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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章:地狱变(下) ...

  •   在鬼谷的时候,由于父兄的身手很好,所以崔翎昭从不知道自己也早已修得-身好修为。直到她踏入江湖,频频出手却从来败少胜多。

      正像如今,她凭着身法就轻易地潜入了衙门。

      地牢里的长廊逼仄,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黑暗中。除去零落的几盏锈迹斑斑的老旧烛台,还能暂时散发出的一点暗黄残光,这里的一切都是凝重的。牢狱的外间关押着一些罪行较轻的犯人,他们多是几十余个人挤在同一间牢房,和蚊虫鼠蚁一起被裏挟在凝滞脏臭的空气中。

      再往里走才是里间,毋庸置疑的,这里关押的都是重犯,两侧的牢门严实闭着,隐隐透出些血腥味。

      崔翎昭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听到了老妪的所在,于是径直悄悄进去了。

      老妪侧身睡着,只有一些茅草被盖在身上用以取暖。然而最近天气正转凉,这些怕是不够的。崔翎昭来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故此去了城外的老妪家中,替她取了一件厚的外衣和一件被褥。

      崔翎昭将被褥盖在她身上,又轻拍了她两下:“老婆婆。”

      老妪很快就醒了。

      崔翎昭运起法力在指上燃起青色火焰,她笑道:“老婆婆,是我。”

      老妪顿首,也彻底地清醒了过来。她道:“原来是姑娘你啊,你来了。来了……诶,你是怎么进来的?”

      崔翎昭笑道:“自然是他们放我进来的。你别着急,他们打你了么?我带了伤药,给你擦擦吧。”

      崔翎昭替她掀开上杉,只见那里有一-片淤青,其中还夹杂着紫红,应该是公堂上的那一棍子留下的,还有就是她手臂,上的烧伤也很严重。

      崔翎昭不由得皱起眉头。

      正上着药,老妪忽然瞧着崔翎昭道:“姑娘啊……姑娘。”

      “嗯,怎么了?”

      “你别嫌老太婆晦气。我就是……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像月白。还有你那日挑的手帕上面绣着的也是山茶花,那是月白最喜欢的花儿。”

      崔翎昭坐下,挽住她的手。

      也许这是老妪在进了暗无天日的地方后,所得到的唯一一次他人的抚慰。正因如此,内心的苦痛一时间全都涌了上来。

      老妪的脸上挂满泪水:“月白被送回来之后,一切都是我家那老汉操办的,我便成日地坐在她生前的房里,给她做没有做完的新衣裳。那是她过几天……过几天要穿去过生辰的,十九岁的生辰。我做衣裳的时候,满心里都想着她穿起来的样子,什么悲哀也没有。可我做完了衣裳,看到屋里却是空空的……”

      老妪失了声,泪水在不断流淌着。

      “我心里痛啊……我痛得想要她带我一起走。”

      崔翎昭听着她的哭诉,深感凄凉难耐,便随着她一起落下泪来,不知不觉擦泪的袖口已经湿了。

      “我如今算是报了仇,可我自己却也是个罪人了。给我火药的人告诉我,那些只够炸死一个人。可是在那天,死的人又怎么止一个呢?连我家老汉没躲开,他那时推着我往外跑,让我快走,自己却死了,还……还有街上的过路人。都死了……都死了。一个也没留下。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这样呢?

      崔翎昭也回答不上来,只是空空地在心里唏噓,并愈发地想要抓住换走火药的人。想到这儿, 她便连忙拭去眼泪,提起精神道:“不瞒您说,我正是为了这事儿而来。您当时去拿火药的地方真的是杏花巷的第十户宅子吗?”

      老妪接过崔翎昭的帕子拭泪,好一会儿才平息了情绪,她低下头细细地想了想,随后道:“没错,确实是那儿。”

      “那……你还记得里面的样子吗?”

      “记得,那座宅子外面瞧着像是染布坊,里面却有许多黑漆漆的大箱子。他们就是从里间拿出的火药给我。他们开的价是二十两,我给了他们之后,他们便顾不得我了,后来我就走了。”

      崔翎昭抬头:“拿了钱之后便顾不得你了?这么说,他们确实是卖□□来谋财的。”

      那么,现在的那间屋子没了人,还被营造出废弃已久的模样……这种种的一切,都不是屋子里的人自己做的。

      “姑娘,我能问你一个事儿吗?”

