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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翌日。
      第一缕晨曦降临,却仿佛始终无法温暖这个清冷的早晨。
      沈月宸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缓缓坐起身。他看到梳妆台前端坐着的女子,依旧裹着睡袍,静静背对自己梳洗,如墨的青丝垂于腰际,仅是背影也依旧楚楚动人。
      ——余音。
      他嘴角自然地浮起温柔无限的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伸手从背后拥住了她。修长的胳膊环着她纤细的杨柳腰,将削瘦的下巴亲昵地置于她纤瘦的肩上,侧脸的肌肤相贴,传递着温暖而细腻的触感。
      新婚的第二日,甜蜜的气息迅速发酵弥散——却异常突兀而陌生。
      被拥住的人儿身体微微颤抖,然后将沈月宸的环住自己腰肢的手轻轻推开,转身对他娇媚莞尔。
      “宸——”夏锦瑟纤细的手指轻抚上沈月宸的脸,眼神痴醉缠绵,笑意慵懒妩媚,“妾身已经是你了人了,许该唤你——相公?”
      “为什么会是你——余音呢?!”沈月宸看清她面目的一瞬间,满眼的温情瞬时转为彻骨的凛冽寒光,他反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攥于手心,过分用力而让指骨泛着青白色。
      “这就是你对她的爱?连自己心爱的人都辨不出,反而责怪我——真是天大的笑话!”夏锦瑟被紧握得生疼的手则完全没有办法挣脱,只是努力保持着妖精一般的笑颜,眼神里满是冷嘲热讽。
      “我问你余音在哪里?!”他连语气都生硬冰冷至极,仿佛要将她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她死了——”夏锦瑟的眼神氤氲着阴冷,可是却不由自主蒙上了一层水雾,“尸首应该还在那所四合院,相公放心,妾身给她留了全尸。”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
      沈月宸深深陷入痛苦而绝望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夏锦瑟的心,而她却维持着最后一丝自尊,唇边笑意肆意地绽放。
      夏锦瑟看着沈月宸疾步离开的背影,突然凝住了妖精般迷人而绝望的笑。
      眼泪又涌上泛红的眼眶。
      她伏在雕花木桌上嘤嘤啜泣,忽而又直起身体,用双臂奋力扫过桌面,喜烛酒杯纷纷坠地,仿佛她的心,碎裂了一地。

      ——这就是自己深爱的少年,她那般痴迷,他却视自己为莫须有,此刻得知自己不是他要的新娘,想必心里一定懊悔又怨恨!她要就是看到他这般生不如死的模样,他恨自己,便一世也不能忘却自己,这样她就是堕入万劫不复,也甘愿。

      沈月宸翻上马背,扬鞭疾驰而去。他身后尘土飞扬,仿佛昨日重现,却深知永远无法回到昨日。

      #城郊#
      四合院的门依然保持敞开的原状,静谧得像要让人绝望到窒息。
      沈月宸疾步到了昨日被自己推开的房门前,却不敢轻易踏入。
      夏锦瑟那妖精一般鬼魅而绝望的眼神和笑容,以及那句冰冷至极的“她死了——”、“尸首应该还在那所四合院,相公放心,妾身给她留了全尸”给他带来的何尝不是绝望!
      沈月宸绝望地闭上眼睛,伫立在尘埃翩跹的门前。
      良久,他忽然睁开眼睛,径直步入房内。
      梁余音静静地躺在床榻上。
      她安静地闭着眼睛,在她最爱的桃色锦被中安睡。
      沈月宸战战兢兢地走到她身边,手指颤抖着去试探她的气息。
      不是气若游丝,而是——完全没有了呼吸。
      一旁梳妆台上的瓷质花瓶依然炫目,而期间插着的桃花却宛然凋谢。
      沈月宸搂着梁余音的冰冷的遗体,将她轻放于自己胸前。他澄澈透明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滴落,黑白分明的眸子泛着撕心裂肺痛苦后的通红。

