝着他。
这支名曲她在上一世早听闻了无数回，再论动容，难免有些作假了些。
再加以上一世她死前所经的那一遭，越奴掌下再动容的曲子，在赵雪瓒此刻听来都有些虚假薄凉。
她忽地笑了一笑，谈不上是赞意，听来倒含有几分讥讽。
越奴不敢说话，满殿上下亦是。
赵雪瓒缓缓开口：“哀家不喜欢你奏箜篌。”
越奴微微一怔，不由仰起脸来望着座上，不解何意。
她勾了勾唇，不掩哂色，“无端端的，损了这般雅乐的气度。”
越奴的面色一白。
“你过来。”赵雪瓒慵态十足，朝他淡声。
话音既落，越奴将身脊绷紧几分，两膝跪地，将怀中箜篌置在一旁，继而徐徐跪行到赵雪瓒身下，挑起脖颈来，将自己逼出几分惹怜的姿态，温声道：“娘娘，奴可奏错了？”
“无错。”她断然，“你奏得很好。”
那是为何？越奴微微蹙眉。
赵雪瓒笑了笑：“你瘦了几分。”
他心中异样，面上却不敢表。
别说赵雪瓒，连这长安城他都是头一回来，怎么能和赵后见过？如若未曾见过，“瘦了”此话又形同故人之交一般。
越奴轻声：“娘娘……见过奴？”
她探出掌，指尖在越奴的鬓边描摹，继而游到腮下，而后点了点他略显陈旧的衣领。
“此后，你的发鬓间要缀玉；两腮要丰腴几分，这件儿袍衫往后也再不会穿，只会满身锦绣。”
赵雪瓒指了指那把不算上乘的箜篌，“就连它——也要价值连城、万里无一。”
这番话，在越奴耳中听来形同作保。
这分明是在许诺他往后万般的荣华富贵。
他心中大动，不由深吸一口气，久久不敢释出，脑海中回荡着先前乐坊掌柜的撺掇之词：“你想想，若是在宫中，太后国母膝下，那是多么一番荣华！”
赵雪瓒抬手，掺着些许不咸不淡的笑，在越奴侧颊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声，显出几分折辱之意。
这般折辱之意，此际在越奴心中也不算什么了。
他将身脊一伏，直直拜在赵雪瓒身下，扬声：“奴谢娘娘恩典。”
恩典？
赵雪瓒心中暗嗤，眉梢微挑。
她款款起身，抬手示意罗六卞接过，不料罗六卞还未伸手接过，便被越奴极奉承地迎至掌心之间。
赵雪瓒眼皮一抽，不由错眼看他。
打眼看去，越奴满面写着温顺体贴四个字，任谁瞧了，也只能品出全心侍奉的意思。
可那日雨夜的遭遇历历在目，赵雪瓒不由将手一抬，无声地在衣裙之间拭了两下，而后淡声：“哀家要歇了。”
罗六卞见状忙迎上前去：“那这位乐师郎君……”
她的裙裾顿在脚下。
越奴望着赵后的背影，兀自局促。
赵雪瓒缓缓回过脸，一张艳美的脸在灯下熠熠：“让他跪守在寝殿屏前罢，哀家睡得踏实。”
这是……罚还是赏？
虽能有幸得入寝殿，可却是跪守一夜的苦差；虽是跪守一夜的苦差，却又落了个“睡得踏实”的名头……
任是罗六卞服侍赵后数年，也没能品出这句话的含义，遑论越奴。
他愣在原处，旋即由罗六卞提醒才反应过来跟上前去，步步紧在其身后，又止在屏前。
直至那抹艳姿淡去，越奴适才不情不愿、半含着犹疑地跪了下去。
一屏之隔，他隐隐能窥见里头的繁美床帐，金丝游凤、高烛盛放、墙香毹软，是倾尽越州遍地也寻不着的富贵宝地。
此刻跪，那便跪罢。
跪得了屏外一夜，日后便能跪进屏内去。
越奴咬咬牙，心中暗笃。
赵雪瓒迈入寝殿深处，将绛紫外袍褪去，还未坐定在榻上，猛然被一掌温热的宽厚拦腰抱下——
她张口险些惊呼之际，声动被魏拂璋的掌心压了回去。
床帐之间，昏暗无向。
魏拂璋一张俊厉的面容轮廓在蟾光下尤显冷寂，他长眉攒压，一掌压在她唇前，另一只手穿过她腰身，将她直直勾揽在怀中。
