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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梅花开了 ...

  •   次日天光。
      欧娘与阿沅相蜷在锦被里,远处炊烟袅袅已有百姓劈柴烧火忙活起来。暾光透过窗纸翳弱地化开,氤氲在幔帐里,承和着两个小姑娘酣眠的容颜。
      “圣女,易幺娘,易家长姊找。”
      “……嗯?”
      龙欧香卡恍地睁睫,伸手揉了揉眼便轻声唤阿沅起床,自顾转身赤足落地从衣挂上取一件外衫穿上,又帮阿沅拿一件给她披好。
      “请琦芝阿姊进来罢。”
      “是。”
      易琦芝捏了方手帕小步小步地进厅堂来,一双三角凤眼笑吟吟的,侧身福礼语道见过。
      “你们俩睡的倒是安逸。我今早起来瞧见寨子里蒸腾的很,独这儿是个温柔乡了。”
      “琦芝姐姐快坐。”
      阿沅捂嘴笑着往香卡身上靠。原先在家里,日日辰时不到就被叫起来,请安令申,吃书写画,还要去女学上课算数,枯燥乏味的很。最难的是冬日阴雨一到了,根本爬不起来,爬不起来便要被斥被责。委屈的很。自打来了苗寨,总是被欧娘纵着睡到晌午,这种清福,她欢喜的不得了呢。
      “刚刚我来,总觉得一股子香味儿,循瞧着欧妹院子里的那株梅花打苞要开了,好奇怪。这才不到冬月呀。”
      “嗯?当真吗?”香卡忙慌着得了很大好消息似的,亮了眼眸起身站起去窗旁瞧,果真看到一株好梅饱含了天精地华立在那儿,花苞圆润,娇艳露华,还有几枚向阳的已然在头仰张花衣了。
      “真是!阿沅!梅花娘娘要来了呢!”
      “阿呀?当真莫?我还当是长姊哄我玩笑呢”
      这棵树香卡最喜欢。是她七岁那年,六岁的易景沅从江南给她带回来的。
      那年春节易钊归乡省亲,江南正值赏梅光景。祖父岸前的书画上写着陆凯的诗,于是临行前阿沅念念着要给欧娘折一只好春,就趁花好时剪了一枝梅。她才多大,那拢梅却有她半身高了。易琦芝左劝右劝说带个花灯剪纸、荷包刺绣都是好的,路途遥远,这一枝梅花到地方时恐怕要干死了罢?舟车劳顿,哪里就经得起这样的折磨了呢?
      阿沅偏不。哭着念着只要这枝春梅。祖母看她可怜,拿个瓷瓶盛了些糖盐水与她。一途阿沅亲自抱着捧着,念叨“好花儿。你可要等着”那花儿竟也知了心意,一周多没枯没萎。除了零落几个花叶,也都叫阿沅伤心地拿手绢包起来贴身揣着,便再没有其他了。
      待到了苗寨,香卡看阿沅装神弄鬼的样子硬猜不出来她要送她什么。只是凑近了闻隐约有股香气萦绕在她周身。彼时黔地的天还阴冷的很,偶有几天晴日也分外珍贵,斜长在路边的迎春花瑟瑟泌着先寒春晖。于是怏怏说道:
      “谁知道你送什么!你总不能把春送我了……”
      “欧娘好神通!正是一只好春呀!”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阿沅那时候哪儿懂得什么重逢春情呢?她只是恰好读到了那一首诗,恰好见到了那一枝梅,她想着欧娘,于是折了这一枝花。
      那个初春,她们将梅花种下。
      “就这样日日放在我房中不好么?我起床时闻得,入梦时见得。就这样孤孤冷冷关了它在院子里,它要是想家、跑回江南了怎么办?”
      “嗯...?”
      “回了江南,它要是和许多梅花说我待客不周,以后不要你再带回来了怎么办?”
      易景沅被她说笑起来,一手捂着唇咯咯地乐,倒恼了香卡,还要掉下几滴眼泪来。
      “阿沅!你还笑!”
      “哎哟...哎呦。我的好欧娘呀。照你这么说,我可是送了你个梅花精呢,难不成这两天你梦到了梅花娘娘,要向你诉苦衷肠,你不忍心啦?”
      龙欧香卡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一时间被阿沅说的羞红了脸,急也不是,不急也不是,只别过脸去,双手揣在怀里,留一只穿了银针的红耳垂给阿沅瞧。
      “被我说中啦?梅花娘娘美不美?可是要你的三魂六魄了?那你以后岂不是只要梅花娘娘陪你,我一点儿地方都没有了呢。”阿沅刻意顿挫了语气说。
      “那才不是!”她匆忙站起来跺了跺脚,一刹功夫就红了双颊,眼圈朦胧一层薄水汽,吸了口气对着阿沅嚷:
      “哪有、哪有什么梅花娘娘!阿沅你尽胡说八道了。害我好大的清白!我......”
      “.......那怕真有梅花娘娘了,我也只要她保你平安!绝不占我一点心地!”
      龙欧香卡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一股气说了许多话,听得阿沅一愣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弯弯眼眸伸手去拉她。
      “那是我不好、我误会欧娘大人啦......只是我祖母说,梅花娘娘就这样放在房中,顶多一月光景,现下正是仲春,栽在土里生根发了芽,那么年年都有梅花看!欧娘,我们可以这样长--长--久--久--地看梅花,年年岁岁,好不好?”
      龙欧香卡犹犹豫豫将头抬起望向白瓷瓶,已然有几朵在微风中摇摇欲坠了,不免抓紧了阿沅的手。
      “好!”
      终于有了肯定的答复,二人选定香卡窗前就能看到的那片空地将梅花栽下,培土浇水,日日照护。阿沅不在时,龙欧香卡经常还要在旁边吟诗诵词,缘着那一句“你若怕她回江南,就要对她好一些,你对她好,她就不想家了。”
      “怎么对她好?”
      “嗯。。不让虫儿食她,不让风儿吹她,常常浇水施肥,还要...念诗给她听!”
      “念?念诗?”
      龙欧香卡真就信了易景沅胡乱的童话,本来不爱读书的人开始央寨子里的商人归来时给她带几本唐诗宋词。今天读了李义山,明天又读姜白石,后天于是又开始读陆放翁了!读着读着,她自己最喜欢李长吉,觉得写的和苗族神话似的,诡谲、华丽。
      梅花娘娘日日听着苗族圣女为她读诗,难免不茂盛些,一年长一年,直到如今。
      不过今年的梅花来得有些过早了。

