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杯且听琵琶语》高阳

75、67

　　六十七

　　狐狸被他打横抱起，想起仲书也这么抱过他，帮他疗伤。

　　只是仲书的手指是冰凉的，而秦抒曜的手，是温热的。

　　秦抒曜把他放于床上，狐狸些微清醒了，看见秦抒曜褪下他衣物，看着伤口，微微皱眉。看了一会儿，少年去窗台上取了那玉瓶，倒出汁液来，涂在狐狸的伤处，再包扎好。

　　那是仙药，自然有奇效。别的不说，虽不能活动，狐狸的痛楚已经消失了。他抬头见秦抒曜担心的眼神，便笑笑：“这是什么好东西，我已经不疼了。”

　　这样问着，他心里却是难过的。他知道那是仲书的东西。

　　秦抒曜却绷着脸，道：“快睡罢。”

　　说着，帮他盖上了被子，吹灭了灯。自己守在了狐狸的床前。静静地，好像睡着了一般。

　　他这么一说，狐狸也感到一阵困倦，便闭上了眼睛。模糊间好像回到了在御龙使大会上，那时他受了伤，仲书也是这般守在房中，虽然坐着，却是睡着了。

　　“四郎。”

　　他惊得双目圆睁，这语调，让他差点以为仲书在唤他。

　　“你是真的喜欢小月吗？”秦抒曜的声音好像绷紧的琴弦。

　　听得还是秦抒曜，他才放松下来，可想到那丫鬟对秦抒曜这么投怀送抱，就……便五味杂陈地说：“我只是想在你床上眯一会儿，可是她却把我当作你了。”

　　他静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应，才反应过来，又低低补充道：“我却也是……把她当作你了。”

　　黑暗中，他感到秦抒曜握住了自己的手。

　　那股温热从手心传来，让他眷念不已，让他胸中翻滚，让他想去亲吻这只手。

　　这怎么不是仲书？这分明是活生生的仲书！仲书若有心，一定是这模样的！

　　他挣扎地要爬起来，却全身痛得要命，秦抒曜察觉了，连忙按他下去：“这药刚开始只是止疼，你伤处多，每次倒出来的量又有限，我便加了水去，还是要一段时间才好的。”

　　说罢，便去抚摸他的脸，又把他弄乱的头发拢好。

　　那轻柔的动作，让狐狸眼眶直发热。
　　他一直觉得自己今非昔比，可是此时此刻，他才觉得在秦抒曜面前，在这个仲书面前，自己好像又变成当年那个法术十分蹩脚的小狐狸，样样需要他指点，处处需要他回护。

　　只有在这，他才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不作无谓的努力。他讨厌做狐王，讨厌打仗，讨厌东躲西藏掩饰自己的真正身份，讨厌与各族虚与委蛇，他硬撑着过了这几百年。可是他却不讨厌让他肝肠寸断的仲书，他很想找到他，陪在他身边。只要仲书在，他不怕任何事，不怕会死，仲书总是要抛开他，却从没真正扔下他不管，最后还把仙元给了他……

　　仲书，多少个惶恐孤独的黑夜，他在心里这么呼唤过这个名字，他可知道这名字的主人，永不再来。

　　他一边迷迷糊糊地想着，一边觉着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溢出，却被那温热的手指接住。

　　有片黑影小心翼翼地覆了上来，少年的气息就在眼前。狐狸无心去想他如何夜中能见泪珠，只忍不住眼泪汹涌，少年并不言语，只是用舌尖轻轻舔去他的泪水，然后，含住了他的唇。

　　一样的吹气如兰，一样的口舌轻轻纠缠。

　　仲书，你说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你说你不想要我，你说你会不记得我，我委实是不能信的。

　　你快回来，告诉我呀！

　　少年跨在狐狸身上，伏下身，手肘撑住，差一点碰到他身子。只是捧住狐狸的脸，绵绵不绝地吻着，手中只觉得狐狸脸颊的那一片潮湿，好像要深深渗进他胸中。他呼吸变得紧促，舌头也被得粗鲁起来。他不但亲狐狸的嘴，又吻着狐狸的鬓角，亲他的脸颊。

　　狐狸突然觉得自己的小腹被什么顶住，少年也觉出来了情动，怕伤了狐狸，强自撑起身就要离开。

　　狐狸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捉住他的手，把他按到自己怀中。

　　一阵……痛……可是比起心中如同火山一般的情感，这痛又算得了什么？

　　少年被他一按，双手按在狐狸散落一边的头发，往下一抓。

　　这一下，少年已经克制，并未用力，可那一刻，狐狸感到自己那一头白发竟如同有生命一样，在他指间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