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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祸不单行·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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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滚床单的经历并不美好,甚至可以说是糟糕。
毕竟仔细想想,一个是几百年待在地狱未曾开荤的非人恶魔,另一个是在须弥塔自由生长二十多年连牵手都没牵过的纯情神秘学者。
两个人年龄差、信息接受度以及种族差异就摆在那里,注定了在有些事情方面会产生冲突。
等赞迪克意识清醒的时候,他正躺在宿舍的床上,小腹处又烫又涨,如果不是知道这是注入魔力过多所导致的后遗症,他说不定会以为是自己昨晚吃宵夜吃得太多了。
双手撑到床榻上微微用力,腰部令人难以启齿的酸胀感瞬间顺着脊椎直冲大脑,下意识地脱力让赞迪克的身体再次重重倒回床上。
这次不是腰疼了,这次是浑身上下哪里都疼。
“您醒了我亲爱的小先生?”导致赞迪克无法从床上爬起来的始作俑者正坐在一旁悠然自得地享受着红茶与蛋糕,全然没有折腾一晚的疲惫。
“你精力还真是好。”赞迪克摊在床上吐槽道,用力将手臂脱离床面,从脑海中开始搜索自己以前因魔力不足而无法使用的神秘术。
随着魔力流入四肢百骸的速度加快,转换效率的提高让小腹处的魔纹越发灼热,痛楚随之而来。
赞迪克感觉自己未着寸缕的身上被放到了烧红的木炭上,皮肤与火星接触的瞬间就被烫至成熟翻卷,溢出的血液被蒸发留下褐色疤痕,肉内的油脂被烤出,将本就已经炙烤成熟的肉块染上一层晶亮外壳。
牙齿咬着嘴唇,将懦弱的尖叫堵回喉咙。
这种疼痛不仅仅是来自身体上的,还有来自灵魂上的,仿佛人界之下的地界早已迫不及待地要将他这等罪恶污浊的灵魂拉入它的怀抱。
“不要太急了啊,我的小神秘学家先生。”
略微冰凉的手带着红茶与奶油的香气握住赞迪克伸出的指间,潘塔罗涅伸手拂去对方额上渗出的汗水,温柔地就像是在对待一只幼猫。
“来,跟着我的呼吸,将我留给您的魔力转化成您自身的魔力,不要太贪心了亲爱的小先生,要一点点,一滴滴,就像是涓流的溪水般。”
那双如黄金般的瞳孔中依然盛满礼貌似的冰冷笑意,看着让赞迪克心烦,总想把这张面具掀开看看内里的真实究竟是怎样的。
可是那双眼睛却又是真真切切地望着他的,鎏金色的倒影中所残留着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再无任何东西残留。
如果不是手中的冰凉,赞迪克觉得自己就这样溺毙在这抹鎏金色中也不错。
原本流窜的魔力在潘塔罗涅的安抚下逐渐变得温顺,并在心脏中转化为属于赞迪克的魔力,在脉络中流淌,最后随着咒文在空中的成型,变为神秘术。
骤然降临的黑暗让潘塔罗涅的身体一瞬间紧绷起来,他抬头看向穹顶上璀璨而又绚烂的星空,簌簌亮银般的星屑从蓝紫色的空中落到地面上,留下斑斑星尘。
浅红色的玫瑰星云绽放着自己的孤独,拥有四条向外延伸旋臂的M106如蜘蛛般洒下自己捕捉的网,将中央那个黑洞显得越发神秘莫测,在那最远的地方,半人马星座朝着他们二人呼唤着,祈愿他们来此处定居。
“占卜学才会用到的星空探测术,您真厉害啊我亲爱的小神秘学家先生。”潘塔罗涅脸上的惊讶未散,亲昵又贴心地给赞迪克盖好被子,“您体内的魔力还未转化完毕,暂且还不要用过多神秘术为好。”
“不用你说。”
赞迪克撇撇嘴,抬手,曾经光鲜亮丽的星系就这样被他毫不留情地碾碎,什么都没有留下。
“更何况,我本来就是天才。”
“当然当然,不然我也不会选择您作为我的主人了不是吗?”潘塔罗涅微微一笑,隔着被褥抚摸着赞迪克小腹处的魔纹,用甜腻而温柔的语气说:
“不必担心我会抛弃您我亲爱的小先生,契约是双向的,若是背离契约的话,我也要承担相应的惩罚,这是规定,也是我给自己定下的契约。”
“您是我唯一的主人,我会保护您,不对您说谎,无论何时都会为您提供充沛的魔力,做您最忠实的仆人。”
“一直到您达成自己的目的为止。”
女人的出场似乎将拍卖会的热度炒了起来,起拍价不过六千的五鬼运财扇在此刻被推到了两万,价格战打得火热,最终价格在三万八千便不再有任何波动。
有的人在观望,有的人在审视,有的人则在计算着手中的筹码是否应该加价,还有的人则选择直接莽上去。
“四万。”赞迪克举起手中的号码牌果断加价,吓得潘塔罗涅连忙按住他的手低声问道:“四万?我的小先生,您有这么多的钱吗?”