      几个苗族姑娘端了热水进来侍奉二人洗漱更衣,便由易家阿姊引着去见龙三苗王。几个人说说笑笑见过了礼,落座厅堂。不多时易钊携夫人前来,菜肴始上。
      龙三是个很精干的中年男性,凤眼凌然、美髯翩然,皮肤呈健康的麦色,右手袖子撸起露出大大小小的的伤疤,腰间别着一柄银把弯刀。他经常和寨子里的其他男性一起上田下地,深得民心。
      他率先端起牛角杯起身向易钊敬酒,问候他昨夜是否休息的好,然后一饮而尽,发出喉咙吁喊的声音。
      “承蒙贤弟照顾!住处一切都再妥当不过了。我风尘仆仆数日,终于眠了个好觉。”
      “那就好!那就好!我这寨子不比玉锲兄弟的府邸,总怕怠慢了你们。”
      “哪里的话!此时动乱,贤弟你愿意给我们一家留存身之地已是大恩。再说怠慢,就是愚兄的不是了。”
      他二人兄弟推杯换盏说说笑笑,易夫人强撑笑靥坐在一旁不时提醒易钊少喝一些,却被易钊呵斥扫兴,得了个冷脸,悻悻揣怀不再言语。
      “嫂嫂怎么不多吃些?可是我大哥惹你生气了?”龙三察觉不妥,稍往前探身发问。
      “哎,你不必管她,自己的吃食总有数,你我今日要好好痛饮一场才是!”易钊摆摆手示意无妨,另举起酒杯又敬龙三,哈哈一笑罢了,动筷就近夹菜到妻子碗里,凑耳低语了什么,易夫人面色才缓和些许,悠悠抬头朝龙三微笑。
      “妇道人家饭量小,莫坏了龙三兄弟的兴致,今日可得与你玉锲兄长好好喝一场才是。”
      “嫂嫂情重!哈哈哈哈........”
      易景沅与龙欧香卡坐一桌,正在易家夫妻的对面,自顾说着话。苗家本没有那么多饭堂规矩,只是易家夫人说要这要那,才临临添了许些。
      “你快些吃呀。吃完了我们去瞧瞧梅花娘娘。”香卡言。
      “......噢!”阿沅端起碗来扒拉两下,腮帮子塞得半满,鼓鼓囊囊咀嚼。抬首正迎上母亲的目光,意思是:“毫无礼仪姿态”的责骂。
      阿沅像无所谓似的,张大了嘴还要夹菜吃,倒是香卡感受到了什么危机,收了笑按下她右手的虎口低低的说。
      “...还是慢些吃吧。吃太快伤胃,是我不妥当了,到时你腹痛起来可要命呢。”
      “噢......。”阿沅点点头,又细嚼慢咽起来,易夫人的目光方才和缓。
      突然阿沅手上没了动静,只盯着对面夫妻二人貌似亲昵的举止看,拿筷子的手紧了些,蹙眉轻叹。
      “怎么了?”
      “我娘最讨厌吃秋葵。”
      “.......”

