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熠燊辉》LHING

2、第二章、心悸

　　黎楠燊难得睡了个囫囵觉，没有在中途被憋醒，大抵上是因为太过疲惫，连从医院回来的过程，都有点模糊的记不清楚。迷迷糊糊的做起来，缓过头晕，喘匀气才慢慢起身。
　　看了眼时间已近九点，轩哥肯定已经去上班了，黎楠燊心情有些不好。洗漱完之后，挑着早餐里的蔬菜吃了些，晃悠着去看轩哥给他列的计划表。
　　晨练太极拳，划掉；喝完350毫升牛奶，不喜欢牛奶，划掉；吃完早餐，瞥了眼桌子，蔬菜吃了一半，划掉；再往下，一堆学习任务，黎楠燊粗略看过去，全部划掉。目光停留在‘写一篇作文’和‘给小花园的茉莉花树浇水’上。
　　思考了会，提着花洒慢悠悠的接满一壶水，然后认认真真的给长的郁葱的茉莉花树浇水，这花已经养了许久，从他两年前来到这个家没多久的时候，种在这里的。是他和轩哥亲手种下的，也是他们一起干的第一件有意义的事。
　　嗯……如果一起回家也算的话，那一起种茉莉花树应该算是第二件。
　　黎楠燊蹲下来，拿着小耙细致的给茉莉花树松土，两年前只有半个小指头粗的小树苗，如今已经长得有两根手指并起来的粗度，原本只到小腿的高度，更是抽长了很多，已经快要跟自己一样高了。
　　盯着肆意生长的树根看了好一会儿，黎楠燊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眩晕感瞬间袭来。黎楠燊缓慢眨眼，定定的站着，闭眼等待不适感慢慢消退。
　　茉莉花树的叶片随风摆动，轻轻的触碰黎楠燊，像是在抚慰，也像是无意间的触碰。
　　黎楠燊勾唇一笑，轻轻的抚摸叶片，坏心眼的把每片叶子都喷的湿淋淋的才罢手，又看了片刻，直到脑袋被太阳晒得发懵，才慢慢的回到屋子里。
　　四月中旬的天气，已经逐渐稳步回暖了，黎楠燊还是披了件毛衣外套，膝盖上也搭了条毛毯，迅速写完了今天的作文，字迹工整认真，仔细检查之后确认没有问题，将其好好的放在旁边。
　　接下来……眼带厌恶的盯着厚厚的一摞教辅书瞧，不耐烦的一本一本看过去，字迹潦草的做完了题目，也不管对错，随意丢在边上。
　　“好了。”黎楠燊笑起来。
　　偌大的别墅里只有黎楠燊一个人，除了钟表的滴答声，再无半点声响，安静的仿佛黎楠燊这个人也不存在般。
　　黎楠燊做贼似地上了楼，轻手轻脚的近了书房。
　　这是封景轩的地盘，陈设简单，除了张足够睡觉的巨大桌子和座椅之外，全是书。整面墙的书柜里不乏珍品，黎楠燊目标明确的冲着电脑去了。
　　打开电脑，输入固定代码，界面立刻跳到另一处独立的程序里，相比起其他电脑桌面的热闹，这个独立的小空间显得冷清寂静，偌大的桌面只有一个图标，孤零零的躺在角落里。黎楠燊点击进入页面，仔细咀嚼一遍前面的内容，很快，手指飞速的敲击着键盘，开始编辑新的文字。
　　世界很大，缤纷多彩。黎楠燊对万事都没兴趣，不上心，唯独喜欢文字与绘画。其中尤其喜欢文字。
　　在封景轩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的前十四年里，黎楠燊一直都是靠着一部只有‘记事本’功能的旧手机和偶尔的美术课，来充实自己，以此获得为数不多的，稀薄的乐趣。
　　也只有在做这两件事的时候，黎楠燊才能短暂的体会到，活着的乐趣。
　　哦，现在要加一样了，黎楠燊的轩哥。
　　屏幕里的故事告一段落，黎楠燊停下来短暂的思考了下，目光习惯性的游移，最终盯着某个点思考下文。
　　脑中有想法闪过，黎楠燊熟练的将其抓住，结合上下文加以运用，本应该是非常顺利的，黎楠燊的手指却顿住了。
