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杯且听琵琶语》高阳

73、65下

　　六十五下

　　狐狸看他这个样子，有些后悔，自己再怎么也比他大千八百岁，怎么就这么计较。

　　与当年面对仲书的心境，还是有些不同的。

　　秦抒曜这一顿饭吃得特别长，又留下来陪母亲说话，他暗暗心焦，又不好打扰。

　　好容易等秦抒曜出来，好像困得厉害，回到房里依然拿出书来看。他明年就要参加会试了，不敢松懈。

　　可实在太疲惫，他看没几行，就起来去倒茶喝，顺便洗了把脸。

　　狐狸看了，倒不忍心吵他，只在一边看着。

　　他看秦抒曜的魂魄，好像与别人略有不同，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来。总归还是凡人一个。

　　秦抒曜坐姿笔挺，面容干净，眉目如画，十分迷人。

　　江南秦家四公子，并不是浪得虚名。

　　狐狸觉得胸中一阵翻滚，他有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看他，还是在看仲书。

　　可是眼前这个人，却不是仲书么？只不过他身上涤荡去了仲书的一身江湖气和沧桑，却染上了滚滚红尘的人情味。

　　看了一阵子，秦抒曜抬起头来，看向门口，又低头看书。

　　狐狸心里一动。

　　又一阵，秦抒曜又看门口，这次看了好一阵子，再低头看书。

　　真的是在等我么？

　　再一次，秦抒曜终于耐不住，到门口把门敞得更开了一些。

　　候在外面的下人见状，连忙问他有什么事。

　　秦抒曜皱眉，支开了他们，却不见狐狸出现，只是走进园中，看着满园秋色，叹了口气。

　　回身正要走回房中，眼前却掠过一抹雪白，他一惊，细看去，竟是一只白色的狐狸趴在树下。

　　原来狐狸实在不知如何面对他，又舍不得离开，只得化作只有一条尾巴的本相，伏于他面前。

　　那只白狐浑身似雪，娇憨可爱，双目如星。秦抒曜一步上前，只问道：“胡兄，是你么？”

　　狐狸抬起头，吱吱叫了两声。

　　秦抒曜脸上难掩喜色：“真的是你？”

　　狐狸又轻轻叫了两声，便是认了。

　　看他这样子，秦抒曜果然又怜又爱，弯下腰，把它抱在怀里。

　　少年身上的香味总是那么干净舒服，狐狸听着他胸膛里的心跳，觉得很惬意，却树上有人叹气：“真是孽缘！”

　　他恼火地往上一看，又是莫凉。

　　“你这条老狐狸在这装傻卖乖，不觉得丢人么？”莫凉抱臂在树上说。

　　狐狸觉得这人越发欠揍，多管闲事，想有朝一日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次，这次且先饶过他。他趁秦抒曜不注意，冲莫凉作了个鬼脸，继续可爱地伏在少年怀中，随他进房去了。

　　秦抒曜把它放在床上，自己也坐上去，一本正经地对狐狸说：“胡兄，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狐狸摇摇头。

　　“昨天的事……”秦抒曜开了口，却说一半，说不下去了，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狐狸觉得心里狂跳起来。不知为什么，他很想见到秦抒曜，却又害怕见到他，害怕看他对自己这么郑重，却又舍不得走开。

　　“昨天的事，是我脾气差了些。”秦抒曜好像终于理出了思绪，对他道，“从来没人这么命令过我。”

　　狐狸还是很紧张，装作小狐狸一样吱吱了两声，整个背都伏了下去。

　　“胡兄，”秦抒曜突然伸出手按住了他的爪子，认真地看着他，“你是妖怪，是神仙，我都是不在意的。”

　　那是因为你还小！狐狸心里喊着。他少年的时候，觉得天下之大，都由自己驰骋，也是什么都不在意的。

　　“只不过……”秦抒曜的脸突然红了起来，低下眉眼，犹豫着，还是下定决心，抬起头，双目看着狐狸，狐狸有些畏缩，他怕他问出那个奇怪的问题。

　　轻松一点，水道渠成不好么？

　　可是少年并不想放过他。

　　“胡兄，你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