      易家夫人俞氏,江淮人士,父亲是徽商。易钊早年赶考时住在俞氏名下的会馆内,中举前便被俞父看上,上榜后更是倚重。俞家的小姐自然也非常欢喜这位读书郎,虽然家道中落了,但是祖上有官名贤道,人也刚正的很,有学识,有志向,不说一见倾心,也算日久生情。次年夏,十里红妆便敲锣打鼓进了易府。人人都唏嘘,俞家小姐因考量易家家道中落,没要半点彩礼,反而带着嫁妆倒贴,可谓贤妻呀。婚后二人伉俪情深,不久就诞下长女,加之易钊出任直隶景州州判,良辰美景奈何天?再没有人如他当时得意了。

      可易夫人不喜欢吃秋葵,是易家后厨和两个女儿都清楚的事情,偏易大人不知道。

      香卡心中有了数,也叹气垂眉,拍拍阿沅的手以做安慰。
      易景沅吸了一口气,夹了一块秋葵放在嘴里,发狠地嚼起来。
      “嗯?阿沅你做什么?你不是也讨厌吃秋葵的吗?”香卡慌忙凑近问。
      阿沅咽下那一口秋葵。长长吁了口气,缓缓抬眼低语。
      “真的很难吃阿。”
      一下搞得香卡不知所措了,慌忙要侍女倒了茶来给她漱口,阿沅接过去猛喝了一大口,许些被呛到,抬手掩面轻咳了两下。香卡连忙伸手去拍抚她的背。
      “好了,好了。不气了。吃饱了吧?我们出去吧?”
      阿沅点点头,提裙正要牵住香卡伸过来的手起身,却被易钊喝声叫住。二人一怔,于是又坐下。
      “景沅要去哪儿?你可向你龙三叔叔请说了?向为父请说了?”
      “做客竟然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吗?父亲母亲平日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明年你就及笄了,竟然还一点儿不懂事,就不能学学你姐姐?”
      易钊喝了酒,面上已然带了怒气,当着龙三、苗族他人、易夫人、易琦芝和龙欧香卡的面大声呵斥如是。龙欧香卡起身要驳回些什么,却被阿沅按下,听她小声说:没什么,没什么。
      龙欧香卡看她这副样子更委屈起来,转首将目光投向龙三,央她父亲替阿沅说说话。
      “阿呀,都是一家人,玉锲兄弟这么凶做什么!阿沅还没成年,小孩子心性些,这几日被我家香卡带坏了,性子活泼了些罢了,她二人向来投机,指定是香卡出了什么坏主意,小阿沅才跟着要去的,说到底,还是我管教差了些。你莫要拿阿沅撒气。”
      “是!是如此。易伯伯要怪就全怪香卡,是香卡要带阿沅到外头去散散气儿,绝不是她没规矩的注意。”香卡忙忙起身朝易钊行了个礼,又被易家夫人喊停。
      “香卡莫要这样袒护她。姑娘家本就要守好规矩,你是圣女,这儿是苗寨,自然是你的天地。不过我家景沅只是个官女呀。不守礼,出去了总是要被人说道的,你总不能时时护着她不是?”
      易夫人这话说的不好听,龙三本缓和的笑容一下有些僵硬,连香卡也恼了几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易琦芝知道母亲说错了话,忙忙开口“香卡妹妹自由肆意,别有风采,只是我家阿妹......”
      “罢了!”易钊忽地挥挥袖子起身行礼,正色肃容,易琦芝倏地垂下脑袋不再言语。
      “幺儿不懂事,劳烦龙三贤弟照顾,这些年我与贤弟,交情莫逆,知遇知情。为兄能有今日成就,贤弟大助,不胜感激!”
      “玉锲兄!这是做什么?”龙三也起身,三两步抬手要他免礼。
      “实不相瞒,麻烦贤弟你好些日子,家眷全凭你照顾,为兄心中感念。此之礼一。礼二,则今下省会动乱,我已与沈大人商协多日,如何镇压新军起义,沈大人已经调令刘宪石出兵相助,怎奈他一怂包退守芦荻哨,不敢前行。乱世当道,人心惶惶,我本欲携妻女在此再偷得安乐些时日,可宴前收到沈大人急电,要我速速前往云南面见李总督与他商榷对策。”
