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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祸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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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温长玉准时赴约。
莫叔似乎在努力追上潮流,选择了市里最新开的一家咖啡馆。馆内放着悠扬的大提琴曲,馆内的一角摆放着一台钢琴,弥漫着咖啡豆的香气。
温长玉先到,出于礼貌,他特意提前了十分钟,但似乎他的相亲对象并没有什么时间观念,距离约定的时间又过去了十分钟,依旧不见人影。如果今天这场约会是在生意场上,温长玉早就走了。
但这次例外。
有人暗恋自己?真是稀奇啊。
莫叔口中的江琮是自己的小迷弟,不但和自己上了同一所学校的半年初中,三年高中,就连大学也和自己报了同一所——如果不是他出了意外。
在临近高考的一个月前,江琮办理了退学。
这些资料并不好搞来。江琮是B市江氏药业的太子爷,他的行踪并没有那么好调查。多亏了近些年江氏高层不断的决策失误以及重大药品质量问题使得资产缩水了一大半,温长玉还真不好调查到这些东西。
如果是病患的话,温长玉自认为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家伙,愿意多给他五分钟。
好在,温长玉耐心耗尽的前一秒,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
玻璃门上的装饰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咖啡馆里没有其它客人,倒是前台的橘色大肥猫扬起头看了来人一眼,发出“喵喵”的叫声。
在看见江琮的第一秒,温长玉罕见地没了几分脾气。
传闻中被保护得很好的江家大少爷左腿打着石膏支着拐杖,额头包着纱布,右手还夹着板子……活脱脱一副刚从车祸现场苏醒的植物人模样。
江琮一瘸一拐地走向温长玉,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温长玉推过菜单,“想喝点什么吗?”
江琮的没有回答,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他,仿佛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温长玉,你自杀吧。”
这是江琮对温长玉说的第一句话。
……
令人沉默的死寂在两人之中蔓延。
温长玉伸手将菜单拿走,招呼店主上了两杯白水。所有人都被支开,温长玉嘴边扬起弧度,没有一点儿被冒犯的模样:“能听听你的理由吗?温氏最近并没有对江氏出手,还是说因为南乔城的项目开发?但你也清楚,生意场上没有情分。”
江琮眼眶深陷,皮肤是病态的白,眼眶下面是浓郁的乌青。
这让温长玉不合时宜地想到,大病初愈的人都是这种样子吗?自己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
店主端上两份冰水,蓝色的不规则玻璃杯处插着柠檬片,彩色的吸管卷成爱心的样子。
温长玉没有动,江琮更加不可能。
许久,江琮才开了口,失神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你的名字。”
“有多小?”
江琮艰难地抬起手比了一个手势:“十四岁。”
温长玉有些意外,居然有点儿相信莫叔口中‘有人暗恋自己五六年之久的说辞’。
但江琮的状态很快打消了他的念头。
江琮似乎陷入了什么魔怔。
“你最近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我这一身伤拜你所赐。”
“江家什么的是他们自己活该!言而无信!”
“温长玉,你自杀好不好?”
又是这句话,温长玉默默拿出手机,在网络上找到最近精神病院的电话,刚想拨打,手机忽然被一只缠满绷带的手“啪”地一下压在了桌面上。
江琮的眼白中布满了红血丝:“温长玉,你凭什么以为自己18岁以前能相安无事地活着,多亏了我!你知道吗!”
