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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赌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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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街上人来人往,卖花的少年提着一篮子月季不停地穿梭在人群中,见着年轻的姑娘便要走过去询问一番,被冷漠地拒绝了也不恼,依旧带着一张笑脸到各处叫卖。
清风楼二楼,一个宽衣长袖的清冷公子临窗而站,正垂眸看着下面的行人,那眼神定定的,半天未动分毫,似乎在看什么,又似乎在出神。
站得久了,腿都有些僵了,稍稍一动针扎似的疼。
“少爷,你过来坐一会儿吧。”钟信在他身后出声。
谢然不出声,也不动,就那么立在那里,浑身似沾满了清霜。
“少爷,人或许是不来了吧,”钟信有些无奈。
谢然说是要感谢叶安宁的救命之恩,往璟王府递了好几次帖子了,最开始王府还差人来回,说郡主说了不用答谢,让谢然不用太放在心上。
后来王府干脆不再收新的拜帖了,钟信也不知谢然为何如此执着要向叶安宁道谢,人都说了不用道谢,那必然是不会来了。
如今都快过了午时了,他们就是继续等下去,叶安宁也不会来的。
钟信想把话说得直白一些,但看着谢然清冷的背影,又有些说不出口,他在那儿都站了一个时辰了也没动地方,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再等等,”谢然的声音极轻,话一出口就散了个干净,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街上既热闹又空旷。
片刻后,一抹淡绿色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个绿衣公子带着一个青衣随从缓缓朝这边走来,那绿衣公子神色自若,步态慵懒,随意地看着四周的小摊子,而他身边的青衣随从却有些紧张地观察着四周,好像生怕有人扑过来抢劫一般。
不知那青衣随从对绿衣公子说了什么,那绿衣公子将手臂懒懒地搭到了对方的肩膀上,似是在安慰对方,两人很快笑了起来。
这时,卖花的小童朝他们走了过去,端着一张笑脸,“公子,买些新鲜的花吧,送给家里的小娘子。”
说着把篮子往前递了递,那篮子里装得满满的都是红色的月季,上面还滴着水,像刚摘下来的一般,当真是娇艳欲滴。
青衣随从上前一步想把人赶走,那绿衣公子却伸手把人挡了下来,随后他从篮子里挑了几朵,又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了那卖花的小童。
那小童得了钱千恩万谢的走了,绿衣公子将那娇艳的月季放到鼻子下闻了闻,一个明媚的笑自那眼角眉梢绽放开来。
谢然的视线追着两人的身影,一路往前,片刻后进了清风楼。
钟信等得实在无聊,他刚想劝谢然别再等了,突然,“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钟信看着两个年轻的公子走了进来,想问两位是不是走错了,话还没出口,只听谢然道,“钟信,你在外面等我。”
“哦,”钟信不疑有他立刻转身出了门。
见如此,叶安宁也对忍冬说道,“你也在外面等我。”
“郡主有事可立刻唤我,我就在门外,”忍冬看了一眼谢然说道。
谢然得了这一眼转念想到了什么,立马正色道,“是我想得不够周到。”
虽然叶安宁今日换了男装,但与他单独私下见面让人知道了终归不妥。
“没事,”叶安宁压根不觉得谢然能把她怎么样,就谢然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她反倒要替他担心。
片刻后,饭菜被人端了上来,摆了一桌子,香气扑鼻。
叶安宁今日听冯望说谢然最近来送了好几次帖子,每次都被回绝,但下次依然接着送,这人身上似乎带着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儿,非要求个结果。
她还记得,上一次两人在清风楼分别的时候,谢然就说过要亲自谢她,虽然她拒绝了,但谢然明显有自己的想法,且很坚持,兜兜转转两人还是坐在了这里。
“其实,谢大人真的没必要特意谢我,那日送药不过是举手之劳。”叶安宁说道。
“对郡主来说是举手之劳,对谢某来说却是救命之恩,”谢然语气认真,表情却依旧是淡淡的,让人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叶安宁不懂谢然到底在执着什么,若说道谢,那日他就已经倒过谢了,今日又说一遍,难不成显得更有诚意?
可他这一张万年冰霜似的脸上,连多余的情绪都读不出来。
叶安宁突然起了调笑的心思,想看看谢然要怎么应对,“哦?既然是救命之恩,那谢大人准备怎么报答呢?”
