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走错的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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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梦。
夏日炎热，不知道是举行了什么活动，几乎全校的师生都挤在了操场上，一直不停的聒噪声听起来特别像煮沸的水，在这滚烫刺目的阳光下，不停咕嘟咕嘟地滚着泡，然后沸腾。
周遭都是看不清脸的人，不知道是学生还是老师，所有人都在朝同一个地方看着，虽不明白是在做什么但莫名也跟着看了过去，盯着空旷的天空和前面人的后脑勺看了半晌，仍是没看出门道，不过大概明白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也许是某个人也许是某件事。
看了会只觉得无聊，便收回目光，开始打量周围的人，忽地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背影。
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
明知是不可能出现的人，却还是因为太过太过相似，几乎第一眼就确定是谁的背影惊愕到久久屏息。
惊愕过后就是急切感，急切地想要追上这个人，急切地想要确认，可明明只是几步的距离却怎么也到达不了，感到奇怪时才发觉自己情绪太过激动只是站在原地一下下地大口喘息着，心急如焚却又迈不出一步。
忽地有液体划过脸颊，滚烫的温度使思绪渐渐回归，脑海里的一切画面都消失了。
急促的喘息尚未平息，眼里无法遏制地不断溢出泪水，叶书桉慢慢坐起身，看到掉落在手背上的水滴，抬手用掌心覆住眼睛恍惚了一阵才意识到是做梦。
叶书桉最近总想起小时候叶蕴方和付美心对她的教导，一直以来说的最多的就是两句话，“戒骄戒躁”和“可以自信但是不能过度自信”。
她从未把这两句话听进心里，反而随着年岁的增长愈加偏激，许是成功的次数太多，使她觉得自己不会失败，对待不确定的事时也往往抓住某个关键点就自信满满认为一定不会再出错。
若是将这两句话记在心里，凡事多留意一些，或是让疑虑多停留些，是不是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一直以来坚持的那些究竟有什么意义？什么第一名、喜欢的事情、喜欢的人，这些全部都没有意义，若是能重来，她宁愿这一切都不曾拥有，不对，应该是，若是早知今日，她一定不会再和许槐清有任何关联。
想到这心脏处又开始钝钝的疼痛，激得刚止息的泪水又掉下来，叶书桉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只觉得浓重恨意与悔意无处发泄，一开始妄图改变命运的自己真是愚蠢至极，所谓既定的命运，又岂是她一人能改变的，既然无法改变还不如就在第一次死的时候就结束。
说是那女人或许会行动，但自那次之后竟一直平静无波地过到了高考前夕，与其说平静的日子不如说学习的压力让叶书桉的戒心消磨得只剩丁点，毕竟总觉得知道了那女人身份之后主动权就掌握到了自己手中，所以自然没那么惧怕了。
学校高三年级的学生在今天便清空校内的东西回家等待三天后的高考，前几天已经陆陆续续搬了些书回家，已没太多书需要装，但叶书桉往书包里装课本的时候仍是突然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转眼间居然又到了高考这个时候。
只要顺利高考完，躲开那女人，许槐清的人生大抵会好过些吧，他的成绩在班里单看算不上拔尖，但他们这是个几乎每次考试都要滚动的班级，倒数第一都得是年级前一百，所以他的成绩不算差，若是正常高考也能上个好学校，反正这年头只要能考上，不论如何都能读完书。
至于自己，对未来倒是没什么畅想了，而且现在畅想未来不如庆祝一下这折磨人的高三终于结束了。
“喂，周洲衍，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从那天起杨沫喻一直试图联系周洲衍，结果这人消息不回电话不接，打了两天之后甚至直接关机了，今天听说这人回学校所以一放学她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周洲衍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皱着眉看了眼来人，丢了句“不想接”就继续胡乱扫着桌子上的课本。
“你什么意思啊？”
虽说杨沫喻在他们这几个人中大多时候处于和事佬的位置，但不代表她害怕周洲衍。