      “阿...阿。玉锲兄家国仁义,我这边正要为你备快马行囊,你好上路。那夫人女儿....?”
      “此次经别,我带她们一起离开。半个时辰后便出发。”
      !!?香卡猛地抬头。
      “不行!阿沅身体不好,经不起颠簸的!”
      她惊呼出声,却被父亲狠狠剜了一记眼刀。她极少被父亲这样警告,只好悻悻噤声垂手。
      阿沅向她伸出手,香卡抬头,却看见阿沅偏着脑袋,鬓发几缕随着斜斜垂下,眉眼弯弯地瞧着她。
      “我们去看梅花娘娘吧。”

      龙欧香卡紧抓着阿沅的手,大步出了厅堂向小院走去。一言不发。
      “欧娘?”
      “......”
      “欧娘?”
      “......”
      阿沅瞧她既不说话,也不松手,只好叫过一个苗家姑娘来,托她上楼将她的衣物行李收拾收拾。
      “麻烦姐姐了。”
      龙欧香卡这时猛地抬头,眼眶全红着,一把将阿沅团在怀里。
      “你知道的对不对?你知道你要离开......你昨夜指定没有睡着,你就是不好回答我,你从来不骗我的,你........”
      阿沅被她一连串话问的无措,忙伸手去反抱她,轻轻拍抚她的背脊,像哄一个孩子一样。
      “对不起。”
      “对不起,欧娘。”
      “我绝不是骗你。我...我那时也不知道。我同你一样,刚刚才晓得。”
      “那你为什么不哭?”
      “...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要去哪儿吗?”
      “云南吧。云南。”
      “云南哪里?”
      “......昆明?”
      “昆明哪里?”
      “.....不知道。”
      “你住哪里?”
      “......不知道。”
      “你不怕吗?阿沅?”
      香卡缓缓将埋在阿沅肩窝的头抬起,面对的是这样的沉默,她刹那有些不会哭了。
      秋日凉风撷取堂前水洼里几缕寒气绕过竹楼,拂过她二人曾共塌的幔帐,吹过为易景沅收拾行李的姑娘的衣襟,最终将香卡环抱。
      阿沅一直没有出声,只是垂眉咬唇。她的确不知道如何回答这很多问题,于是只能道歉。不知名处涌来些无助与无奈,神思随天边飞过的几只画眉拉长,以至于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眼角滑下了一滴眼泪,怔怔落入香卡的胸怀。
      “对不起。...欧娘。”
      她刚刚分明没有饮酒,却好似醉了,又麻又木,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龙欧香卡紧紧搂着易景沅,吻了吻她的鬓发,然后抽身,拉她到梅花树下。
      “你在这儿等我。”
      然后香卡匆匆跑去楼上,恰逢那个姑娘下楼,还分外诧异地说了句“这么快!”
      易景沅一个人站在梅花娘娘下,从包裹中抽出一本诗集来,又麻烦请她将包裹放到车马上去。自顾转身,仰首抬指,如数繁星般点点枝头上的花苞,又去抚摸离她最近的一枝树皮,感知指尖的纹理,垂眉无声地太息。
      “梅花娘娘呀。”
      “请您分外要保佑好欧娘。保护好龙三叔叔。”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欧娘。我也不知道自己去哪里了,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何时可以见到欧娘了。我尽是如此,菲薄轻重,向来只有在欧娘这里,她待我情依依。”
      “梅花娘娘呀。我到底还会回来吗?回来给你吟诗听。我不在,只怕她要松懈呢。”
      “……此后若生还安平,我每遇梅花,必酹酒以谢。”

