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尽风流》流洋浮画

21、从天而降

　　在洛儿以为就要落个露宿野外，与蚂蚁在蜘蛛同床共枕的时候，他们竟在转过一个小丘之后见着了一个小的可怜的镇子。洛儿眼尖的看到了远处一个店牌上写着“客栈”二字，不由得心情大好，地方偏僻，竟给她看出些山清水秀，小家碧玉的诗情画意来。于是说了一句“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伸了个懒腰，回头见着李唯燃面色震惊又怪异的看着她。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句：“燃哥哥，你怎么啦？为何这样看着我，就想看怪物一样。”
　　李唯燃方才将洛儿从背上放下来，才喘了口气，就听到近旁悦耳的吟诗声，而诗词的意境及手法都是如此娴熟高明，可谓大家风风范，虽从音色中可以辨出是洛儿所出，却仍是难以置信的看向那抹白色纤小的身影，恰逢那张艳若桃瓣的脸转了过来，睁着一泓清泉的眼迷蒙的看着自己。因劳累有些略弯的脖颈猛的僵直，半响哑然过后，才略镇定的问：“洛儿，刚才的诗，是你作的么？”
　　“啊？……啊！”洛儿一惊，忽的明白过来，呃……果然没事不要乱念诗啊，平时没心情，这时候学人家吟诗作对装风雅，一下就出岔子了，真是做人要低调要低调啊。白嫩的手摆了摆，呵呵笑着说：“怎么可能是我想出来的，我作的诗可懒得很。这是我听一个路人吟的，觉得好便记下来了。”
　　李唯燃抿唇思索一番，点了点头，因是如此才对，洛儿年纪尚小，怎会作得出此种佳句，不过……眸子望向眼前有些局促的人儿，里中依然多了丝欣意，听过一遍就能记得，着实不易，原先想她是个顽劣的野丫头，看来，也并不无可取之处，况且……李唯燃瞥了一眼在旁边立着的祈乐，眉头一皱却又瞬间舒展开来。
　　“洛儿，歇够了，我们走吧。”李唯燃转身，向小镇走去。
　　洛儿看着他，撇了撇嘴，真是，到了镇里，我就走得动不要人背了么？

　　三人径直来到小客栈，没去别的地方转转，只因方才歇息时，所处位置略高，一眼就能把整个小镇精确地扫入眼内，这个地方，就只有这么一家客栈，且洛儿问了路人，人家只说：“没有别的了。”
　　站在客栈楼下，仰头可看见牌匾上清楚的字眼，歪歪扭扭为何还清楚？一般写得好的字，都是龙飞凤舞，看不真切的。而那高挂的字眼，确是一笔一划，没有连接。
　　李唯燃看都没看，显然那字写得不入他的眼。回头看身后的人儿，却发现那人一脸赞赏的仰头看着，嘴里还叨念着：“不错不错，简洁大方，很有广告效应啊！”他没追问那些奇怪的字眼是什么意思，唤了声“洛儿”，便带头走了进去。
　　破破烂烂的客栈，破破烂烂的桌椅，粗布衣服的小二匆忙迎过来。见着身穿锦缎，衣料价值不菲，虽都破了几个口的三人，还是不敢怠慢，有些惶恐的问着：“客官，要几间房？”待看清来人的面孔，猛然睁大了双眼，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若让小二毫不顾忌的说出心中所想，众人一定会听到一声颤抖的尖叫：“长得太太太……太好看了！”
　　小二直接看着李唯燃没了反应，呆呆立在原地。洛儿看了一眼那小二，又看了一眼脸色明显开始有些不好的李唯燃，捂嘴偷偷笑了起来。见那小二半天还没换过神来，憋着笑拍了拍小二的肩膀：“哎！小二，丢魂啦？”
　　那小二被拍得一个激灵，眨了眨眼，结巴的对洛儿说：“客客客客，客……”面对着洛儿眉目如画的脸，小二彻底不会讲话了。
　　在这样下去，时间得耽搁了，李唯燃脸色稍霁，瞥了一眼在旁边笑翻了的洛儿，移开视线，字字铿锵的对小二说：“小二，我们急着歇脚，要三间上房，莫再耽搁了！”
　　愣愣的小二被李唯燃气势所摄，滴着冷汗点头哈腰的说：“哦哦，好好，哦。”突然哭丧着连说：“客官，我们这是小店，没什么上房。”
　　“那找几间干净的，再送些饭菜来。”李唯燃交代好了，便领先跟着小二上了楼。这家客栈无论哪个方面都显得极为简陋，楼梯处的扶手还会随着“噔噔”踩在楼板上的步子“咯吱咯吱”的轻晃，比起洛儿在梨城着手开的那家饭馆可不知差了多少，想起梨城，洛儿便有些惆怅。不知娘亲过得好不好？还有杏儿怎么样了？娘亲是不是快要给他两办一场婚事了？不知……
　　想着想着，洛儿已然跟着小二进了一间客房。祈乐静静在后面跟着，小二对他说：“这位客官，请随我来。”便走了出去，回身关门时，发现那个黑衣少年还站在原处，又说了声：“客官，随我来。”
　　过了半天，祈乐对小二的话依旧聪耳不闻。小二抬高了声调：“这位客官，我还有事呢，你快些随我去吧！”
　　洛儿被这声突兀的声音打断思路，回过神来。见着门口杵着一个想怒不敢怒脸色焦急有些发红的人，定睛一看，不正是那小二么？瞬间思维有些混乱，不知发生了何时。
　　这时候，小二几步走了过来，似乎想大声吼叫，却在离祈乐半步之遥的时候，将胸中的浪涛咽了回去，点头哈腰的说：“这位客官，让小的领你去你的房间如何，你看都过了好一阵了，掌柜的该骂我了。在说，您也得尽早歇着，是吧？”
　　洛儿对小二的反应有些愕然，却不知道，方才祈乐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杀意，虽快却正好被小二看见，将小二吓得浑身冷汗淋漓。
　　洛儿歉然的对小儿一笑，皓齿艳唇，晃花了小二的眼，她说：“哦，小二，他只听我的话。方才我想着心事，便忘了，真是对不住。你领着我去吧，他会跟着。小二听洛儿这么一说，急忙道：“不不不，没，没事。”愣愣的看着洛儿，连方才受的惊吓都全然抛在了脑后。
　　洛儿见小二反应如此，顿觉好笑之极，原来，一个男的见到别的漂亮男子也会发花痴呀，呵呵。