“怎么？不接电话也不行吗？”周洲衍也有些被激怒了，把手里的课本重重拍回桌子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杨沫喻，“什么时候你也这么多管闲事了。”
杨沫喻怒视着他，分毫不让地，“我才不想管你的事，倒是你，做错了事却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
被戳到痛处，周洲衍瞬间熄了火，不说话又开始装课本，可没装几本手就有些不受控制，劈里啪啦地掉了一地，他烦躁地踢了一脚板凳，转而盯着杨沫喻，“那我还要怎么样？给她道歉？可做都做了道歉能让她恢复吗？”
“更何况...”他声音低了下去，“她是不会原谅我的。”
其实杨沫喻很想说都谈不上原不原谅，叶书桉甚至压根不会记恨于心，但她还是默默将这话咽了进去，毕竟她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个，只说：“我找你是想说点叶书桉的事，她最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觉得她不太好，你比我认识她早，我想着找你问问看能不能知道点什么。”
“她怎么了？”周洲衍也紧张起来，“生病了？还是心情不好？”
“我也不知道，我感觉她似乎在担心什么，这个星期倒是好了一点，总之，无论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你就暂时把你的脾气收一收，毕竟你们是朋友不是吗？”
周洲衍开始沉默，半晌才开口，“还是等高考完吧，现在她见到我应该只会影响心情。”
杨沫喻没再继续了，因为她知道这是周洲衍的退让，说着叶书桉见到自己会影响心情实际上周洲衍也同样有不愿低头的成分，反正，说白了这两个人都是拧巴的人，而碰到一起拧巴的程度就乘以了二。
“你自己看着办吧。”
杨沫喻丢了这句话就转身出了门，走到门口才发现李温月不知何时一直站在班级门外，正靠着墙壁玩手机，见她出来便晃了晃手机笑着打了个招呼。
杨沫喻有点疑惑，“你在这做什么？”
“我在等周洲衍啊。”李温月理所当然地，“刚看到你们在说话就没进去。”
“奥。”杨沫喻淡淡应了声，眼神扫过李温月手上戴着的手链，那上面的坠子怎么看怎么眼熟，忍不住问了句，“你这个手链是新买的吗？”
“这个啊？”李温月抬起手看了一眼，将其取了下来，“我那天捡到的，这是叶书桉的，刚好碰见了你，你拿去还给她吧？”
杨沫喻没接，虽觉得有些奇怪但李温月的回答也挑不出什么问题，只说：“我给不太合适，你给周洲衍吧，毕竟他才是送礼物的人。”
说完杨沫喻就转身往回走，依稀听到李温月似乎说了句“可是周洲衍说不要了哎。”
高考前的三天叶书桉都过得十分有规律，早上六点起床，洗漱吃饭加复习到八点半，休息半个小时便开始按照高考时间模考，晚上纠错复盘，最后一天休息了半天，如此度过了高考前的几天。
这三天里叶书桉也没忘记每天联系一下许槐清，他们考试的学校不是同一个，她总担心许槐清是否能按时去高考，确切地说，是能否活着去高考，所以她每日早晚要么打电话要么发信息确认这人是否还健在。
最初在确认了那女人的身份时，叶书桉曾经考虑过向年长者求助，毕竟现下报警并不是个有效的办法，首先想到的人便是班主任，因为他算是唯一一个主动帮助许槐清的人，但是班主任与校医老师之间的传言又实在难以确定二人关系的深浅，贸然告知说不准还会起些反作用，也就只能暂时如此。
一直靠躲避和防备终究不是个好办法，叶书桉还是想要找到个有力可靠的人帮助，最好是个大人，这样事情可能会简单轻松一些，不过，这也都是高考完之后才要做的事了。
高考那两天过得特别快，考完最后一科出考场时校门口乌压压的人群和依旧刺眼的日光使叶书桉有短暂的晕眩，她随着人流往外走，心里说不上轻松也说不上沉重，抬头扫视人群寻找付美心身影的时候，猛然觉得有某种极度令人不适的视线盯着自己，转头寻过去却也只是被一大片陌生脸庞挡住视线，紧接着就被周围接踵而过的人撞击着肩膀推着向前走。
付美心抱着一大捧向日葵，见到叶书桉走过来先是惊喜一笑，“可算是考完了，可以好好休息了。”随后递上花束时又带了点埋怨的语气，“这花是你爸订的，真是的，偏偏这时候出差，自己家小孩高考这么重要的事。”
叶书桉接过那束花，举起手上装准考证的袋子挡住阳光，“要不是你们学校是考点停课了，不然上课的话你肯定也不会来吧。”
“你爸不在，我肯定要来呀，再说了，可以调课的呀。”
付美心心情很好地把叶书桉揽住，颇为大方地，“说吧，晚上想吃什么？出去吃大餐怎么样？”
“去哪都行，我手机呢？你带了吧？”
“带了，在车里呢。”
刚坐上车叶书桉就去摸手机，开机第一件事就是给许槐清打电话，迟迟无应答的嘟声让她莫名有些焦虑，不自觉咬着手指等着，在即将自动挂断时，终于被接了起来，那边出现了些沙沙声接着才是许槐清有些气喘的声音。
“喂？”
“你怎么才接电话？”