虽然面具挡着赞迪克的脸,但是潘塔罗涅硬是从对方的微表情中看出了洋洋得意的感觉。
“没有啊。”赞迪克一脸无辜,反手把号码牌塞到潘塔罗涅的手里,“身为我的契约恶魔,甚至还做出了五鬼运财这等法术的你,不应该有获得钱财的办法吗?”
“……”
上来了!潘塔罗涅的血压上来了!
“这是命令潘塔罗涅。”赞迪克凑到潘塔罗涅的耳边命令道,“为我赢得这把扇子。”
就算再这么不爽,主人的命令依然是命令,这是身为仆人的他所不能违背的。
若是违反了契约,相应的惩罚自然也会加诸于他的身上……那种感觉并不好受,但毕竟是自己定下的规定,若自己都违反了,那这个规定定下又有什么意义?
潘塔罗涅与赞迪克的下场就像是在沸水中落下的冷水,只是瞬间就将原本冷落的气氛再度炒热。
“五万。”又有人举起了号码牌,他的身边围绕了层淡淡的雾气,应当是他自身的保密法术。
“五万一千。”潘塔罗涅同样跟价,大脑疯狂计算着两个人荷包中还有的剩余资金以及如何在维持最低需求下的求生日常。
不要再加价了啊!再跟价的话他跟赞迪克就只能去睡大街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好在正如潘塔罗涅所想,这场价格战最终是他以五万五千的价格赢下这场战争,同时他与赞迪克的生活钱包也因为这次拍卖而缩水了一大半。
“很好,你做到了潘塔罗涅,真不愧是我的恶魔。”赞迪克拍手称赞恶魔的能力,殊不知他的这一行为为之后发生的一系列倒霉事埋下了伏笔。
“能得到您的称赞是我最大的荣幸,我的小先生。”
其实潘塔罗涅恨不得把手中的号码牌直接抡到赞迪克的头上,撬开这个人的脑子让他看看这位神秘学家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真就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了是吧。
“所以你生气了吗?”
“没有哦~”
啧,天天一副笑眯眯的死人脸给谁看,真当以为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话在我这里很适用吗?
啧,如果不是因为你灵魂上的香气令魔垂涎欲滴再加上长得也符合我的品味,不然我就算扛着契约的反噬我也要吃了你的灵魂。
一人一魔相视一笑,仿佛刚才的杀意只是幻觉。
角落里,浅灰色的眼眸在二人的身影上停留了很久,最终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那个身影悄悄地消失了。
“老实说我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买下这把扇子。”罗斯玛丽·谢尔盖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着面前的两位买家。
她依然穿着那身社交名媛的礼服,只是跟拍卖台上的不同,台下的她一点都没有台上那种落落大方的自信淑女样,更多的则是害怕、畏惧,甚至是忧郁。
罗斯玛丽用颤动的手为自己倒了杯香槟,随着橙黄色酒液的倒入,她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缓解自己紧张的心情。
“抱歉我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会有些紧张,不好意思。”她将身上的外套裹得更紧,确保自己没有任何暴露的地方,“那个……是二位先生想买这把扇子是吗?”
“不是我,是他。”赞迪克伸手指向旁边站着的潘塔罗涅。
潘塔罗涅:“……?”
不是等等,谁想买扇子的?
意识到自己又被摆了一道的潘塔洛涅在这会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他点点头果断承认道:“正如这位先生所言,因为对上面的五鬼运财之术有些感兴趣,所以想买下来。”
“让人惊讶。”罗斯玛丽感慨到,“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专业鉴定师出具的鉴定证件,这把扇子你们是现在就带走,还是我请人带去二位阁下的工坊去?”
