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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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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越来越大,瓢泼大雨顷刻间砸向了人间。
钟信和叶安宁等人移到了廊下,忍冬拿了披风过来给叶安宁披在了肩上。
谢然跟着一行人去了刑部,说是去打点一下就回来,让钟信先回来报信。
钟信临走的时候吩咐车夫一路跟着谢然,他见这雨这么大,有些担心车夫没有接到人,也不知谢然回来的时候会不会淋到雨。
于是他拿了一把伞,到王府门口等着去了。
叶安宁回了屋子,忍冬端过来一杯热茶,让她暖暖身子,她接了杯子也不喝,就那么握在手里,想着眼下的情形。
那些学子聚众闹事是事实,无可辩驳,但他们没有理由在酒楼里放火,放火的应该另有其人,且那个酒楼里那么多人,怎么会在失火后,那么快就烧死了一个人呢?
这件事儿的破绽实在太多,这些学子分明没有害人放火的动机,但那些官差根本就不管这些,直奔抓人而去。
如今宋方砚也被抓了,他是谢然最敬重的人,该想个什么法子将他救出来呢?
她仔细想了想,实在不记得上辈子是不是也发生了今日的事儿,上辈子侵田案根本没闹到这么大,叶禛罚了些占田太过分的官员,又从民间敛了财才补上了北疆军费的窟窿。
没有翰林院编修血书事件,也没有书院学子聚众闹事事件,她的重生给这件事带来了变数。
一些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既然发生了就只能想办法去面对。
又等了一刻钟,一串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夹杂在雨声中飘进了屋里,叶安宁正对门口坐着,一抬头看见谢然和钟信进了院子。
钟信手里的伞撑在谢然头顶,但谢然浑身湿哒哒的,整个人都被雨水淋透了,发丝都凝在了一起,一张脸上有着被雨水洗过的苍白,青色的广袖长袍沾了水颜色更深了,显得他整个人更加清冷湿重。
谢然似有所感,也直直地朝她看了过来,一双眼中带着化不开的浓雾,薄唇紧抿,带了几分孤冷的脆弱感。
两人隔着雨幕对望着,夜色深重,看不大清楚对方的表情。
但谢然知道,她在看他,那道视线带着灼热的温度,烫进了他心里。
这么晚了还等着没睡,应当是担心吧,他朝叶安宁颔首。
雨水打在油纸伞上噼啪作响,像要把伞砸出一个窟窿来似的。
谢然见叶安宁也朝他微微颔首,这才转身回了厢房换衣服去了。
叶安宁不知他怎么又把自己淋成这样,只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起身交代下面的人给谢然送晚饭的时候带一碗姜汤。
夜里,她怎么都睡不安稳,不知是这扰人的雨声,还是心里藏了什么放不下的事,翻来覆去半天才渐渐入了梦。
梦中也是一个雨天,只是雨势没那么大,空中飘着斜斜的雨丝,落在地上瞬间消失不见,空气中飘散着泥土地的气味。
一条细窄的小巷里,停着一辆华美的马车,马车旁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人没有胡须,微微弓着背,倒不是谦卑,而是似乎习惯了这样,他将一双手拢在了袖子里,脸上带着傲慢的笑。
一出口嗓音尖利,似有谁捏着他的嗓子一般,“谢大人,能得皇后娘娘青眼可是天大的福分,这种好事儿求都求不来的。”
谢然默默垂首立在对面,听了这话,微微蹙眉,淡淡地开口道,“皇后娘娘应该知道谢某此次前来所求为何。”
男人笑了起来,一双眼里透着精明的算计,语气中带着蛊惑,“谢大人就放心吧,只要你以后为皇后娘娘效力,宋方砚马上就能放出来。”
谢然垂眸,似在思量什么。
男人见他还在犹豫,面色更阴了几分,威胁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他犯的可是杀头的死罪,若没有皇后娘娘开口,必然是要被问斩的,那么不识趣的人,可没人会想救他。”
听到这里,谢然终于抬头,平静的眸子里酝酿着山雨欲来的波涛,浑身都透着寒意,内心有什么的东西寸寸碎裂,发出刺耳的尖啸。
面上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一出口只是淡淡的一个“好”字。
男人得了满意的答案,仰着脖子发出一串尖利的笑声,末了带了几分恭敬地一拱手,说道,“那就预祝谢大人加官进爵飞黄腾达了。”
