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月坠岛》却晚山

18、梅渍小番茄

　　程知樾回来后看见旁边换了人脸色瞬间暗了暗，眼神不自觉在全场搜寻盛禾所在的位置。

　　当他在斜对面间隔很远的距离锁定那个他想找的人时盛禾正和另一边的男人有说有笑，甚至那个男人的手臂已经搭在盛禾的椅背上。

　　接下来一整场的饭局程知樾都阴沉着一张脸。

　　在大家将要动筷子时庄商突然说：“大家先别动筷啊，马上还有一位老同学要来，人家为了参加咱们这次聚会特地百忙之中抽身从南槐市赶回来，大家怎么也要等人家一会。”

　　“谁啊，我怎么不知道？”席嘉桢都已经插在菜里的筷子无奈收回。

　　庄商故作神秘的说：“总不能什么都让你知道了，你等着就行了，绝对不让你白等。”

　　盛禾旁边叫不上名来的同学非要拉着她聊天，又是问有没有男朋友，现在做什么工作，到最后越扯越远直接聊到打算要几个孩子。

　　盛禾又不能起身离开只能笑着应付他。

　　掰扯了半天叫不上名的男同学终于因为尿急暂时让盛禾耳根清净了一会。

　　她百无聊赖听着场上的人吹着自己今年又赚了多少多少钱，娶了什么局长的女儿，明年又打算开拓啥海外业务。

　　盛禾突然垂头笑了一下，她发现沈思南说的话还真准。

　　崔星突然凑到她身旁小声说：“你也对这些人很无语是吧。”
　　盛禾冲着她点点头。

　　当她再抬起头时笑容骤然僵在脸上，别人的椅子和旁边的人都差不多有一臂的距离，而夏冬儿的椅子和旁边程知樾的椅子简直紧密合缝连个苍蝇从中间都飞不过去。

　　不仅椅子挨着近夏冬儿整个人的身体都快躺倒程知樾身上了。

　　看到程知樾与其她的女生亲近盛禾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有一股酸楚。

　　她不禁咬了咬唇低下头不再去看。

　　等她整理好情绪再抬起头发现程知樾已经离夏冬儿八丈远，吃了闭门羹被凉在一边的夏冬儿正生着闷气。

　　就在这时程知樾像是察觉到稍稍侧头与她的目光对上两人视线交汇，周遭吵闹的交谈声仿佛消失，只有两个人长久的对视。

　　程知樾眉目间的疏离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即将喷涌而出的灼热，他眼底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如波涛汹涌的海水涌向盛禾。

　　喷涌的海水让盛禾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指尖传来的麻酥感让她蜷缩，好似察觉到他不一样的情感，下一秒盛禾狼狈撇开视线。

　　等她再反应过来程知樾已经离开了原本的座位绕过整个圆桌走到她身旁的空位坐下。

　　感受到旁边人的气息盛禾不自觉挺了挺脊柱坐直，再望向夏冬儿发现她正在一脸恼怒的看向这边。

　　原本坐在盛禾旁边位置的男人从洗手间回来时发现自己的座位被占了，他俯身问程知樾，“程哥，你这......”

　　程知樾面不改色说：“我吃饭时习惯坐在这个方位，麻烦你和我换一下。”

　　和夏冬儿一样拙劣的谎话。

　　男人看了眼盛禾原本还想争取一下，他是真的挺喜欢盛禾的想借着这个机会和她好好培养培养感情，结果看到程知樾满是压迫感的眼神，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灰溜溜去了夏冬儿旁边。

　　默默关注的盛禾轻轻松了一口气。

　　这一小插曲刚结束包厢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一位踏着红色高跟鞋的女人走了进来。

　　众人闻声都停止了交谈望向声音的源头。
　　盛禾也随着大家看向门口。

　　在看清来的人后盛禾脑袋有一瞬间空白，身体却先替她做出了反应。

　　手边的碗被她打落碎在她的脚边，盛禾回过神来低头想要伸手捡起碎片，旁边的程知樾先一步制止她。

　　他钳住她纤细的手腕，轻声说道：“小心。”

　　随后程知樾叫来站在一旁的服务生，“麻烦把这收拾一下，再给这位女士拿一副新的。”

　　没有人注意到发生的这一幕，所有人的视线都锁定在刚进来的这位女人身上。

　　庄商特意起身介绍道：“这位不用我再多介绍了吧，咱们的孟大明星，怎么样，没让你们白等吧。”