“不是我们两个人的工坊,是他一个人的工坊。”赞迪克纠正道。
“好的,那么请问您二位谁签字?”罗斯玛丽从旅行箱中拿出羽毛笔,将契约放到两个人的面前问:“是……这位先生还是……”
“我。”潘塔罗涅走上前,抢先一步拿过罗斯玛丽手中的羽毛笔,在契约书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
不知道为什么赞迪克怎么有点不爽呢。
“好,那么现在这个东西归二位先生了。”随着契约的成立,罗斯玛丽瞬间就像是丢掉了什么烫手山芋一样将装着扇子的盒子扔给两个人,十分不淑女地将两个人推出帐篷并拉上门帘。
“等……”赞迪克还没开口,只见面前属于谢尔盖家族的帐篷在逐渐缩小……缩小……最后变成空中的一个小黑点消失。
“……所以你这扇子还有什么别的作用吗?”赞迪克扭过头看着双手捧着盒子微笑的潘塔罗涅,愈发觉得与自己契约的恶魔深不可测起来。
“嗯?是我说的还不明确吗?”他微微歪了歪头,鎏金色的眼眸闪过嘲弄,“我说过了,这个扇子的主要作用是搬他人之气运,给与自身,谢尔盖家族想要金钱,想要名声,想要权利,这把扇子都能给与,这有什么错吗?”
赞迪克眼睛一眯,头一歪,不屑道:“你当我是傻子吗潘塔罗涅,这可不符合你的公平美学。”
“哎呀,我亲爱的小先生您原来知道这一点啊。”潘塔罗涅故意做出惊讶的神情,“说的没错,这有违背我的公平美学,所以……”
他故意顿了一下,脸上笑容不变。
“您利用五只小鬼搬运了他人的气运,那么在死后您也会被五只小鬼利用,不入轮回,永远被奴隶直至消磨殆尽哦……嘻。”潘塔罗涅忍不住轻笑出声,“想必谢尔盖女士是在最近用了降灵术后发现无法召唤家族先祖才急于将这把扇子出手吧……”
“您真不愧是个恶魔。”赞迪克将盒子往潘塔罗涅怀里塞了塞,“这个东西归您了,毕竟本来就是您的东西,算是物归原主了,我说的对吧,潘塔罗涅先生?”
“我亲爱的小神秘学家,您真的好仁慈,真的不是因为我死不了无法损害阴德才给我的吗?”潘塔罗涅笑着点破赞迪克的想法,“我说的对吗?”
“真聪明,但是没有奖励。”
“您的夸赞就是我最好的奖励,我亲爱的小神秘学家。”
“你不说这种恶心的话你就活不下去了是吗?”赞迪克打了个寒战,理论上在与潘塔罗涅相处的日子里他应该习惯对方突如其来的骚话,可事实就是,他现在已经开始被潘塔罗涅同化了。
“这可不是恶心的话,这是最基本的礼……嗯?要下雨了?”
潘塔罗涅看着头顶灰暗的天空,笑容敛去,眼神也变得越发不善。
“在这个城市出太阳才是不正常的。”赞迪克嘴上说着,眼睛未曾从面具提交的检测到高浓度魔力反应的警告上离开。
这种情况从两个人刚离开谢尔盖家族的帐篷就出现了,原本还只是在视野角落的位置徘徊,随着两个人逐渐离开人群才如病毒般蔓延开来,将面前的一切染成刺目的红。
Warning!
Warning!
Warning!
危险警示符号不断蹦出提醒着赞迪克危险即将到来,可满屏的红色早已让他无法分辨危险到底来自何方,不过很快答案就揭晓了。
雨是清澈的,落在地上会发出碾碎枯叶般清脆悦耳的响声。
这场雨是污浊的,如石油般撞击地面,溅起粘稠的水花,鞋底踩到上面的时候会被缠上,用力分开时还会传来撕拉的分开声。
两个人看着水洼中的雨水逐渐向上攀升,在他们面前凝聚成类人的形体。
随着形体的彻底凝聚,危险预警的闪烁频率达到了巅峰,潘塔罗涅只听到一声细小的噼啪声,再扭头,就看见自己的契约者呲牙咧嘴地扯下自己脸上损坏的面具。
“这次还真是惹上了不好惹的东西啊,居然能让这东西坏了。”赞迪克拭去脸上伤口溢出的鲜血,“你该怎么还,潘塔罗涅?”
