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之名》一梦萧瑟

2、第二站 苏州

　　直到上了站台，看到那辆标有上海——拉萨的绿皮火车，许山才回过味来。

　　沈川是真的要带他去拉萨。

　　临发车前，好些人蹲在车外面合影，到处都是欢声笑语，许山跟在沈川后面，按照座位号排队上了其中一节列车。车里有条只容单人通过的狭窄过道，巨大的透明玻璃在车厢一侧整齐排列，许山盯着那玻璃前长长的扶手，目测了一下腿架在上面之后，身体可以撑开的距离。

　　沈川也注意到了，职业病。

　　他打开其中一道房间门，对许山说：“进来吧。”

　　房间不大，里面有两上个两下四张卧铺，中间放着一张固定在窗边的桌子，除此之外，能活动的空间很小。沈川将行李箱放在其中一张卧铺下面，抖出车票仔细看了看，发现他和许山两人随机分配到的是一张上铺和一张下铺。

　　这时候他们住的房门被打开了，两个长相相似的年轻人一前一后地进来，前面那个见到许山，立刻大呼小叫道：“哇——这么漂亮的弟弟！弟弟你是明星吗？”

　　许山被他们说的脸一红，忍不住去看半蹲在地上的沈川。

　　沈川从行李箱里掏出条新毛巾，刚那个年轻人看到他，又呼道：“嚯！还有个大帅哥！”

　　这两个热情洋溢的年轻人是兄弟俩，大的那个叫毛成梁，小的那个叫毛成栋，是对双胞胎。两人都是浙江的，现在双双在上海某名牌高校就读，趁着暑假，想要做一次背包客。他们一进来就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把自己从前现在和未来抖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叫我小毛就行，我哥就喊他大毛！”毛成栋笑嘻嘻道。

　　“我是沈川”，沈川说，然后他对着许山扬扬下巴道：“我学生，许山。”

　　“啊，原来你们是师生？”小毛很诧异，“我说呢……你看着也不像有这么大个儿子。”

　　沈川三十五了，只是看上去很年轻，谁都不觉得他已经过了三十，其实努力努力，在他这个年纪有个十三岁的儿子也不是不行，但他没这个觉悟，直到现在还单着。

　　大毛把行李也塞到床下，拍拍手道：“沈老师你睡下铺吧，方便照顾孩子。我们大学生上铺都睡惯了，反正晚上外面也看不到，只能玩玩手机。”

　　许山又看了一眼沈川。

　　沈川说：“那太谢谢了。”

　　过了会儿，列车乘务员开始用双语播放关于本次旅程的相关信息，在咔嚓咔嚓的行进声中，列车缓缓启动。大毛小毛激动到不行，都跑去过道玻璃窗那里拍视频，隔着门许山听见他们大呼小叫地的声音，将头转向窗外。

　　车厢里的玻璃窗四四方方一个，但还是能清楚看见站台路灯像跑马灯似的向后滚动，许山的心随着那“咔哒咔哒”的前进声越收越紧。“呜——”的一声汽笛划破长空，他们所在的车厢迅速驶离站台，许山绷到极致的心猛得一空，随着火车冲进一片茫茫黑夜。

　　火车穿梭在一片小树林里，好一会城市灯火才隔着稀疏的树枝慢慢透过来，许山见到隔壁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灯，松开怀里已经揉皱了的书包，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窗外景色开始变得单调无趣，没了热闹的大毛小毛，许山有点不知道该干什么。平时这个时候，他都在舞房里，沈川不管他有没有完成作业，但只要是这个时间，他都在。

　　风吹雨淋，雷打不动，只要不是病到起不来床，他都必须在。

　　许山有些不安地站起来，见沈川坐在床上低头发消息，想要问的话又慢慢咽了下去。

　　沈川在各个家长群里发消息正发得心烦意乱，到最后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抬头见许山正看着自己，他扒拉了一下头发问：“怎么了？”

　　话刚问完，视频电话就响起来，沈川看了眼来电人，下意识的接了。紧接着，何正东的声音隔着几十条街传过来：“沈川——你搞什么！！！”

　　沈川开着免提也不避讳，他沉默了一下说：“微信里说得挺明白，我和许山去趟拉萨，现在就在火车上。”

　　“沈川……沈老师！”，何正东气得整张脸变形，“许山才捧来大奖，你带着他去转悠是没错，杭州苏州南京厦门随便选一个，你吃了什么迷魂药要去拉萨，拉萨啊！啊！！！”

　　是啊，做什么要去拉萨呢？许山想。

　　“没什么事我挂了。”沈川说。

　　“沈川！！！你给我早点回来！你的课！你——”