她将声音拉得绵长,带了几分轻佻的暧昧。
正人君子什么的,太无趣了,你跟他说实话,他以为你在谦让,倒不如得寸进尺一些。
谢然依然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他似是早有准备,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有一个法子可解郡主之难。”
“哦?”叶安宁不为所动,如今她的婚事已顺利退了,还能有什么难。
她夹了一筷子菜,满不在乎道,“说来听听。”
“郡主的婚事虽然退了,但只退了一时,”谢然说道,“郡主是金枝玉叶的贵人,您的婚事不仅仅是您自己的事,背后还有王爷和皇上皇后。”
“过几日是花朝节,宫里会有宫宴,之后还有鹿鸣宴、曲江宴、以及数不清的宫宴,郡主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谢然像是知道叶安宁现在不想嫁人,所以才说了这样一番话。
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那日宫宴她说自己不想成婚,被有心人听着传了出去?
叶安宁确实不想成婚,但从那日皇上的言行来看,他极有可能为了嘉奖叶安宁揭发林昭而再次给他赐婚。
到时候她又要找什么理由来拒绝?就算她这一次拒绝了,那下次呢,每年都有不止一次的赏花宴,每一次她都能想到办法拒绝吗?皇上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她这种行为吗?
退一万步说,她真的拒绝了赐婚,过了成婚的年纪还依然住在王府,那外面的人又该如何议论叶允承,如何议论王府。
叶允承是她最敬爱的父亲,她不得不考虑他的感受,他能接受自己一直不成婚这件事吗?他会不会又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说来说去,她是可以不成婚,但因为安宁郡主这层身份,她势必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而这代价不仅需要她自己承担,也需要那些爱她的人承担,这担子实在太重。
想到这里,叶安宁有些懊恼,她问道,“那谢大人有什么高见呢?”
谢然饮了一口茶,缓缓说道,“郡主不想嫁人无非是不想要束缚,但有一个法子可以让郡主不用受这束缚。”
“你是说招赘?”叶安宁接道。
大梁习俗,男子入赘如同女子嫁人,甚至比女子嫁人更为严苛,入赘后的男子完全归属于妻子家,非婚丧嫁娶父母病重之类的大事不予归家。
入赘的男子通常在自己家里不被重视,到了妻子家里也很没地位,说得难听一些,入赘的男子就如同被卖入女方家的下人,但凡过得下去的人家是不会把儿子送去入赘的。
招赘对叶安宁来说倒是一个好办法,既解决了她的婚事,又不必去一个陌生人的府上受婆母的磋磨,于她而言,不过是府里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利大于弊。
问题在于,就算她是郡主,又有几个男人愿意入赘呢?入赘之事,既要对方同意,也要对方的家里人同意。
而且这个人还不能给她惹麻烦,不能成为她的累赘。
“我上哪儿去找这么合适的人呢?”叶安宁思绪飘远,默默盯着谢然看。
谢然眼神清澈,眸色幽深,也定定地看着叶安宁,眼睛都不眨一下,直叫叶安宁心里生出些不可思议的想法来,这人非要见她,见了她又说了这些话,莫不是......
他可是日后权侵朝野的宰相谢然啊,又怎么会甘愿......
不会的,怎么可能......
谢然定定地瞧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缓缓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一直细心观察着叶安宁的表情,她脸上更多的是诧异,而不是厌恶反感之类的情绪,似乎有点......太过诧异了。
听了谢然的话,心里某个离奇的想法得到了验证,叶安宁只感到更加惊骇了。
谢然......今日居然是来......以身报恩的?
她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许多思绪闪电般划过她的眼前。
谢然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为了报恩大可不必把自己搭进去。
难道是他因为想离开谢府?离开谢府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若他入赘王府,那日后多半是不能再登高位了,皇上是不会允许璟王府与宰相有牵扯的,对璟王府来说,越靠近权利中心越危险。
而对叶安宁来说,谢然实在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招赘对象。
首先谢府对谢然来说是龙潭虎穴,他对谢府亦没有情谊,入赘一事就不用考虑谢家其他人的想法,日后叶安宁也不用在谢家其他人身上付出时间和精力。
其次谢然是一个聪明人,不仅不会拖累她,或许以后还能在一些事情上帮到她。
自她重生以后,很多事情都变了,她虽知晓一些关键的事情,但也有很多事情无法预料,若谢然可以留在她身边帮她,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相信,若谢然今日说的这些是发自真心,那日后他一定会帮她。
只是这买卖对谢然来说并不划算,赘婿地位低下,若日后叶安宁对他不好,那他就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还赔上了自己的后半辈子,这简直是天大的赌注。
该是多疯狂的赌徒才会如此孤注一掷。
“为什么要这么做?”叶安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