“应该是您还我才对吧,若非您刚才的竞拍行为,恐怕我们不会被盯上哦。”
知道对方没事的潘塔洛涅朝着赞迪克的方向侧头,笑得天真。
“要全杀了吗?”
“不,留一个活口。”赞迪克抬头看向闪烁起雷光的云层,“淋雨很难受,所以尽快解决,我可没有多余的换洗衣服。”
“遵命,我亲爱的小神秘学家。”
潘塔罗涅将手中的盒子递给赞迪克,示意对方躲到屋檐下,自己则拿起一直都未曾离身的手杖,慢慢走向面前的侵略者。
这场雨是以魔力为原料而下的雨,这种高浓度又跟不要钱似的阔佬样看着属实是让赞迪克恨得牙痒痒。
如果他也能有这等魔力储备,那就全然不需要与潘塔罗涅签订魔力充电宝契约了,他自己就是一个充电宝。
他站在屋檐下,冷漠地看着面前这场来自恶魔的单方面屠杀。
一、二、三……七个……
手杖轻点,以其作为支点借力转身,甩腿击打至对方的太阳穴处。
略微坚硬的感觉让潘塔罗涅的紧张放下少许,与自己猜得没错,这并非是纯粹的炼金魔偶,而是神秘物品所操控的人类。
啊啊……真是令人怀念,这等完美而又饱含魔力的神秘物品,从他重新来到这个世界起就许久没有见到了,潘塔罗涅还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了呢。
黑色大衣在空中甩过优雅的弧度,右手用力握住手杖,抓住中间靠下的位置向着靠近自己的另一形体击去。
“嘭。”
沉闷,厚重,带有颅骨碎裂的错觉,可是面前人类的口鼻处并没有鲜血溢出,自己并未杀死对方。
身后扳机扣动的声音也并未被忽视,兴许对方原本就是打算利用暴雨的声音来掩饰,但对于身为恶魔的潘塔洛涅来言,这种异样的声音不亚于寂静夜空中炸裂的烟花。
他轻轻侧头,硝石的味道与焚烧火焰的味道闪过,烧灼的疼痛与几缕发丝一同袭来。
受伤了啊……
金眸略微眯起,看着面前的被操控的人类,脸上笑意越甚,异样兽瞳在此刻显现。
“既然你们非人,那么以人类之躯跟你们打斗也过于不公平了些。”
说着,他抽出手杖中的剑刃,不曾等面前的人反应,身边同伴的动作停了下来,脖子上的头颅伴随着暴雨缓缓落地,就像是节庆日翻到的水果摊一样。
而潘塔罗涅早已闪至他的身后,一手把杖剑放回原位,一手把玩着令他熟悉至目眦欲裂的物什。
一截握着□□,鲜血淋漓的断肢。
“好东西,现在是我的了。”潘塔罗涅嫌恶地丢开断肢,转而跟个宝贝似的握住那把手枪,“死亡还是供出你身后的致使者,说点好听的话说不定我还会给你个痛快哦。”
“嘻。”对方那张被石油覆盖的脸在嘴角的位置咧开几乎要到耳根的笑容,潘塔罗涅顿感不妙,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朝着屋檐下的赞迪克扑去。
原来我才是真正的目标吗?想想也是,毕竟我跟潘塔罗涅一直在一起,恐怕他们都以为我们是挚友关系。
看着面前朝自己飞速扑来的石油手臂,赞迪克无聊地想。
不过被人看扁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他深吸一口气,随后睁开眼。
淡蓝色的法阵瞬间成型,攻击如同落在棉花上一样被吸收殆尽。
“嘣。”赞迪克比出□□手势,拇指扣下。
刚才的攻击被返还,对方的身影瞬间泯灭在光束中,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最后一个敌人的泯灭宣告着战斗的胜利,暴雨也随之停止,漆黑的雨水沁入地面,独留下一片狼藉的地面。
“镜面法术?真不愧是我的小先生。”潘塔罗涅整理好自己略微凌乱的头发,拍掌夸赞道。
“你可别夸我了,伤害了普通人类,我们在神秘界恐怕要被判死刑了。”赞迪克下意识摸了摸小腹,那种饥饿感尚未来袭,除却心脏处的疲惫感,感觉还是挺轻松的。
“哇哦,那真是荣幸,不过你我二人不是早就被判死刑了吗?”潘塔罗涅伸手将头发整理整齐,“现在该怎么办呢?我亲爱的主人?”