      她径自嘀咕着,片刻香卡辄跑下,手里攥着个帕子。
      “阿沅!好阿沅!”
      “你慢些莫摔了!”
      龙欧香卡将那帕子塞到易景沅手中,目光却一直瞧着她的眼。易景沅缓缓将手帕展开,其一角上用银线绣着一朵梅花,而包裹着的,也是梅花。
      干枯的梅。陈年的梅。
      她刚要伸手去触,便被欧娘拍掉了手。
      “不许!”
      “?”
      “这是…这是我炼的梅花蛊。偷偷拿你的发丝入蛊的,你贴身揣着,在外要是遇到了危险。可以护你周全。…只护你周全。”
      “我知道你是要走的。……想来你也是很难过,我诘问你那么多,真是不该。只是我做不了什么,只好拿这个给你。不过只有五朵。时间太短了我来不及……”
      “……阿沅?”

      这才是阿沅的梅花娘娘。

      易景沅一下抱住了香卡,她从来没有这样紧的拥抱过她,紧到她自己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好阿沅。”龙欧香卡伸手去给她拢鬓发,七嘴八舌乱七八糟的地说什么路上安全,按时吃饭,她的掌一下一下抚在阿沅的头上,感知这独有的温暖。

      她们一直抱着,直到马车驶到小院前来促催易景沅离开。
      “折一只梅花走吧。来年春天,我们还可以看同一株梅。”
      香卡就近折了一枝梅花,将它簪在阿沅头上,最后二人同朝梅花娘娘三拜,才引着阿沅牵手上车。
      “这本书给你。”阿沅从车窗递出那本诗集来。
      “我会常读给梅花娘娘听的。杜鹃会飞去你那里告诉你。”
      “哈哈……好。我等着杜鹃来告诉我你又读了哪首诗,娘娘满不满意。”
      “哈哈哈……好、好。”
      “……”
      “……”
      “再见。欧娘”
      “路上小心。”

      车马离开了。龙欧香卡站在苗寨最高的竹楼上,看由车马变成一个点,再由点变成一颗星,隐匿在大山绵延处不可知。她饮下一口酒,骑马掠过马尾河畔的沙洲,不顾夜露凝凝,借着一缕月色回到了院子。她朦朦胧胧翻开易景沅赠她的那本集,第一页是首忆秦娥:

      “与君别。相思一夜梅花发。”
      “梅花发。凄凉南浦,断桥斜月。”
      “盈盈微步凌波袜。东风笑倚天涯阔。天涯阔。一声羌管,暮云愁绝。”

      大抵是她真的喝醉了罢。合书抬首,清辉院中。一树梅花暗香浮动、疏影盈袖,影缀在她发间。

      “……梅花娘娘,你也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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