      ——如果说夏锦瑟的话让沈月宸的心仿佛坍塌了一角,那么亲眼见证这一切,他的心彻底坍塌。

      【往昔欢颜烟消散,只叹今昔尽凄然】
      #城中心#
      沈月宸再回到这个死寂的新房时,只看到仍然裹着睡袍蜷缩在鸳鸯锦被里瑟瑟发抖的新娘。
      “夏锦瑟——你为什么要对余音下毒手?”他疾步而过,掐住了她白皙如瓷的脖颈,用力过分而立刻显现出的桃色痕迹,让人触目惊心。
      她不语,星眸睁大,睫毛微微颤抖,而表情却淡定得骇人,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和纯白的睡袍一起突兀在喜庆的红色海洋之中。
      沈月宸本以为她会反驳或是似笑非笑,可是她没有,冷静得让人恍惚以为,她不是那个莽撞而刁蛮夏锦瑟——亦不是方才对他笑得娇美而绝望的妖精。
      “来人呐,关入天牢。”于是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拿反常的她如何是好,他闭上眼睛,冷冷地对屋外的锦衣卫下令。

      #相思城天牢#
      沈月暮——相思城主的长子来到杳然城公主被关的牢房前,看到她蜷缩在阴冷的角落,眼神淡淡而决绝。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杳然城第二美人——”沈月暮唇角勾起一抹匪夷所思的笑容。
      她仍然没有半丝动容,仅仅略略抬眼看了他。
      “梁余音不愿意嫁与我,而选择跟沈月宸在一起,那么公主你可愿意?”沈月暮让看守之人打开牢门,移步到她跟前,白皙纤长的手指挑起她尖巧的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鄙夷地扭过头,却被沈月暮强行扳过。她想要挣扎,却无奈被施以软筋散无力动弹。
      夏锦瑟不愧是杳然城第二美人,冰肌玉骨、肤若凝脂,生得亭亭玉立,让人不禁醉于她清余音的容貌之中。
      “果然是天赐的绝色容颜,既然你没有反抗,就让幕某一亲公主芳泽。”沈月暮的脸近在咫尺并不断靠近,她无法挣扎,只能厌恶地闭上眼睛。
      “幕——”沈月宸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她不过是阶下囚,你不必对她做出丢尽相思城名誉的事情来!”
      “宸你这是什么话?你当年夺走了杳然城第一美人梁余音,先前你们二人双宿双栖好不快乐,你该不会是忘记对我许诺了吧?杳然城池——你说过这是交换梁余音的条件。我限你从今天起三日内拿下,而这三日之后,杳然城是我的,杳然城公主亦是我的。”沈月暮轻抚着怀里人儿的雪肌,语气轻佻而凛冽。
      “但这三日之内,你不许动夏锦瑟一根寒毛!”沈月宸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从沈月暮怀里搂过浑身暖绵绵的女子,将她抱出监牢。
      沈月暮不屑地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对暗处的人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余音,当日你就该嫁与我。然而你选择了沈月宸,就该好好看着他!夏锦瑟,可是个固执的女人。”
      梁余音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故作轻松地回答:“相公不会爱上她的。”

      #时间回到沈月宸和梁余音成亲之日#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梁余音料想是迎亲的队伍,可是为何如此匆忙?她甚至还没有换上新娘嫁衣。况且,一直静悄悄的屋外没有半点喧闹的声响。
      那么,来人会是谁呢?
      梁余音来不及多想,就前去开门。
      “怎么,是你——”梁余音看清了来人,竟然是夏锦瑟。
      “余音小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和宸成亲?我爱他……可是他爱的是你,可是没关系,你们不要成亲就好。”夏锦瑟抓着梁余音的手腕,疯狂地恳求着。
      他们一旦成亲,她便没有容身之地。
      “可是迎亲的马车就要到了,我总不能不上花轿吧?况且这嫁衣,宸一定很期待我可以穿上它,和他共度此生。”梁余音笑盈盈地走回梳洗的房间,将紫檀木箱打开,幸福地拿起那件象征天赐良缘的嫁衣。
      “也许我穿上它,会比余音小姐更适合——”夏锦瑟对梁余音施以迷魂散,看着她缓缓倒在自己的脚边。
      夏锦瑟把那件嫁衣拾起,无限眷恋地搂着它贴于脸颊。

      宸,我是那么地爱你。
      所以我不会让你深爱的梁余音真正死去,因为我知道你会为此痛苦,我不要你真正地痛苦,因为我会比你更心疼。
      所以我想让梁余音暂时睡去,只要你们不成亲。
      我只是,想要代替梁余音陪着你,哪怕只有一天,你是完全属于我的。

      ——梁余音没有真正地死去,她不过是服下了某种药剂,就好像死去一般。
      然而,沈月宸不知道。

      夏锦瑟更不知道,在她穿上嫁衣,上了宸的花轿之后,沈月暮到了四合院,让梁余音服下了某种让人暂时死去的药剂。
      也是因此,沈月宸心底对夏锦瑟惟一的情意,也被梁余音的假意死去抹杀,铸成了后来的一切。