“只能放弃这个工坊了,好不容易才建了个雏形还真是有点可惜。”赞迪克嘴上说着,脚下速度加快,“走回去收拾东西,这个地方的神秘学家对于神秘学基本原理都模棱两可,恐怕连塔都没进过,我们只能去这个国家的心脏,神秘学家与魔物最聚集的中央。”
“啊~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想到这般,真不愧是我的主人呢。”潘塔罗涅拍手称赞着赞迪克的智慧,脸色一变,“但,您是否有想过,如果我们去首都的话,剩余的资金是否可以维持我们的日常开销呢?”
“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吗?”赞迪克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潘塔罗涅,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你是我的管家,安排好主人的大小事务是你的责任。”
“……抱歉,是我僭越了我亲爱的主人。”
迟早有一天要吃了你。
潘塔罗涅如是想到。
人群攒动的站台,形形色色的人们步履匆忙,拿着一张巴掌大小的车票前往不同的地点。
赞迪克双手插兜站在月台上,两个人的行李则在潘塔罗涅的手中提着,只有一个行李箱,看着挺磕碜的。
齿轮咬合,蒸汽随着鸣笛的拉响一同喷洒至空中,宣告着二人接下来的逃亡。
“可真方便啊。”潘塔罗涅不由自主地感慨道,“人类还真是一种富有创造力的生物呢,不过仅仅几百年的岁月,居然能发展到如此地步……”
“……”赞迪克沉默不语,对这件事显得漠不关心。
“我并非是对神秘学的鄙夷,只是对于新兴事物的感慨,您也知道,对于一个几百年都待在暗无天日且寒冷地狱的恶魔来说,这类物品还是我第一次见。”潘塔罗涅笑呵呵地说,看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怀念。
“地狱是冷的?”赞迪克踏上火车踏板,一边寻找自己的包厢一边跟潘塔罗涅说:“稻妻那边有书记载确实是有寒冷地狱,你们那会拔舌头或者下油锅之类的吗?”
“人类到底对我们恶魔有什么偏见?在你们眼里地狱就是天天拔舌头下油锅的吗?”潘塔罗涅略表惊讶,“等等,不会你们还以为地狱里遍地都是魅魔吧?”
“啊?难道不是吗?可是书上都这么写的。”赞迪克说着拿出本粉红书皮包裹的砖头书,甚至一本正经地跟潘塔罗涅介绍:“由新锐作家芙宁娜小姐所书写的《霸道恶魔少爷爱上我》,在全世界非常畅销,乃至掀起了一出她逃他追她扑棱难飞的风潮,你竟然不知道?”
似乎是怕潘塔罗涅不相信,赞迪克又从书中拿出一张书签、一个木制小挂件。
“随书附赠的周边二手转卖以五十银币价格售出都不贵。”
“……”潘塔罗涅脸上的表情越发精彩,半晌后吐槽才憋出一句:“我的小先生,您还是维护好您高冷学者的人设吧。”
虽然您高冷学者的人设已经在我这里崩塌成一滩烂泥了,潘塔罗涅甚至还不忘在心里吐槽一句。
“我也没在你眼里树立过高冷学者的人设吧。”赞迪克收起书跟周边说,“更何况,我也从里面学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
“魔界旅游胜地推荐指南。”
“如何在魔界成为海王并从修罗场中脱颖而出。”
“以及魅魔一百零八式。”
“你能不能学点好?而且我也没见过你用过啊……”
潘塔罗涅彻底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了。
“这样啊,那就可惜了。”赞迪克瞥了他一眼并失望地说。
随后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小本,划掉上面名为《魅魔的美丽源泉——大量荷尔蒙产生及作用原理》、《魅魔一百零八式对魅魔魅力推想》以及《魅魔对恶魔的吸引力是否与自身条件有关》等种种无法言说的实验课题。
“你居然真的把这些列为课题了……”潘塔罗涅脸上笑容不变,瞳孔地震到无法自己。
“我对此好奇。”赞迪克深吸一口气,长叹道,紧接抬头不死心地问:“真的没有吗?”
“你到底多希望有。”潘塔罗涅太阳穴蹦出青筋,伸手按住赞迪克的头,“我再说一遍,我们地狱没有魅魔。”
两个人争吵的声音有些许大了,部分人的视线放到了这对疑似同性伴侣的身上。
“哎呦,这不是赞迪克学长吗?”