许槐清似乎是走到了个较为安静的地方，声音清晰了些，“我才拿到手机，物品存放处的人太多了。”解释完又温声问了句，“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叶书桉的语气里带着点气急败坏，什么什么事，她一直无法理解许槐清的毫无疑心毫无戒备的性格，本想直接挂了，临按下挂断键还是没好气地算是嘱咐了一句，“你能不能稍微珍惜一下你自己的生命啊。”
刚挂断叶蕴方的电话就打了进来，问了些怎么庆祝高考结束和想要什么礼物之类的就因为赶车又匆匆挂断了电话。
“一会想吃什么？我之前和同事去了个意大利餐厅，虽然是吃个新鲜劲，但分量大味道还不错，想不想去？”
“不去，我要吃火锅。”叶书桉看了眼手机，心里又燃起丝丝火苗，冷声道：“降火。”
付美心看了一眼气呼呼的叶书桉，笑着打趣她，“以毒攻毒，也不错。”说着想到什么，又说：“哎，你拿我手机给小衍打个电话，他最近不是都没过来吗？让他和我们一起吃饭去吧？”
叶书桉有点不情愿，“我打？”
“前两天跟他妈妈聊天说是他们夫妻俩正在外地呢，小衍这孩子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用得着人担心吗？家里又不是没请的厨师，想吃什么没有。”
付美心被叶书桉这磨磨唧唧的态度惹得有些不耐烦，催促道：“那能一样吗？快点，打个电话怎么你了。”
果然付美心的耐心只限刚高考完的半个小时内，叶书桉敢怒不敢言，拿过付美心的手机连上了车载蓝牙才拨通电话，因为她不打算和周洲衍直接交流，如果外放就会自动变成付美心来对话。
电话被接通的很快，响了两声就显示通话中了，只不过那头听起来十分吵闹，嘈杂的歌曲声和人声混在一起，同时接电话的人也很意外，是个陌生的女声。
“喂？周洲衍正在喝...”
叶书桉极为迅速地挂断了电话，甚至都没过脑子手就先做出了反应，因为她直觉再不挂断这个女生大概要说出点危险的话。
付美心倒是毫无察觉，反问了句：“怎么了？”
叶书桉一向扯谎能力一流，不用刻意思索就能立刻流畅地编出一个理由，“奥，我突然想起来了，他之前好像给我说他们班今天要聚会来着。”
付美心先是点了点头，转而又皱着眉教育她，“那你也不能直接挂电话呀，多不礼貌，你给小衍发个消息给那同学道个歉。”
“知道了。”叶书桉嘴上应着，在手机上打出来的字却是：你到底在干什么？打完又一个一个字删除，重新发了一条消息。
【刚才是我妈让我给你打的电话，不是故意挂断的，不用回。】
到了饭店时天已经微微擦黑了，夏季炎热，火锅店的人却也只增不减，等待锅煮沸的时候看到饭店墙上挂了很多照片，底下还标了拍摄地点和时间，大多是些海边的照片，其中一张海上落日的照片特别吸引叶书桉，不自觉盯着看了好久。
“这些照片都是店主自己拍的，他们家好像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出去旅游，拍了不少风景照。”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叶书桉的目光从照片上移开，“这家店的店主你也认识？”
“算是吧，跟同事来过几次。”付美心的聊天话题总能起承转叶书桉，说完便摆出一副老师腔调，“你一天这不乐意去那不喜欢吃的，一点小孩的朝气都没有，整天闷在房子里不好，应该多出去跑跑。”
“你要喜欢海，咱们这隔壁市不就是临着海，这不正好高考完了你和小衍啊什么同学朋友的约着去玩个几天怎么样？”
“大海啊。”叶书桉琢磨了一下，的确有点想去看，不过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居然是许槐清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思索了一会，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考虑一下。”
低头翻手机想要给许槐清发消息的时候，耳边忽地响起了些莫名的对话。
“大海啊，我还没去过呢，叶书桉我们一起去吧？”
“你装什么，你当我不知道你小时候每年寒暑假都跟着你妈出国旅游。”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啊，早就忘记了，一起去呗。”
“对啊，你们两个搭个伴，出去玩玩也不错呢，高考完本来就是要玩的吗。”
“我考虑一下吧。”
“什么？你还要考虑？你就是很想去，现在就做决定行吗？去吧？去吧？去吧去吧去吧。”
“好好好，去行了吧，你像个复读机一样。”
“21号去怎么样？”
“为什么非得那天，不是一直都没什么事吗？”
“那天是你生日啊，你这都忘记了？”
“我当然不会忘，只是为什么偏偏那天，我有什么一定要和你一起过生日的理由吗？”
“你...谁稀罕你的生日！”
“行啊，不稀罕那就换一天。”
“21号...求你了...”
