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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6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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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别了秦抒曜,狐狸并没有多做耽搁,他很快回到玉山。
秦抒曜再没去过榆塘。他破天荒推迟上学,家里并不多责怪,私塾先生也没什么意见,只是都暗暗惊讶。
照样挑灯夜读,照样闻鸡起舞,陈琦问他一个人在榆塘有什么乐子,他绝口不提。
胡灵再没来过。他本来就好像是个奇怪的人物,大家谁都与他没过多接触,连先生也似乎忘却了他,并不提起来由,也不解释他的离去。
秦抒曜渐渐发现,好像只有自己记得胡灵。没有人再提起他,也没人对他的消失表示一丝奇怪。
有一天,他故作轻松提起,陈琦也一脸愕然:“你在说谁?我们这不是很久没有来过新人了么?”
他觉得头隐隐作痛。
到了晚上,他还是会梦见出殡那日,胡灵策马回过身看着他,带着一种笃定苍凉的神态,还有平日里冲他微笑的样子,好像带着光,带着雨雾,带着风,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熟识已久。
不过总觉得画得不好,未完成就揉成一团扔掉了。
他再也没见过胡灵。有机会要去榆塘,他也不曾去找寻,也不曾向人提起,因为他本性从不愿过多倾诉。
不知不觉,过了两年。生意上的事他渐渐极少过问,爷爷要他专心仕学。
有一个晚上,雨下得淅淅沥沥,他夜半醒来,觉得有人房间里,他吓了一跳,隔着重帘,看不分明,只见那人在书案前静静翻看。他只当是小偷,可转念一想,小偷怎么会只看些案上的那些书纸。
他在黑暗中一动不动,抓紧了身边的软鞭,瞪大眼睛观察。
那人好像翻了下书桌上的东西,又摊开他揉作一团的废纸来看。
奇怪,夜里虽有月光,也绝对看不分明,可是那人竟不用点灯,也丝毫没有拿到窗边对月借光的意思。
难道……是妖怪?
秦抒曜虽然胆大,还是觉得出了冷汗。他猛然想起那忘废纸上的内容,脑海中闪念而过:难道是他?
还来不及想,他已一个打挺坐起身来。
那人吓了一跳,抬头看他。
他看那身形,比当年胡灵了高了许多,正与如今的自己差不多。
可是,他仍有种强烈的感觉:是他!是他!肯定是他!
他的心不可抑止的狂跳起来。
那人并不动,也不说话,仍是静静看着他。
秦抒曜越发肯定,翻身下床,却太过慌乱,碰倒了旁边的烛台,差点摔了一跤,又在桌边撞了一下,疼得他直咧嘴。明明是走得轻车熟路的房间,却因为心慌连连出丑。
胡灵见他如此急切失态,心里一动,一拂袖,房里灯便亮了起来。秦抒曜的身量过然高了许多,脸也尖了些,扶着膝盖忍痛的神情仍像个孩子。
“少爷,出什么事了?”当值的仆人听到响声,匆忙赶来,在门外问。
“没事。没事,我渴了,起来喝水。你回去睡罢。”秦抒曜压抑着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胡灵一袭白袍,托腮看他拂起重帘走过来,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秦抒曜有些不自然地走到他跟前,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却什么也没有问。
那摊开的纸上,画着少年策马回望,骑马踏莎行,赏花吟诗……一页页,都是他与胡灵一同做过的事。
胡灵有些感动,可是,他竟然一次也没有去找过自己。连狐狸庙也没有去过。
“秦兄……我现在该叫你老爷了!”胡灵站起身来,对他一揖。
秦抒曜刚中了举人。
秦抒曜脸竟有些红。他从小是被高捧惯了的,一点点成绩就要被大书特书,可是在胡灵却红了脸。他盯着狐狸:“你来做什么?”
“你不愿我来寻你么?”胡灵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花梨木书案边上的雕花。
“人妖殊途,你来寻我做什么?”秦抒曜道。
胡灵有些惊讶,似有些恼怒,道:“你不是在画我么?不想见我么?”
“不想。”秦抒曜把头别到一边,“见了又如何?你只会把我当作别人罢了!”
胡灵神色一滞,他没想到少年如此倔强,不卑不亢,还这么矛盾,见到自己明明满眼欣喜,却一点也不肯松口。
“你怎么不来榆塘寻我?”他耐着性子问。
“为何要寻?你真住在那里么?你若想要见我,不会自己过来么?”少年好像觉得被愚弄似地,气冲冲地说。
两人本来见面还有些柔情荡漾,这下不知怎么竟有些僵了。
“好!好!”胡灵气坏了,冷笑两声,一拍桌子,那画儿便飞得满地都是,他看也不看一眼,拂袖就走。
出了门外,他刚飞出大宅,又想了想,回到秦抒曜的别院,透过门,看见里面秦抒曜弯腰一张张捡起那些画儿,看了一会儿,便叠好放齐了,夹在了书里,叹了口气,吹熄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