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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宫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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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屋里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一浪高过一浪,没有停歇的趋势。
偌大的宫殿里,伺候的宫人都被调走了,只剩太子妃楚妍抱着儿子叶知乐,和叶衡相对而坐。
桌上放着两碗清粥,一碟咸菜,粥已经凉透了,坨在一起。
楚妍怎么哄,孩子还是哭个不停,叶衡头痛的按了按眉头,楚妍忍不住垂泪站起身朝他告罪,叶衡摆了摆手,楚妍抱着孩子去了里间。
震荡的空气稍微安静了下来,只听呼啦一声门被从外面拉开,一只红色的绣鞋迈了进来。
叶衡抬头,只见穿着一身华贵宫装的崔心柔搭着洪庶的胳膊走了进来。
崔新柔看了一眼叶衡,径自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皇后娘娘来做什么呢?”叶衡冷冷的问。
崔新柔似乎听见了什么新鲜事儿,以帕子掩唇轻笑了两声,语气凌厉道,“当初你的母亲也是因巫蛊案获罪,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二十多年前,楚蓉因巫蛊案被废,楚家一夜间倾覆,鲜血染红了刑场,尸体叠得像山一样高,数不清的冤魂萦绕不散,多年后还有人偶尔能听到鬼哭之声。
多年后悲剧又将重演,这回轮到了楚蓉唯一的儿子,屠刀一直悬在那里,只是时隔多年才终于要落下来。
像一场迟来的判决。
叶衡垂眸不语。
崔心柔嗤笑一声,嘲讽道,“你那个懦弱的母后,在大牢里求我,求我不要动你,她用楚氏全族的命换了你一个人,可你呢,你一样懦弱无能,只能任人宰割。”
崔新柔像打了一场胜仗凯旋而来的将军,昂着高傲的头颅,对战败者发出了无情的嘲讽。
叶衡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眉宇间尽是挣扎的痛楚,半晌后,他一字一顿道,“我的母后,她并不懦弱,你没资格这么说她。”
崔新柔哼笑一声,“成王败寇,你还是去阴间和她叙旧情吧。”
她说完便站了起来,搭着洪庶的胳膊就要离开。
连日来积压的愤懑如洪水决堤,叶衡盯着她的背影,愤怒道,“是你给父皇下了毒,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崔新柔头都没回的说道,“很快你就见不到他了,不过,你们倒是可以在黄泉相见。”
咔哒一身门被关上,声音渐渐远了。
经过多日的筹谋计划,叶安宁和谢然定好了于于明日一早闯宫面圣。
叶清淮争取到了东西禁军的支持,陆英的两千人也可随时待命,门口的侍卫不足为虑,轻易便可拿下。
一切都安排好了,只待明日见分晓,似乎暂时可以松一口气,但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
历来宫变必要有流血和牺牲,此次闯宫,事关重大,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系于此,他们和崔牧,已经走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
明日只可成功,不可失败。
躺在床上,叶安宁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她侧身看向身旁的谢然,轻声说道,“明日我们一定可以救出皇上和太子的,对不对?”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她告诉自己不能退缩,不能害怕,但人非草木,心里有牵挂就会有担忧,有恐惧。
她握紧了谢然的手,试图从中汲取到更多的力量。
谢然也侧过身来看向她,将她额前的一缕碎发拨开,“安宁,事在人为,明日我会将人救出来的,你就留在府里好不好?”
“不好,”叶安宁气呼呼的,明明都说好了一起去的,她在乎的人都去外面拼命了,她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留下。
说完她戒备又狐疑的看向谢然,严肃道,“不论如何明日我都是要进宫的,你若是想法子拦了我,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前,谢然确实想过明日提早一个时辰出发,让她在府里好好睡着,但对上她那双微怒的眼,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换位思考,若是叶安宁在外面拼杀却让他留下,他就算想尽办法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思及此,他将叶安宁抱到怀里,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明日你跟在陆英身边,让他护着你,一旦事有不成,让他带着你离开。”
他知道自己没什么能力保护她,所以才让她跟在陆英身边。
天知道他以前有多讨厌看见她和陆英站在一起,但到了如今地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叶安宁鼻子酸酸的,眼眶里瞬间盈满了泪,她闷闷的问道,“那你怎么办?”
前几日姜晴给谢然把了脉,谢然这种状况她也是第一次碰到,没有十分把握,只说给他开一些调理身体的方子,以后慢慢养着,不能保证完全同其他人一样,但总能比现在好上许多。
叶安宁相信姜晴的医术,毕竟连御医都没什么办法,有法子总比没法子好。
但明日万分凶险,他只想到了让陆英护着她,那他怎么办呢?