      崔翎昭看向她:“您问吧。”

      ……

      这案子原来在公堂上就已经被下了定论:那座宅子是一座荒废多年的空宅,老妪在公堂上所说的都是为了掩盖她与青云教暗中勾结。黑火雷就是从青云教的人手中拿到的。至于是怎么和青云教又扯上了关系,那就说来话长了,不提也罢。总之,罪人就是老妪和早已被朝廷通缉的青云教了。

      然而,在谢容与拿走砚台的几天里,一切似乎开始被推向了另一端。

      这桩案子被拿到公堂上又审了几番,府尹最终下令将那间宅子翻了个底朝天,果然在偏房里找到了制作火药所需的硝石与器具。

      后来,不知谢大人用了什么样的法子,竟顺藤摸瓜地摸到了隐迢城的物山家一一同殷姝的殷世家一样,是煜国八世家之一。

      再后来,真相就大白了,原来是这徐老爷曾经得罪过物山家的一个姓杨的堂主。这位堂主又无意间知道了一座暗中卖火药的宅子,便借此杀了人又嫁祸给老妪。

      毋庸置疑的,这位杨堂主是活不了了,下月便要城门问斩。

      还听说谢容与想要翻林月白的案子,但因为过去了太长时间,再加上徐老爷已死,于是只能作罢。而老妪也被判了一杯胭梦毒酒,也是在下月。胭梦是一种让人在睡梦中死去的毒药。

      崔翎昭知道后,独自在房中呆坐了一个下午。直到黄昏,殷姝推门进来,她才回过神。

      殷姝笑着道:“还困么?要是不困的话,就一起去城墙上走一遭罢。我方才瞧了瞧那落日余晖,可真是格外得好看。”

      似龙烛之末光,恰有梅子金黄。斑驳古迹,满地薄影,城头雁过,堪羡其惜。

      隐迢城的城墙被修得很高,一眼就可以望到隐迢城的四衢八街,繁华盛景,也可以望见城外郁郁葱葱,重岩叠嶂。

      她们踱步至此,像往常-样敞开心扉,谈天说地。崔翎昭很珍惜这样的时候,或者说,是珍惜与殷姝在一起的时候 。

      不知不觉的,天边最后一抹残光也即将消散了。

      正当这时,殷姝忽道:“我一直很想要知道,那砚台里究竟藏了什么。它为何能说服常府尹?”

      崔翎昭有些愣了神,随后才道:“是半截人指。仵作看过了,说是案发前一晚上让人给割下来的。应该是那宅子的主人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便趁乱留下的,就是为了让官府找到幕后真凶。”

      崔翎昭继续说:“我第一次进到那间屋子里的时候,头脑里反复只有四个字:只手遮天。可当谢大人将砚台的事告诉我之后,我便又有了一种感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殷姝颔首,放目远方,神色复杂。

      “好像江湖还是很大,可它变得没有那么可怕了。”

      殷姝也笑了,她看向崔翎昭:“说得好。”

      崔翎昭想起什么,又笑道:“说起来,我最近老是想到那个老婆婆。我昨夜还梦见她了,在那间牢房里,她还是问了我那个问题。”

      “崔姑娘,我也算是给月白讨回了公道。可那天无辜枉死的人又要向谁讨个公道呢?”

      远山覆着的最后一层薄光消亡了,银汉尚且微弱,忽觉四下空阔。

      殷姝问道:“你答了她什么?”

      “我说,世事本无常,况且这其中还有奸人使坏,并不能归咎于你一人。我虽这样说,心里却十分明白,她大概再难走出来了。”

      崔翎昭的话方说完,就听得有人登梯上来。

      “怎么来得这样迟?我都替你当了好半天的班了,油灯也点完了,黑布隆冬的屁也看不见,也没人晓得来换灯。”

      登梯上来的人答:“你不知道,方才出事儿了。衙门的地牢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走水了。幸好只烧死了一个人……就是前几天各处都闹得很凶的那个……那个拿着炸药炸死了好些人的。”

      “你管那么多?灯呢?”

      “这里呢,甭急。”

      一簇鲜亮炽热的火光在黑暗中嗤然而醒,映出崔翎昭原来埋在阴翳里的面庞,那张充斥着震惊和哀伤的面庞。

      像是应和般的,城墙上的灯火逐个燃起来了,城内的街衢也似色彩斑驳的锦绣一路延展下去了。清风变得微不足道了,只有火的淡淡热波在空气中起伏。

      殷姝看向崔翎昭。

      而殷姝深深皱起的眉毛下,透露着说不出来的意味。那是一种除却惊愕神伤外,更深深地藏着别的事物的神色。

      她微微颤抖着的手藏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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