谢然冷冷看了对方一眼,没再说一个字,转身离开了巷子。
刹那间雨停了,外面是艳阳天和热闹人间,但从谢然的眼里看出去一切都是黑白色的,毫无意趣。
梦到这里突然断裂,叶安宁突然从一阵眩晕的失重感中醒了过来。
心脏咚咚咚地狂响,她抓紧了手里的被子,深吸了一口气,渐渐从梦境的恍惚中清醒了过来。
上次做梦她梦到自己死后的事情,梦到了谢然的死,这回又梦到了谢然,跟什么人做了交易。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那个嗓音尖利的男人是谁了,是皇后身边的大太监洪庶,他要谢然听皇后差遣,以宋方砚的性命威胁,而谢然答应了。
也就是说上辈子宋方砚犯了事儿或被构陷也入了大牢,而皇后知晓宋方砚是谢然的软肋,抓住了这个机会收买了谢然。
谢然上辈子能做到宰相的高位想必少不了皇后的帮衬,只是皇后城府颇深,与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皇后帮谢然也只是想利用他,利用他除掉对崔家不利的人,很多人都说谢然手段酷烈狠辣,焉知酷烈狠辣的不是谢然背后的人,而谢然只是一把刀子罢了。
忽然间她又想起了那次官道上那匆匆的一瞥,谢然一身绯色官袍,冷寂的眼底满是摄人的锋芒,看得人脊背发凉。
现在的谢然虽看着冷清,但叶安宁觉着他心里是有人情味儿的,会因为她跟他分半张床高兴,也会因为忍冬的一句话而板起脸,跟日后那个冷面铁血的谢然根本不一样。
也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变成这样。
叶安宁长长呼出一口气,暗暗下定决心这辈子不能再让他上皇后这条贼船了,想着想着,眼皮开始打架,片刻后又睡了过去。
翌日,雨后空气微凉,泥土的气味从窗子外面漫进了屋子,算好了时间,叶安宁洗漱穿戴好后去了前院。
叶允承刚从外面回来,见叶安宁有事找他,两人一同进了前厅。
一个丫鬟进来奉了茶,又躬身退了出去。
叶允承以为她又是为了叶清淮的婚事而来的,做好了应对的准备,淡淡地问,“筝儿是有什么事儿吗?”
叶安宁突然又有些犹豫,按理说这事儿她不该来找叶允承的,叶允承不与朝臣结交,也从不干涉朝政,宋方砚的事儿涉及刑部,是极敏感的,若是让叶允承出面去摆平,那必然遭到皇上的猜忌,也必然会受到许多朝臣的弹劾。
只是叶安宁虽贵为郡主,但朝中并无人脉,也没什么可用之人,除了叶允承她想不到还可以找谁。
她神色变幻,一时愁眉不展,一时又隐隐哀叹,显然是遇见了什么难办的事儿。
叶允承只当她不愿意刘梦书入王府,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才愁成这样,但他认定叶清淮的婚事再合适不过了,并无更改的打算,于是幽幽开口道,“这事儿你不必再说了,为父已经决定了。”
说完,用余光看叶安宁的反应。
叶安宁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愣,疑惑她还没说叶允承就知道是什么事了?继而反应过来他误会了什么,于是将昨日宋方砚的事情说了一遍。
故事讲完了,她一抬眼瞧见叶允承紧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她暗道,果然这事儿不是叶允承能插手的,看来要想别的办法了,或许可以从纵火的凶手查起,只是她并不擅长此道,且颇费时间。
叶允承知道宋方砚是谢然的师傅,于情于理都是该帮的,他确实不能插手刑部的案子,虽如此,但还是有法子可想的。
他沉吟片刻说道,“刑部的案子审结之后要转到大理寺复核,到时候应该会有转机。”
刑部多是皇后一党的人,但大理寺不是,听说大理寺那位沈大人颇有贤名,是个好官,若在刑部蒙冤,或可在大理寺昭雪。
叶安宁也想到了这一点,总归是个办法,她想了片刻,又问道,“父亲对那位沈大人可有了解?”
她似乎没听父亲提过此人,但听叶允承的口气,似乎对这位沈大人颇为信任。
只是平常的一问,叶允承听了却有一丝僵硬,同时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叶安宁疑惑,继续问道,“父亲认识这位沈大人?”
“不认识,”叶允承否认得极快,面上带了几分冷意,颇为不耐地说道,“他那种人,我怎么会认识。”
他那种人?
刚才的口吻中还带着信任,现在又换成了敌意。
叶安宁隐隐觉得叶允承是认识这位沈大人的,只是两人关系似乎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