　　沈川果断掐了电话。

　　这时大毛小毛拍摄回来了，推门见许山正愣愣杵在原地，就觉得这孩子才十岁出头，怎么就跟朝气蓬勃这四个字半点不沾边呢！于是两兄弟热情万分的从背包里掏出饮料、薯片和pad，招呼许山一块参加娱乐活动。

　　大毛将一袋薯片丢给许山，“看电影吗？《盗梦空间》、《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让子弹飞》、《无间道》想看哪个？”

　　这几部有些许山听说过，但都没看过，大毛小毛进来的时候没关门，许山的眼神就又落在了门外窗边那条护栏上。

　　“《少年派》吧”，一边的沈川忽然说。

　　“还是沈老师会选！”小毛拉开一听可乐“咕噜噜”的喝着，边喝边夸赞：“这个适合咱们许同学看！”

　　于是许山和沈川挨着坐一边，大毛和小毛挨着坐对面，中间桌子上摆一个pad，四个人看刚刚好。

　　其实电影挺精彩挺唯美挺好看的，但许山这样跟沈川坐在一起，就是有点心不在焉。

　　除了吃饭，他们能这样坐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大多数的时间里，沈川就像电影里的那只孟加拉虎，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电影陆陆续续放了两个小时，沈川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多数时间还在回消息。他脑子一热缺的课，总要有人顶，班里一手拉的学生，还得跟代办班老师一个个详细交待情况。沈川对于舞蹈，总有不一样的狂热，这份狂热，大部分人都不太懂，家长只当他是个艺考守护神，同行都觉得他是疯子。

　　火车在无锡站稍作停留后一路奔向南京，大毛小毛零食都快吃撑了，见许山手里那包薯片动也没有动过，不禁大跌眼镜。

　　“许同学不爱吃薯片啊？”

　　许山听到薯片，这才终于有机会将薯片还回去，“谢谢大哥哥，你吃吧。”

　　“喊我大毛哥。”毛成梁说。

　　许山说：“大毛哥。”

　　毛成梁一脸坏笑：“我是小毛！”

　　许山：……

　　毛成栋将他弟推到床上一顿胖揍，“别欺负小孩！”

　　毛成梁连连求饶，手上的薯片都压碎了，他也不介意，三两口倒进嘴里咔嚓咔嚓吃个精光。

　　许山不知是没见过这样的打闹还是没见过这样的吃法，反正眼睛睁得挺大。

　　“今天就到这儿吧”，一片喧闹中沈川站起来，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年轻人，不要熬夜。”

　　大毛小毛对视一眼。

　　呦，才十点多，有哪个大学牲不嗨到半夜的，况且西宁站之前的景色不怎么样，他们本来还准备在火车上通宵，明天白天再睡个够。

　　但许山还是个未成年，好吧，爱护小同学人人有责。

　　两兄弟埋汰惯了，牙也不刷，爬到上铺开始联机打游戏。沈川从行李箱翻出塑料杯子和牙刷，许山默默跟在他后面去洗漱。

　　盥洗室和厕所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一节车厢也就一处，本来以为要排队才能刷到牙，结果等两人到了那里，发现这地方空无一人。盥洗室简单的不能更简单，一面镜子，几个水龙头，厕所是单人位，排起队来大概要人命。

　　沈川把一套牙刷牙杯递给许山，那牙刷还是从香港酒店里顺来的，当时他觉得挺好用，没舍得扔，随意丢在了行李箱里，现在想想当时应该把用剩的牙膏也一并带来，省得现在只能刷清水。

　　许山也无所谓有没有牙膏，他边刷牙，边在镜子里偷偷看沈川漱口。沈川刷得比他还草率，这样的人，跳起舞来却是吹毛求疵，恨不能拿放大镜一帧一帧的看。

　　“好了？”沈川问。

　　许山说：“嗯。”

　　两人默默往回走，他们穿过走廊时，火车拐了个大弯，那弯挺急的，本来一节套着一节的火车车厢肉眼可见的变了型，许山没站稳，手一撑，扶在了把杆处。

　　坚硬的把杆让许山手心瞬间渗出汗来，于是那句他提不起又咽不下的话，终于问出了口。

　　“沈老师，是直接睡觉吗？”

　　沈川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他。

　　许山望着他的眼里带着点探究，但更多透出的是紧张，就像小孩子不小心做错事情后，担心大人发现会挨骂一样。

　　沈川垂下眼，转过身说：“嗯，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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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沈川这副“平易近人”的样子，我许山同学害怕得快要疯了。
欢迎我何老师友情客串，何老师的A+居然还没有倒闭，还把总部搬到了上海，让你们失望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