回忆是戛然而止的，除去这些对话也再没想起什么内容，但叶书桉知道这是付美心、周洲衍和自己的对话，她不知道21号发生了什么，是否很有趣？也没能见到那片海，而这个约定也再不会被履行。
因为她的时间一直停留在6月20号，没再往前走过，或者说即使再次往前走，似乎那部分的她也永远停留在20号了。
“家里好像没水果了，你先回去吧，我去买点水果。”
把车停好下车正往单元门走，付美心突然提了一嘴，叶书桉看了眼时间，现在倒也不是很晚，久违地提出了要陪付美心一起去。
“你小时候可是大人去哪都要跟着的，去哪都说要去要去，跟个小尾巴一样，就差我上厕所都要带着你了，现在说去哪都是不想去、无聊、没意思。”
晚上有凉风吹过，倒也勉强算得上舒适的温度，这个点周围也有不少散步遛狗的人，付美心挽着叶书桉的手慢慢走在出小区的路上，随意地讲起了点以前的事。
叶书桉有点嫌恶小时候的自己，敛起眉质疑，“你是不是说得太夸张了，我不相信我小时这么烦人。”
“怎么可能，不信你问你爸，看他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
“真是没意思。”叶书桉毫不留情地给小时候的自己下了结论，“所谓的小时候就是个无聊的时期。”
付美心哈哈大笑了几声，歪头看看叶书桉的脸，“小叶同学，你不会觉得你从出生就是如此独立如此有个性吧，虽然你现在成长的也还不错，但是我个人还是更偏向小时候的你。”
叶书桉顿时不满，“什么意思？那不都是我吗？”
“不一样啊，小时候的你就是个小跟屁虫，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好玩了。”付美心晃晃她的手，“感觉还没反应过来呢你就长这么大了，要是能重新再养你一遍我也挺乐意的，从小小的你再到现在的你，真是神奇。”
“说白了，不就是小时候的我笨笨傻傻还听话所以你喜欢。”叶书桉偏过头，“我可不喜欢，而且，再重新一次的话你不就是想让我听话一点、活泼一点，就像你期待的小孩那样。”
“怎么会啊，我可没说我希望你成为什么样，孩子出生之前自然会抱有各种各样的期待，但是真正见到你的时候，我和你爸就都觉得，只要这个孩子品行端正，不做违法犯罪的事，然后健健康康的就行了，你现在已经超出我们的期待，属于超额完成任务了，至于想要再养育你一次，大概只是希望时间延长一点吧。”
伴着闲聊，两人走到了水果店前，店铺有点小，所以付美心一人进去挑水果，叶书桉则在外面敲手机。
【我想和你一起去看海。】
【你想要什么时候去呢？】
几乎是立刻得到了回复，叶书桉盯着消息正想如何回复便听到了付美心的声音，转头一看她站在门口提着袋水果挥了挥手，“买了点葡萄，要不我再挑点橘子吧？”
叶书桉站在楼梯侧边等候，掂了掂脚伸手接过来，习惯性地问道：“甜不甜啊，我不喜欢吃酸...”的。
最后一个字被堵在喉咙里，叶书桉的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转头望过去的瞬间就惊得瞪大了那眼睛。
是那女人，不，确切地说，是乔装过后的校医安老师。
她依旧画着厚重的妆，但那诡异笑容中的玩味和厌恶却丝毫不掩饰地表露了出来，她从兜里掏出个东西，然后缓慢地朝叶书桉摊开手。
“学生，你的校牌掉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走错的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