　　孟元霜摘掉墨镜红唇微启，“大家好久不见，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有人紧接着恭维道：“要知道是孟大明星来等多久都不算久，有的人想见你一面还见不到呢，我们这些人值了。”

　　孟元霜没接他的话，她环顾全场最后目光落在盛禾身上眼神里透露出不易察觉的愧疚。

　　盛禾知道她在看她，但并没有接收她的眼神一脸冷漠看向别处。

　　庄商拉开场上唯一的空位，“来来来，别站着了快坐。”
　　看到盛禾如此冷淡，孟元霜原本的笑意也随之消失。

　　从孟元霜到来之后几乎全场的焦点都集中在她身上，不是巴结她的就是问她娱乐圈明星八卦的。

　　孟元霜都十分精明的搪塞过去。

　　她全程都在关注盛禾的动向，今天这场没有必要的同学聚会要不是听说盛禾会来她怎么可能会放下几百万的代言不接回到这个小地方。

　　而盛禾全程没给过她一个眼神。

　　程知樾发现自从孟元霜来了之后盛禾一直都不在状态，他把盛禾手边的红酒挪开倒了一杯热茶，“没事吧？”

　　盛禾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摇摇头。

　　紧接着盛禾又继续戳碗里的米饭。
　　一般她一有这个动作就代表着厌食症状又来袭了。

　　程知樾转了转桌子上的圆盘在某一处停下，他夹起盘中的小番茄放到盛禾碗中，“尝尝，梅渍小番茄。”

　　他记得盛禾喜欢酸口的食物。
　　盛禾咬下一口酸甜的汁水充盈在口腔让她的头脑瞬间清醒。

　　聚会结束后盛禾与程知樾一同走向停车场。
　　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盛禾.....”

　　盛禾停下转头看到是孟元霜后神色顿时变得冷淡继续向前走。
　　“盛禾......”孟元霜着急喊到并上前挡住她的去路。

　　盛禾本不想搭理她见人挡在她面前她也只是掀了下眼皮淡淡说道：“有什么事吗？”

　　孟元霜完全不似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的大明星，此刻她拉住盛禾胳膊有点哀求的味道，“这么久没见咱俩能聊聊吗？”

　　听到这话盛禾突然冷笑一下。
　　“我和你有什么好聊的？”

　　她的这副模样要是让认识她的人看到肯定大跌眼镜，要知道盛禾平日里都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那会如此冷漠。

　　而一旁的程知樾却好像对她的表现并不意外。
　　“咱们走吧。”盛禾对程知樾说。

　　站在原地的孟元霜手指掐入掌心她突然对着远去的人喊道：“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

　　周围有些还没有离开的老同学看到这一幕后开始窃窃私语。

　　盛禾停下脚步握着包的手有些发颤。

　　半响，她缓缓吐出一句，“今天我并不知道你会来，如果我提前知道是绝对不会来的。”
　　“还有......”

　　盛禾带着点讽刺的意味一字一句清晰说道：“你一个加害者当然不会揪着不放。”

　　前脚盛禾刚离开后脚孟元霜的助理抱着大衣跑过来披在她身上，“孟姐，咱们快走吧，有人在拍。”

　　孟元霜整理好情绪带上墨镜恢复了她往日的高高在上。

　　车内，盛禾摊在副驾驶，她问程知樾，“你知道当年的那件事吗？”

　　程知樾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没说话算是默认。

　　盛禾自嘲的笑了笑，“我忘了，那件事当时几乎全校都知道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我刚才做的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程知樾沉默的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说道：“不过分，你做的很好。”

　　一路上程知樾开的车很平稳，盛禾渐渐进入梦里。

　　或许是因为今天见到了孟元霜，那段不愿再回想起的记忆又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

　　在临近高考不到一个月的时候，那段时间隔壁班的卫俊对她的追求越来越疯狂，近乎已经到了死缠烂打的地步，盛禾的学习生活受到了很大的困扰。

　　刚开始卫俊也像其他男生一样给她送送小礼物，盛禾也像对待其他男生一样不理会，之后卫俊就会在她上下学的路上堵她强迫她收下自己的东西。

　　盛禾很快发觉这个人似乎和其他的男生不太一样，他的行为已经脱离常规有些病态，当时盛禾试图去找过学校老师，结果学校老师忌惮卫俊有个教育局副局长的父亲，临近高考不想惹麻烦便对盛禾说。