　　再次抬头，视线聚焦在刚刚盯着的地方。黎楠燊猛地站起来，瞳孔短暂的收缩了下，脚步急切的靠近，几步之后又缓下来，走近了紧盯着书柜上一个摆放小零碎的隔间，准确来说，是盯着里面那块粗陶片看。
　　这是块很普通的黑陶片，类似于家里老人经常用来腌菜的陶缸那样的，约莫一根手指厚，半个掌心大小，上面有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勉强能辨认出来写的是‘英雄’。
　　字迹模糊，稚气未脱，明显是刻上去的，但刻痕非常浅。
　　心脏猛地抽动了下。
　　黎楠燊看了会，打开玻璃柜门，将陶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仔细看。陶片边缘被打磨的圆润，只是坑坑洼洼的，很粗糙，勉强能做到不会划破手而已。黎楠燊仔细看了几遍，擦去自己因为手心出汗而在陶片上留下的痕迹，将东西放回原位。
　　手指冷不防碰到一张小纸片，黎楠燊愣了下，擦干净手拿起纸片，上面写着‘礼物。’字迹方正，带着锋利的边角。
　　封景轩是个细致的人，每一样值得被他放在柜子里的东西，都会简单的写出重点。柜子里除了这个，还有几样物品，铅笔和橡皮，照片最多，有合照也有风景，即便每样都简单的标明了重点，也是有当事人才能懂，黎楠燊再好奇也没用。
　　手指摩挲着粗陶片，黎楠燊沉默半晌，将两样东西按照原样放回去，查探一番其他东西没有被弄乱，确定没留下半点痕迹，才放下心来。
　　转身出了书房，走了好一段才想起来，电脑还没有处理，边暗恼自己居然走神到这种地步，边转身回去存了稿子，把电脑恢复原样。
　　看着紧闭的书房门，黎楠燊决定以后除非必要，就不来这里了。写东西不一定非要悄咪咪的到书房，只不过是因为书房里，轩哥留下的痕迹最为浓厚罢了。
　　日头渐渐要往西走了，时间已到了下午四点，轩哥快要回来了。黎楠燊甩甩头，把门口的外卖拿进来放到餐桌上，想了想，只拿了一杯水一本书出了屋子，坐在茉莉花树旁的吊椅上，晒着太阳，翻着书，等人。
　　书里讲的是什么，黎楠燊半个字都没看进去，直直的盯着翻开的书页，脑海里回放着关于那块粗陶片的事情。
　　曾经，他有块一模一样的，只是送人了。
　　——…——
　　阳沂福利院
　　单薄的小男孩被大群孩子围着，低垂脑袋紧抿着唇，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偏要硬生生忍着，倔强的令人心疼。
　　“病秧子！病秧子！黎楠清是病秧子！”
　　“白脸鬼！大家快来看白脸鬼啊！”
　　“小弱鸡，哈哈哈，连个大杯子都端不起来！哈哈哈！”
　　“……”
　　小孩子的声音连成一片，清脆洪亮却也令人赶到聒噪。
　　叫黎楠清的单薄男孩像是气急了，红着眼眶，举起小拳头要揍喊得最凶的小孩，却被对方灵活的躲开。
　　“略略略～来追我呀！略略略！”皮孩子做着鬼脸，极其嚣张。
　　黎楠清抿唇，小跑着追对方，没跑几步就红了脸蛋，气喘吁吁的停下来。
　　皮孩子已经窜出老远，见黎楠清不追了才停下来，看黎楠清扶着膝盖喘气，带头大笑。连带着周围的小孩一起笑作一团。
　　清脆的童音在空气中回荡，听在黎楠清耳中却是无比厌烦。眼泪终究是没忍住，一颗接一颗落下。
　　“啊哈哈，爱哭鬼！病秧子还是爱哭鬼，”
　　“娇气包，羞羞脸！”
　　有调皮的孩子上前一把将黎楠清推倒，黎楠清手中握着的东西掉落在地上，发出‘哐啷’清脆响声。
　　立刻就被皮小孩当成战利品拿在手里，挥舞着炫耀。
　　“呵，小屁孩。”带着嘲讽的冷笑。