“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你不用担心我,”谢然轻声叮嘱道,“明日千万不可逞强。”
叶安宁抱紧了他。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王府外来了一队人马,守门的侍卫悄无声息地被这些人解决了。
两刻钟后,谢然、叶安宁、陆英、沈千霜和叶清淮出现在了宫门口,守门的侍卫瞪大了眼,想要进去通报,刚一转身就被斩杀,鲜红喷洒在青灰色的地砖上,鲜艳刺目。
很快,宿在宫中的崔牧就收到了有人闯宫的消息,他抚掌大笑,吩咐身边的副将带人前去应敌。
这几日他也收到了一些风声,知道自叶安宁和谢然回上京后,王府里就聚集了几个人在计划着什么,但他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上京中大部分兵力都掌握在他手里,多年征战让他深知一个道理,那就是谁掌握着更多的兵力,谁就更有话语权。
现在大半个上京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这些人闯宫就是谋反,皇宫中处处都是御林军,他相信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反贼必定很快就能被拿下。
正好可以趁此机会送叶禛归西,将叶禛的死嫁祸给叛军,同时借机将暗藏的反对派一网打尽,为叶轩继位肃清风气。
这样一箭三雕的好事,崔牧倒怕他们不来,现在这些人终于按耐不住闯了宫,他立刻被一种大事将成的兴奋感冲昏了头脑。
他让人取来了他的甲胄和武器,穿戴完整后朝外走了出去。
长长的宫道上,两方人马狭路相逢,短兵相接打了起来,喊杀震天。
鲜血刺激着人的神经,周围的人都拿出了拼命的架势,叶安宁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谢然身边,在他们外围,方平和府里的护卫围成了一个圈拦住了冲过来的人。
与此同时,坤宁宫中,崔新柔也收到了外面打起来的消息,她知道时机已经来了。
今日之后,叶禛将死于叛军之手,所有与叛军有关的人株连九族,太子无德被废,朝中再无人反对叶轩继位,一切都会走上正轨。
她会成为大梁最尊贵的太后,以后整个天下都是崔家的。
她走到叶禛的榻前,交代方士让叶禛清醒一点,她想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建立的秩序毁于一旦。
方士答应了一声,立刻从药箱子里翻找了起来。
前段时间崔新柔突然让他给叶禛加大剂量,他实验了几次发现叶禛对大剂量的丹药接受良好,于是放心得一点点增加药量,本来那丹药只有微微的毒性,加到后来就变成了真正能要人命的毒药。
直到前不久叶禛在毒药的侵蚀下吐出一口鲜血,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每日只有一两个时辰是清醒的,这时崔心柔才命他停了药,让他留着叶禛一口气。
叶禛若死得早了,难免有人怀疑他的死因,他必须死在一个恰当的时间点。
等叶禛发现了崔新柔所做的一切,已然为时已晚,他像一具任人摆布的木偶,再无反抗能力,每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久了,久到有时候伺候的宫人会忍不住去探他的鼻息,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方士找出了能让人清醒的药丸,掰开叶禛的嘴喂了下去。
崔新柔让人搬来一个椅子坐着,不动声色地等。
片刻后叶禛醒了过来,睁眼看见前方一丈外坐着的崔新柔,口中发出“嗬嗬”的喘气声。
他形容枯槁,面色灰败,半白的头发如杂草般散开,犹如垂死的老人,周身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崔新柔毫不掩饰嫌弃的神色,用帕子掩住了口鼻,扯起一边的唇角笑道,“皇上,臣妾是特地来告诉你,安宁和谢然从北疆回来,他们带着叛军打进来了,你可高兴?”
叶禛闻言痛苦得闭上了眼,一滴浊泪自眼角滑落。
崔新柔气定神闲,她起身踱步,眼底带着疯狂的怨毒,“皇上,是你先对崔家动手的,有今日下场只能怪你自己,我对你那么好你对我却从没半点真心,你心里只有那个女人,得不到的才是最想要的,对吗?”
她嗤笑一声,“我日日忍受你的虚情假意,还要装作感恩戴德,到头来你还是要对付崔家。”
她眼底带了厉色,话锋一转,“从前你为了皇位杀了太子,如今我也可以为了皇位杀了你,让我儿子登位,这就是你的报应。”
说完,她大笑了起来。
叶禛像一条垂死的鱼一样挣扎了起来,但他身上的生机已被抽空了,四肢绵软无力,只能梗着脖子,死死的盯着崔新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