……
江琮最后被赶来的医生带走了。
只可惜不是温长玉拨通的精神病院,而是人民医院。在江家护工的解释下,温长玉才知道江琮昏迷了十年之久,最近才醒来,而一醒来听说莫叔在操心他的人生大事,就自告奋勇来相亲了,并且在复诊的这一天偷跑出来,这一切他们都不知情。
一场闹剧过后,温长玉独自开车回家。在等待绿灯的间隙,江琮的话不自觉地在脑海中响起来。
——“温长玉,你是恶鬼的容器。你睡着之后,你将再也无法控制那些东西,他们会跑出来害人,这就是你周围命案频发的原因。”
“早在你成年那天,我就再也压制不住你了。我本来应该在那天就动手杀了你……”
温长玉淡淡地反问,“你是高三转走,但接下来的大学两年,我周围人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江琮的目光移到了温长玉右手腕的佛珠上,还没等他说什么,他就被医生带走了。
温长玉的眉心缓缓地皱成了一个川字,这串佛珠,他记得分明,是莫叔从寒山观求回来给他当作成人礼礼物,还特意强调是开过光的。
鬼使神差,温长玉在下一个路口转了弯,往寒山观的方向驶去。
早上十一点,正是附近居民烧香拜佛的时间。
但由于是工作日的缘故,还不算太挤。
温长玉找到香炉旁凑学分的道观义工,说出自己的来意。
义工很快带他找到了山居道长,李逸回。
温长玉坐在长条小矮凳上,朝他点了点头,“李道长。”
李逸回笑着给他倒了杯茶水,黄色的茶汤从铁水壶落入白色一次性塑料纸杯中,蕴出水雾。
“我就猜到你有来找我的一天。”
温长玉脱下佛珠串摆在矮桌上,“今天有个人跟我说了一件奇怪的事,他叫江琮。”
李逸回拿起那一串佛珠,将几颗珠子翻了翻,展示给他看,“已经裂了那么多了,还剩下最后一颗。这的确是我道家的法器,但却不是出自我的手笔。”
“那是谁?”
李逸回挑了挑眉头,将水杯放在口边吹了吹,“一个有天赋的小鬼寄放在我这里的,他说,如果他那天出了什么意外,就让我想办法将这个东西转交给你。你也知道,温氏一直是寒山观最大的香客,我还不至于那么没有眼力见,连东家的人都认不出。”
温长玉忽然响起了那些命案,“你们,知道些什么?”
李逸回耸耸肩,“我看不出,但江琮是有真本事的。他说你身上出了问题,具体是什么问题……东家,你听过魇星命格吗?”
“拥有魇星命格的人会克死身边所有的人。”李逸回意有所指,“你身边死了很多人。”
“你是指我杀害了他们?”
李逸回摇头:“我可没这样说,如果是你动手,你应该早就被抓进去了。”
温长玉鼻腔出发出一声闷笑,“道长,告诉你一个秘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嗯?”
“我有精神类疾病,”温长玉笑容灿烂,“精神分裂。”
李逸回捏瘪了茶杯,不可置信地回望着他。
“所以说,到底是魇星命格,还是我真的动手了……我也不知道啊。”
直到温长玉离开,李逸回的姿势也没有变过,茶水的温度在手心里一点点地消散,就像温长玉刚才冷漠至极的眼神。
是真的杀人了吗?
*
回到老宅,莫叔的神色有些失望,这么早回来,看来自己接下来的安排都用不上了。
但他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你觉得江琮怎么样?”
温长玉将外套挂到架子上,“不怎么样。”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江家的大少爷脑袋似乎不太正常,半路被医院的人接走了。”
莫叔“啊”了一声,脸色一下子红起来了,显然是被气的,“江家没有告诉我江琮有什么精神疾病?不不不……难道这就是他高三莫名休学的原因?”
总之,莫叔马上坐立不安起来,找了个借口离开温长玉的视线,显然是去找江家算账了。
温长玉从冰箱里拿出冷冻好的冰水,他清楚莫叔的打算,却没有阻止。他并没有直接说江琮有精神病,但模棱两可的一句话显然是让莫叔误会了,看起来接下来能让莫叔消停好一段时间。
莫叔赶在晚饭前回来了,说了一些道歉的话,表示自己下回一定把好关。
温长玉没有直接拒绝,转而提起另一件事:“莫叔,我今天还去了一趟寒山观。”
莫叔不明白温长玉的意思。
“里面的道长说我是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注定孤独一生。”温长玉垂下眼,显得落寞极了,“我身边有你就好,以后我给你送终。”
莫叔的眼神一下子就红了,发了比早上还大的火,“那些都是骗子!小玉,你不要再去哪里了!”