　　冷淡的声线，比一群小孩高出好大一大截的身高，轻而易举的夺过了皮小孩刚得到手的战利品。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顺手装进裤兜。
　　“都滚蛋！”冷漠又凶悍的眼神扫过去，成功吓退了一群皮孩子。少年转身看着地上的黎楠清，勾起一半唇角，做了个算是笑的表情。
　　“小孩儿，你生病了吗？”
　　被居高临下的看着，黎楠清打了个哭嗝，微微点头。
　　“我以前身体也不好。”少年蹲下身，凑到黎楠清耳边：“打不过的时候，要动脑子。”说罢，将抢来的粗陶片塞到小孩儿衣兜里，起身就要走。
　　“大哥哥。”黎楠清怯生生的喊住人。
　　“怎么？”少年回头，冷淡地看着小孩。
　　“大哥哥是今天来做活动的学生吗？”黎楠清拽着自己的衣角，他觉着大哥哥身上的运动服很像电视里的校服，但又不敢确定。
　　“嗯。”少年淡淡的应了声，等了半晌没等到下文，摸了把小孩的脑袋，入目的是双水润的大眼睛，清澈，干净。少年顿住几秒，收回手转身走了。
　　黎楠燊目送大哥哥走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小跑着躲到一处隐秘的地方，用细小却尖锐的石子在粗陶片上刻字。
　　他刻了两个字，是他在电视上新学到的‘英雄’。
　　“燊儿。”低沉微冷的声线。
　　回忆戛然而止，黎楠燊抬头，脑海里浮现起一句话：“清不好，改成‘燊’吧。希望你以后，能像火一样热烈起来。”
　　那块粗陶片，在当时来做活动的学生临走前，被他急急忙忙的塞到了大哥哥手里，做为回抱，他得到了一步旧手机。那时候年纪小，其实很多事情记不清楚。
　　只有这件事，因为跑的太急，当晚就发了一次病，加上‘大哥哥’和最为陪伴的旧手机，让黎楠燊对这件事的始末记得无比清晰。
　　抬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黎楠燊缓慢的眨了下眼睛，一颗泪顺着他清瘦的面庞缓缓滑下。
　　“怎么哭了？我还没说你什么呢。”封景轩皱眉，轻柔的帮黎楠燊拭去泪珠。
　　“哥。”黎楠燊低低的唤了声，抓起封景轩的手，放在自己头顶：“哥，你摸我头一下。”
　　封景轩不明所以，顺着揉了小崽子的脑袋。
　　“哥。”黎楠燊猛地抱住封景轩，脑袋用力在封景轩身上蹭：“有你真好。”
　　“被谁欺负了？”封景轩被黎楠燊的热情惊到，用力回抱，片刻后又拽着黎楠燊的衣领把人从怀里拉开，盯着黎楠燊的眼睛。
　　黎楠燊眨眼，表情无辜，有点不详的预感。
　　“故意卖萌？还是故意装可怜？”
　　封景轩抓着黎楠燊进屋，一样一样的数黎楠燊今天没做好的事。
　　“今天没有好好吃饭。”
　　“又没吃药。”
　　“除了作文，其他的作业都是糊弄过去的。”
　　“下午干什么了？拿了本经济学的书看了一下午？”
　　“嗯？把家教老师都气走，就是为了放肆？”
　　封景轩盯着黎楠燊，见小崽子又要装无辜狡辩，使劲弹了黎楠燊一个脑崩儿：“既然如此，以后你的功课我亲自监督。”
　　“痛。”黎楠燊捂脑门，主动把晚上的那顿药吃了。
　　“哼！去墙边站着，明天开始跟我去公司，我抽空辅导你的功课。”说着，走向厨房。
　　“哦。”黎楠燊乖乖听话，站在了能看到厨房全景的地方，心中暗自窃喜。能够和轩哥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相处，是再好不过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