他寒声：“那个跪在殿外不知死活的野狗是谁？”
赵雪瓒大惊，心中不由羞怒交加，张口狠狠在他掌沿一咬，用尽了十足的力气。
魏拂璋闷哼一声，硬生生忍了下来，愣是不松手。
她挑起脖颈，错开几分空当，直直逼视着他，颤声：“你知不知道，哀家一声令下，能让你全族性命无存？”
“我知道。”他低声，“可我实在想你。”
赵雪瓒一怔，被这炽热直接的话堵得不知如何作答。
她不由吞咽，仍硬着声：“松开。”
魏拂璋仍是半分不动。
他的双眼尤其用心专注地在汇在赵雪瓒身上，仿佛一整日的遐思此刻终于寻到了寄托之所。
魏拂璋用双目剜过她修长细腻的脖颈、饱满圆润的胸脯，再将眼风一抬，凝注在她那张穷尽娇蛮与精明的面容间，久久不放。
他忽而笑了一笑，在清寂的夜中尤其清晰：“乐殊贵贱，礼别尊卑……可此刻太后在我身下。”
赵雪瓒绷紧了身：“你是怎么进来的？”
“九华殿的守卫值守松散，你该换了。”他淡声。
赵雪瓒不由气得咬牙。
堂而皇之、恃宠而骄！
竟还敢用“乐殊贵贱，礼别尊卑”这八个字来反击她。
“你想死吗？”赵雪瓒寒了寒声，“退下，滚。”
她怕自己说得还不够清楚：“怎么来的，怎么滚回去。”
魏拂璋错开掌心，映着月光，那一口齿痕渗着细密的鲜红，尤为显眼：“你让他滚，我便也滚。”
屏外越奴隐隐起了身，他的声音穿过重重床帐，直抵二人耳中。
“太后娘娘，可是睡得不甚安稳？”
越奴的声柔而缓，掺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殷勤与邀宠之意。
魏拂璋心中怒火更甚，几欲喷薄，他伏下身骨，埋在赵雪瓒颈下，压着声：“今夜如若我不在，他是不是就敢爬你的床？”
到底是谁敢？
饶是她上一世面首再多，也不曾有哪个敢径直蹲守在她床帐中的！
活像个细作刺客的做派！
赵雪瓒气结，却察出几分羞耻之意。
越奴与她和魏拂璋不过几步之遥，二人若是闹出几分动静，轻易便能让越奴有所感知。
赵雪瓒咬紧牙关，轻摇了摇头，示意魏拂璋别出声。
后者却是咧嘴微微一笑，不怀好意地低声：“你猜，他敢不敢进？”
她对这个测试实在是毫无兴趣。
赵雪瓒偏过脸，正欲开口斥退越奴之际，却被魏拂璋糙厚的掌心掰正下颌，直直对上他的一张俊面。
四目相对的刹那之际，魏拂璋低颈遽然吻上。
唇肉相抵、舌齿相触。
含杂着温热与湿腻的暧昧在此刻蓬勃至极，赵雪瓒隐隐听见胸口内那颗活物的狂烈跳动，几乎将二人淹没。
魏拂璋只觉天地间再无旁物。
蟾光映衬、凤榻为托，他在此时此刻终于在赵雪瓒身上寻回几分掌控的实感。
耳旁倏忽回响起赵雪瓒方才的那一问：“你想死吗？”
魏拂璋此刻在心底中有了答案。
此时此刻，死也好，存也罢，在他心中都是定数。
她撤身要躲、推拒要逃。
魏拂璋将那双瘦弱的手掌径直反扣在掌心，锢在她发顶。
二人的呼吸急促至极，交缠至深，清晰可闻。
越奴的脚步顿在了帐前。
他听见了这非同寻常的异响。
暧昧又旖丽的猜想盘旋在越奴心头，使他一时有些胆怯，举步不前，却又不甘就此退下。
一步之遥。
越奴不死心。
不可能。
赵后的九华殿，他分明向罗六卞打探过，再没旁的郎君面首。
他咬紧牙关，试探着开了口：“太……”
一个“后”字还未脱口，帐中男声沙哑传来。
“滚。”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宣示主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