温长玉给莫叔勺了一碗猪骨玉米汤,小小的瓷碗被捏在手里,递过去给他,“莫叔,消消气,坐下来陪我吃饭吧。”
闻言,莫叔的眼眶更红。
温长玉的母亲也是莫叔看着长大的,但她命苦,临产前碰上了车祸,一车人全死了,只活下温长玉。
温父是个入赘的穷小子,宝贝女儿被他用甜言蜜语拐走了,温家二老本来就不待见他,正巧当时温氏正在走下坡路,而还没出生就害死了自己母亲的温长玉被认为是扫把星中的扫把星,温长玉的童年过得极苦,娘没了爹不爱。而莫叔充当温长玉父母的角色。但莫叔一直记着自己的位置,从没有坐下和温长玉在同一张主桌上吃饭。
莫叔看着温长玉递过来的汤碗,又感动又是难过的。
一想到寒山观的臭道士还给温长玉批了“天煞孤星”的命格,莫叔更加生气,决定让温氏对寒山观赞助停了。
莫叔接过那碗汤,余光看见了温长玉手腕上的佛珠,恍然想起那也是寒山观的东西,居然一时冲动直接上手,将它薅了下来:“我们不带这东西,明早我去香云寺给你求个平安符。”
香云寺是佛寺,明显就和寒山观是两条路子。
温长玉没有反抗,任由莫叔将佛珠取下丢进了垃圾桶,他笑了笑。
正在气头上的莫叔大概没有发现,平常温长玉戴佛珠的是右手,而今天特意换到了左手,为的,就是故意让他看见。
*
夏天的暴风雨来得突然。
温长玉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心率快得不正常,濒临窒息的感觉让他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房间有一面巨大的飘窗,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却难当住外面呼啸的声音。
空调还是24摄氏度,但温长玉却出了一身冷汗,他冷静地从枕头边的毛巾将冷汗搽干净,然后熟练地从床头柜的小抽屉里拿出药物,兑着冰水喝下。
在精神类药物的作用下,他又逐渐睡去。
只是,胃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痛。
胃痛的老毛病是温长玉从小就落下的,但他掌管温氏之后一直注意三餐,就没有再出现什么大问题了。但也许是今天的冰水喝多了,久违的胃痛又缠上了他,生硬地抵抗住了药物嗜睡的副作用。
温长玉昏昏沉沉地蜷缩在大床上,外头的风雨更大了。但恍惚之间,外头突然传来一道闷雷,接着,蓝紫色的巨型闪电落在了别墅前面!空调“滴”的一声,电源键熄灭。
别墅停电了。
没有了空调排风的声音,别墅内的一切动静似乎都被放大。恍惚之间,温长玉听见了“吧唧吧唧”的啃食声,重物的敲击声以及空气中弥散不去的血腥味。
最后,是他的房门被一脚踹开的声音。
温长玉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因为疼痛,冷汗密密麻麻的冷汗从他的每一处毛孔冒出,在顷刻间浸湿了他的睡衣,而他的脑袋异常地沉重,仿佛出现了幻觉。
他看见了只剩下左半个身子破破烂烂的江琮。
江琮的身体在地上艰难地匍匐前进,全身都是血,努力地蠕动着,终于来到了他的床边。
仅剩下的左手将他的桃木剑丢到了温长玉的床上。
好痛呀。温长玉感觉到自己的某个器官在不停地作妖,身体的难受让他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江琮的声音扭曲,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哀求:“温长玉,你去死,好不好?”
“不好。”温长玉接过被丢到床上的桃木剑,砍下了江琮的头,“因为,祸害遗千年。”
作者有话要说: 攻是白切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