      #杳然城城门#
      杳然城主和众卿家立于城楼之上。
      城下,沈月宸骑着红色战马,世人皆知,他的怀里拥着的是杳然城公主——夏锦瑟。
      “交出城池,公主便安全送还,否则她必死无疑。”沈月宸微微抬眸,眼神淡定,手里随意摆弄着银色的匕首——完全不把那些城楼上架好弓箭,随时置他于死地的士兵放在眼里。
      空气凝固在这一刻。
      沈月宸怀里的人儿奋力夺过那把匕首,将锋利的刀尖精准地刺入自己的咽喉。
      血珠滚滚连成血河……
      她挣脱沈月宸的怀抱,直直倒地,尘埃染上血色,地面亦红艳一片,触目惊心。而伤口处的暗紫色提醒着他,匕首上是抹了剧毒的。
      沈月宸顿时慌了手脚,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并非真的要伤她,亦没有在匕首上下毒,

      ——下毒人自然是沈月暮。
      因为沈月暮一直深爱梁余音,不忍夏锦瑟夺走沈月宸,而让梁余音难过。

      杳然城主脸色瞬时阴沉,即刻下令让士兵放箭。
      沈月宸中箭,伏在战马上,让战马将他带离了危险境地。

      杳然城公主被相思城次子沈月宸所杀害,弃尸城门之前。早在一年前,梁余音迫于相思城的威胁远嫁,就带给杳然城民奇耻大辱的感觉,然而今日杳然城公主下嫁才知道是嫁与相思城次子,还惨遭杀害。杳然城民不甘受此羞辱,纷纷奋起参加起义部队,千军万马在一时间汇集,整装朝相思城进军。
      ——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
      杳然城主,以两位绝色美人即赢得民心,真是妙计。

      早在沈月宸回到四合院欲将夏锦瑟关入天牢之前,浅汐就赶到那里,将夏锦瑟安置于马车之上,令人将她平安送回杳然城。
      自己换上了夏锦瑟当时穿着的纯白睡袍,并模仿了夏锦瑟之前的状态等待沈月宸回来。
      浅汐明明不需要替夏锦瑟去死,却为了夏锦瑟能好好活下去,为了杳然城主——也就是她们二人共同的父亲能圆了心愿,得到那座他日夜思服的相思城,奋力抵抗软筋散的控制,夺过沈月宸手里的匕首自刎。

      浅汐,夏锦瑟。
      本都是杳然城主之女,且是孪生姐妹。这也是浅汐自小便以面裹浅蓝色面纱的缘由。
      浅汐却从小被当成侍女养大,并深知妹妹夏锦瑟被城主宠溺的骄奢蛮横,最终只不过是城主埋下的伏笔。
      城主疼爱夏锦瑟十六年,再毫无歉疚之意地让她成为夺下相思城的棋子。而忍辱负重的浅汐,就会在立了大功之后取代——应该是顺理成章地成为杳然城公主。
      两个女儿,手心里的棋子,用得妙哉。
      然而,除了夏锦瑟自己之外,将没有第二人知道,此刻被冠上杳然城公主头衔、弃尸城下之女子,却是浅汐。
      只因浅汐深爱妹妹,不忍她在无知无觉中成为父亲的棋子,凄然死去。
      酝酿这一切华丽阴谋的杳然城主,终于将得到想要的一切。
      然而,包括杳然城主自己,亦不知道死去的是浅汐。

      【怎奈佳人随君去,鷁首空余泪沾弦】
      #杳然城杳然湖畔#
      转眼已是春末夏初的时节。
      杳然城盛放的桃花渐渐凋零,无力地被风吹落到湖面,然后随水流奔流而去。码头旁泊着一艘暗色的船只,一架浅色的扬琴安放在鷁首。
      沈月宸默默地站在湖畔,他的身材有些消瘦,脸部轮廓日益分明,愈发精致的五官仿若雕刻。他依然身着素净的白袍,微风中衣袂轻轻飞扬。
      扬琴悠扬的琴声随着最后一抹留恋的春风飘向耳畔,片刻后,歌姬醉人的歌声也传入耳中。