　　“说马上就要高考了，让她再忍耐一下，等忍过去忍过去这段时间就成功了。”

　　见学校老师不作为盛禾给自己母亲打过电话想让她来一趟，可惜她话还没说完那边就因为开会把她电话给挂了。

　　求助无门盛禾只好和孟元霜吐槽吐槽，再强迫自己忍一忍，忍过这一个月等高考完就好了。

　　结果就在临近高考前三天学校论坛上的一条帖子引起全校轰动。

　　那条帖子的内容是【我这有全校女神盛禾的裸照，谁要？】

　　所有人也不复习了全都在疯狂讨论这件事。
　　底下不管男女全部在“求要”这张所谓的“裸照”。

　　盛禾看到这条帖子的时候并没有反应很大，因为她可以确定她从来就没有拍过什么裸照，甚至连公共洗澡堂都没有去过。

　　事情一出学校老师把她叫过去并没有安慰也没有想着帮她查出真相，反而劈头盖脸一顿骂，说她行事不检点，说她转来了风栖高中把全校的风气都带坏了。

　　盛禾当时觉得这些老师可笑至极，发生这种对女孩子伤害非常大的事情校方第一件事情竟然是先把自己学校摘的干干净净，用最后一把力气把“受害者”推向风口浪尖。

　　看着这些教书育人的老师令人作呕的嘴脸，盛禾一句话撕碎他们的面具。

　　“当初转校不是你们看到我身上的那些证书、荣誉求着我来的吗，怎么现在一有事就成我带坏你们学校的风气，我的本事还真大啊！”

　　当天晚上盛禾收到了那张所谓的“裸照”，其实严格意义上那根本就算不上是裸照，只是一张盛禾正在换上衣的背部照片，连盛禾的正脸都没有，但只要看过的人都能认出这是盛禾。

　　而发给她这张照片的人正是前段时间一直在骚扰她的卫俊。

　　底下附带一句话：【如果不想你的照片让全校同学都看到，明天下午三点来山平路云海酒店403，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一个人来。】

　　仔细看这张照片的背景可以发现是学校的医务室，当时她因为衣服被汽水不小心打湿只能找孟元霜借来衣服，然而整个学校并没有换衣服的地方孟元霜带她去了鲜少有人去的医务室。

　　医务室位置偏僻很少有学生经过，盛禾在医务室换衣服的这件事除了孟元霜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不信就这么巧在她换衣服的时候有其他人经过并拍下了这张照片。

　　盛禾当下就去质问孟元霜，而孟元霜经不住盛禾的步步逼问便承认了是她拍的。

　　盛禾在看到帖子的时候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在一众老师骂她不检点的时候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唯独她接受不了自己在这个学校最好的朋友对她做出了这种事情。

　　一道闪电划破了天空，夏天的第一场雨即将来临。

　　盛禾满是不解的问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孟元霜拉着她的胳膊哭着求她，“我也不想这样做的，我没有办法。”

　　盛禾双目红润，“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你对自己的朋友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也知道我的梦想就是考电影学院，可电影学院的学费比一般大学高了不知道多少，我家的条件又不好，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供我。”

　　“所以呢...”盛禾声音有些嘶哑，“所以你拿我的照片换钱？”

　　盛禾从她的话里推断出了这张照片的作用。

　　“卫俊前两天找过我说只要拍到你的裸照就给我一大笔钱，这笔钱足够支撑我上电影学院的费用。”

　　原本盛禾还想用她被人胁迫之类的事情劝自己谅解她的行为，千想万想唯独没想过她是自愿做的这种事情。

　　然而当盛禾得知她仅仅只是为了所谓的“梦想？”“学费？”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后果做出这种对一个女孩子伤害至极的事情，盛禾心中所有的信念一瞬间全部崩塌。

　　她甩开孟元霜的手，张了张口话没说出来眼泪先早夏天的第一场雨夺眶而出。

　　孟元霜还上前拉她，盛禾像躲怪物一样后退一步。

　　“你别过来。”

　　孟元霜的眼泪比她这个受害者流的还厉害，“盛禾你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你要是告诉别人了那我还怎么在岛上生活，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他们会打死我的。”

　　此刻盛禾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浑身抖的厉害，声音却坚定无比，“孟元霜你就拿着这笔钱去好好上什么鬼电影学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