听到这句问话,赞迪克下意识将视线顺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那个人外貌普通,属于扔到人群中就找不到的类型,说实话,赞迪克把自己大脑中的记忆翻出来找了找,愣是没有找到关于这个人的一丝记忆。。
“居然还能在这里遇见您啊,我还以为您已经在哪个魔术工房高就了呢。”他鄙夷地说,虽然对方带着墨镜,但是身上的嫌弃早已满溢了出来。
“……你谁?”赞迪克歪头,疑惑的问,“我们认识吗?”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前辈,不过想想也是,对于像我这种人,您怎么会舍得施舍一丝一毫的视线。”尤利西斯叹了口气很是伤心的说,“毕竟在我准备自己的毕业课题的时候,您已经出塔了啊。”
“哎不对,我记错了,您好像是被赶出须弥塔的吧。”
“……”赞迪克不容置否,算是承认了这件事。
“哎呀瞧我这张嘴,赞迪克学长不会生气吧。”尤利西斯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拍拍自己的嘴,“这里我先给赞迪克学长道个歉,实在不好意思戳您痛处了吧。”
没等赞迪克发作,尤利西斯又连忙把话茬接了过去。
“说了这么多火车都快要走了,别了赞迪克学长,希望您的未来一片光明。”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高傲的身影让潘塔罗涅险些亲自下手。
他的未来才不会是一片光明,潘塔罗涅舔了舔嘴角,略带疯狂的看向身旁的赞迪克。
他只会跟我一起堕入地狱,在黑暗中沉沦。
“要杀了他们吗?”潘塔罗涅凑到赞迪克的耳边小声地说,“这等不敬您的人,您难道不觉得生气吗?难道不想看他们饱受折磨痛苦扭曲的表情吗?”
温热的带有硫磺味的吐息喷洒在耳际,金眸内流光运转,兽样瞳孔于内隐隐显现,带有些许愉悦地欣赏被熏蒸成粉色的肌肤。
“是个好提议。”赞迪克低下头,脸上表情被帽子形成的阴影遮挡,让人看不真切。
来吧来吧,疯狂吧,尽情使唤我吧,然后自愿为我献上你的灵魂,让我好好鉴赏品味一番。
恶魔嘴角勾起,尖锐的虎牙几乎要刺破口唇。
“但这是你希望这么做的吧,潘塔罗涅。”
他扭过头,想象中被仇恨所占据的红眸中却是令人可怕的冷漠。
看着这双红宝石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影,潘塔罗涅心中一紧,随后脸上重新挂上笑容。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我的小主人,我只是给与您些许建议罢了,至于要不要听,不还是您吗?”
“呵。”
赞迪克没有评价,只是丢下一句油嘴滑舌后,便同样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火车。
“哇,真冷淡呢。”潘塔罗涅耸耸肩膀,踏上火车的瞬间身体顿了一下,金眸闪烁片刻,又重新归于沉寂。
托某个人的福,原本可以享受列车员配送行李以及绝对静音包厢的超豪华柔软座位的两人,现在变成了自己提行李并且得到双人硬座八小时。
恶魔看了都要落泪,魔女听了都要沉默,吸血鬼听了后连夜爬回棺材里享受日光浴。
包厢内的座位上包了一层酒红色的绒布,海绵比较薄,坐上去的时候依然会感觉到最下层坚硬的木制座位。
“原谅我们的资金不是很充足,不然我们现在可以享受到超豪华柔软的座位了。”潘塔罗涅满是歉意地说,虽然赞迪克并没有听出有多么道歉的意思。
“无所谓。”赞迪克随手给车厢施加了隔音法术与结界术,确保不会有外人打扰两个人对话。
“我的小先生,这个包厢是四人间……”
“所以呢?”
“除了我们至少还有两个人会跟我们同行。”
“然后?”