      “潋滟湖水映桃花/凤冠霞帔入伊瞳
      天公作美此情爱/天赐良缘此姻缘
      痴痴念念盼君归/唯念君之心难猜
      若是君感及回眸/顾得伊寤寐思服
      夜伴星烛绣鸳鸯/针破酥手结红豆
      花好月圆夜凄清/望君安颜伊未眠
      佳人香消君悲戚/伊人凄叹君无情
      往昔欢颜烟消散/只叹今昔尽凄然……”

      曲调悠长悲凉,词句凄怨缠绵。
      沈月宸闻声,转眸向歌者望去。
      那是泊在码头旁的船只,鷁首横放着浅色的扬琴,琴后端坐着一名面缠浅蓝色面纱的女子。
      沈月宸不禁怔住,来不及思考便疾步到码头,凝视着女子的眼眸,她的水眸仿佛满含痴怨,却万般难言。
      琴弦的其中一根突然断裂,抚琴的女子急忙缩回纤纤玉手,这才注意到有人来到眼前,慌乱地抬眸看着眼前的少年。

      模样似极了她。
      沈月宸的眼神顿时转为黯然。
      ——可是,夏锦瑟已经刎于自己的佩剑之下,眼前的女子,定然是浅汐。

      “公子近来可安好?余音小姐亦是安好吧。”抚琴的女子看清了来人的面容,笑容淡然,她将一旁的酒壶和一对酒杯拿过来,满满地斟满了桃花酒。
      她的举止是那么的优雅得体,小心翼翼。夏锦瑟生前如此莽撞的个性,真是亏得有浅汐的照料了。
      “你家小姐死于我的剑下,你当真不怨恨我么?”沈月宸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都过去了。算是祭奠小姐的亡灵——公子请喝。”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又安定下来,递给沈月宸酒杯。
      “相公,我们走吧,船快开了。你是……小浅?”梁余音从不远处走来,自然地挽过沈月宸的手。目光停留在抚琴女子的身上时,愣住了。

      ——杳然城公主夏锦瑟已死,亦因此让相思城破国,沈月宸和梁余音这才离开那个伤心之地,前往可以让二人安心度过下半生的清净之地。
      那么眼前这个和夏锦瑟模样分毫不差的女子又是何人?

      “余音小姐安好。我便没有惦念了,二位走好,小女子目送便是。”她敛裾欠身,恭送二人离开。
      看着那对璧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她转身垂泪,将桃花酒一饮而尽,继续抚琴吟唱。桃色的唇角渐渐淌出朵朵血色的花朵,接连成线滑落,染尽了浅色的扬琴。
      桃花酒里没有下毒,仅是她手中的杯子边沿抹了致命了鹤顶红。
      她终是爱着沈月宸,舍不得将带毒的杯子递给他。
      可是这爱该尽了,该放下了。

      夏锦瑟又想到了浅汐。
      她一直以为浅汐只是忠心耿耿的奴仆,却从未料想过她拥有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容颜,以及浓于水的血缘。
      那日她对沈月宸谎称梁余音已经被自己置于死地,然后看着他一点一点消失的背影,痴痴地换上那件她念念不忘的嫁衣,回到那张仍然残留他体温的床榻,拥着锦被无声地哭。
      浅汐随后推门而入,二话不说就用迷香将自己迷昏,然后送上了当日父王赠予自己的那辆马车。
      夏锦瑟醒后,人已经回到了杳然城,一旁是熟悉的婢女,却惟独少了浅汐。她只听闻公主已死于相思城的城主次子沈月宸的剑下,杳然城民奋起反抗,军民一举攻破那座城。
      父王来到自己的身边,轻声唤着:“小浅,你可终于醒来,父王让你委屈当妹妹的侍女十六年,今后,你便是堂堂正正的杳然城公主。”
      夏锦瑟终于明白了一切的缘由,她笑,泪珠不断地落下。
      然后她离开了那个权势笼罩下的城,荡舟于杳然湖之上,从此终日抚琴,只盼哪日良人归来。
      她终于盼得他归,她却舍不得毁掉他的幸福,尽管那幸福于她是无尽的折磨。
      那么她只能自己离开。
      夏锦瑟的死,亦是对浅汐的愧疚和爱。

      夏锦瑟轻轻开口,唱完了这歌的最后一句。
      “怎奈佳人随君去,鷁首空余泪沾弦——”
      结尾句佳音刚落,抚琴女子就永远睡在了琴弦之上,双眸含泪、嘴角微扬,仿佛盼得良人归来的伊人喜极而泣的模样。
      然而仅是了却了相思之苦,伊人却始终盼不到她心心念念的良人向她走来了。
      余音绕梁,相思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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