　　洛儿随着小二走着走着下了楼，不禁奇怪，问：“哎，小二，怎么三间客房不是挨在一起的么？”
　　小二急忙擦了擦汗，答道：“客，客官，小店总共没几间客房，这几日又恰逢住店的人多，所以现在楼上的都几乎住满人了。不，不过，楼下的客房却也是干净的，我给你们找的这几间，都是刚换洗了被褥的。”小二又擦了擦汗，顺便瞟了一眼祈乐的脸色，发现似乎没什么异常，才放下心来。心里嘀咕，这个人小小年年纪，话也不说，那眼神却似死人，看着你的时候，仿若你也成了死人，真是无比怪异。小二却不敢说出这些话来的，脚下不停，有些着急的领着身后的两人向前走去。
　　洛儿在小二身后紧紧跟着，不住抱怨，这小二怎么走这么快，就算有事也不用这么赶吧？看着小二走得上身都有些前倾，正想发话，便见小二推开了一扇门，遂跟了进去。
　　洛儿径直找了个凳子坐下，把祈乐也按在身旁坐着，复回头对小二说：“真是麻烦你了。”小二惶惶的说：“不，不麻烦。那客官，可要备水沐浴？”
　　“哦，待会儿吧，到时候我会叫你。”
　　“好好。”随即门轻轻关上，小二靠在门上，呼了口气，啧啧，这几位公子真是都长的跟天仙一样，在咱这地方，我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这样的人物呢，不过就是有些怪异，这年纪小的还倒是和善。
　　小二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还想瞧上几眼，可门缝虽有，但却也不能真的偷看吧？于是，略有些不舍的走开了。

　　屋里，洛儿静静看着祈乐，沉默、沉默。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洛儿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教育“不良青年”——祈乐。洛儿早憋了一肚子话，却几次三番看着祈乐往年不变的脸，又收了回去。不管了，竟然他都杀了人，就算没有反应，但是我说的话他也不能捂着耳朵不听吧。希望好好跟他讲了以后，他能不再随意杀人，不对，最好是别再杀人了。
　　洛儿拍拍祈乐的肩膀，语重长心的说：“祈乐，你平时都没个自主反应，这次却自己杀了这么多人，这一点，我十分想不通。不过，我还是谢谢你来救我。若不是你，可能我跟李唯燃早就……
　　”洛儿轻轻抱了抱祈乐，低声说了句：“谢谢你。”复又直起身来，一字一顿的说：“可是，我不希望你再杀人了。”祈乐的眸子无波，平时着前方，洛儿的眼睛。
　　洛儿一瞬间突地有种想几耳光打醒祈乐的冲动，但是，祈乐这个样子，怕是就算把人打重伤了，人家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叹了口气，洛儿继续说：“祈乐，没一个人都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又这么多年安好的长大，没有早夭，着实不易。况且，你把人杀了，若人家里还有老小，该会如何伤心，又该如何度日，换成是你，你难道不伤心么？……”洛儿才说到此处，发现祈乐眸中猛然怒涛汹涌，杀意暴涨，如乌云盖日，山雨欲来，似乎有大颗冰雹就要将自己砸的鲜血淋漓。看着祈乐微微发红的眼，洛儿恐慌的往后缩了缩，手心里满是冷汗，“祈乐，你……”
　　一双手突地掐在了洛儿脖子上，祈乐看向洛儿的眼中已是神志不清的疯狂。
　　洛儿害怕的闭了眼，久久发不出声来，脑海中不时闪现出山上尸横遍地，众人狰狞凄惨的死相，浑身似被冰封住，动弹不得。半响感觉祈乐指尖冰凉，却一直未用力。狂乱跳动的心脏才一点点恢复正常，洛儿慢慢睁开了眼，见到祈乐一成不变的脸近在咫尺，木然的眼中一滴清泪缓缓出了眼眶，划过精雕细琢的脸，然后消失不见。
　　洛儿猛然间似丢失了全不知觉，脑中一阵轰鸣，意识所剩只余那一滴似行走在心间血液中的晶莹。
　　祈乐……

　　人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祈乐，原来你会伤心，原来我的话竟让你如此伤心。
　　洛儿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祈乐，眸光闪烁。红烛滴泪，渐渐蜿蜒了整个烛台。
　　突然脚下猛的一阵剧烈摇晃，片刻之后又归于平静。而头顶上却一瞬之间传来巨大的木板破碎撕裂声，“嘭”晃眼间掉下一堆东西来。碎屑纷纷如雨如砖，还有些温热的水四处溅落。
　　一刻钟之后，快掉了下巴的洛儿睁大着双眼，看着眼前极其香艳的一幕。
　　眼前少年肌肤胜雪，白里透红，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湿漉漉的帖于身上，勾勒出半遮未遮的暧昧曲线，四肢比例极其完美匀称，艳红润泽的薄唇微张，一双寒潭似的眼退去冰冷，只剩惊惶未定的紧张。身体半跌于地，两颊绯色遍布，修长的手遮在身前。正是，□□的李唯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