“另外两个人会找不到座位哦。”
“管我什么事,他们找不到座位那是他们自己眼瞎。”赞迪克一脸痛心疾首,“就这么大点地方还找不到座位,只能建议他们去早点配个眼镜。”
潘塔罗涅张了张口,试图说些什么,最后由口中吐出一句:
“……真不愧是您呢,我的小先生。”
“不要总是夸我,我会骄傲的。”
此刻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有两个找不到座位的人围着列车员质问着自己的位置究竟在何方。
“明明就在那里才对啊!”列车员欲哭无泪道。
喧闹的鸣笛在隔音术的加持下近乎听不见,两个人感受到的唯有车轮经过铁轨连接处传来的晃动感。
窗帘的遮蔽让这个包厢与外界彻底分割开来,三四本神秘学书籍被漂浮术操控着飘在一旁,学者则懒散地缩在由恶魔亲自堆叠成的柔软被褥内,手中握着羽毛笔,墨水书写着神秘。
桌子上的大肚茶壶咕噜噜冒着雪白雾气,清香淡雅的茉莉花香气逸散到空中,配合上早已摆放至桌上的蔓越莓饼干,熏得让人肚子咕咕响起。
“怎么突然用花茶了?”赞迪克头也不抬地说,“你以前明明喜欢的是红茶。”
“偶尔换换口味也不有一番风味。”潘塔罗涅抿了一口,“嗯,不错。”
“哈欠……”赞迪克打了个哈切,空中翻页的书卷随之停顿,如同世界卡了bug般卡在原地。
内心的空虚以及无法抑制的饥饿感宣告着魔力不足的事实,神秘学者抬眸示意恶魔凑上前自己有些许吩咐。
“如果是补充魔力的事,请恕我拒绝。”潘塔罗涅淡然一笑,将茶杯放到一旁,伏身又将妄图起身的神秘学者按回舒适的床铺中。
“距离您上次睡觉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您还有印象吗?”
苍白的嘴角不断开合,茉莉花味道中又夹杂上了无法言说的硫磺味,让赞迪克感觉到不适。
“跟你有关系吗?”他反问道。
随即回应他的,是肩膀处越发增加的推力,力度之大近乎要把指尖刺入血肉。
潘塔罗涅嘴角的笑容也越发和蔼,几乎到了狰狞的程度。
“恶魔是异类,是不需要休息的。”手指顺着肩膀向上滑动,抚摸过喉结,一直到光滑柔软的脸颊。
他声音轻柔甜腻,口吻就像是在对自己久别重逢的情人说话。
“而你,我亲爱的小神秘学家,你是人类,你如果不休息的话会死得更快。”潘塔罗涅的话语灌入耳中,引起鼓膜震荡,声音仿佛被拉得很长,深邃幽远,就像是大雾中突然亮起的航灯。
眼皮酸涩颤抖,泪腺控制不住地分泌出眼泪,让视野变得模糊。
“潘塔罗涅停下,你不能……”困意来得突然,赞迪克根本来不及说完,意识就消散于鎏金色的光中。
轻轻地将自己的小神秘学家在塞满香料与羽毛的枕头之间摆了个舒适的姿势,伸手拂去对方因挣扎而凌乱的发丝,为了防寒还不忘了给赞迪克盖上一层薄被。
某人入眠速度过快,让失去了挑逗兴趣的潘塔罗涅有些许幽怨,但想到若是因为自己的自私而让精美的红宝石失去了自己的光辉,他又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到庆幸。
恶魔是自私的,一旦遇到喜欢的东西就会想占为己有,不想让他人看见,也不想与他人分享,更不用说让东西脱离开自己的掌控了。
而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这么合自己口味的契约者了,自私、贪婪、情感淡漠以及内心隐藏着的疯狂和灵魂上的香气无一不让潘塔罗涅为之疯狂。
金眸中的欲望与理智不断交锋,空荡荡的胃部一阵火烧般的疼痛,如影随形的饿意时刻嘲笑着他所谓的自制,明明现在就可以享受饱腹的舒适,却非要让自己承担饥饿的折磨。
他是害怕契约吗?
并非如此。
这只是……潘塔罗涅的食用习惯罢了。
将自己饿到极致,在最后的最后享受灵魂的美味,感受着对方的痛楚与懊悔还有残存的贪欲,让身为贪欲之恶魔的潘塔洛涅无一不感受到满足。
那种快感与满足感交织的瞬间让潘塔罗涅久久不能忘,所以直到现在,无论中间与多少人签订过契约,潘塔罗涅都是这样忍到最后再满足的。
所以潘塔罗涅绝对不能忍受存在任何打扰他享受这一过程的变量。
想到这里,潘塔罗涅眼神越发冰冷,打开包厢门,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留下令人窒息的安静以及在柔软被褥内沉睡着的神秘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