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丹炉生紫烟》鸣蜩半夏

15、远芳晴翠 故人相遇

　　临钰、鹤阑二人腾云来到锦雁城外，遥遥望去锦雁城在夕阳的衬托下如指环上的瑰宝，只是有无数巡逻的黑甲兵队穿梭城内外，临钰他们也不能过于靠近。
　　鹤阑清出一块略空旷的草地，雪莹的图腾阵法巧若天公般出自他之手，鹤阑凛然叮嘱道：“诸事当心。”
　　“嗯。”临钰微笑着点点头。
　　“你心里念着要去的地方，我尽量把你往那送。”鹤阑引着临钰走入阵法，随后再次念咒启动。
　　银辉渐渐升起，临钰心里呢喃着‘晴翠阁’，抬眼间瞥见鹤阑担忧严肃的神情，临钰笑着开口道：“‘晴翠’二字似春明亮似山水清心，想来是兰家在锦雁城的故居，你不必担忧。”
　　话音刚落，临钰便再也看不清鹤阑，耳畔掠起的风声足以令他不敢再分心，这样的状态持续了片刻后才稍微缓解，临钰只觉得耳鸣的厉害，他揉了揉额头后发现自己身在狭窄阴暗的浅巷中。
　　只有几扇对着巷子的窗户透出微弱的烛光，而巷子的出口处却是辉光熠熠。
　　临钰寻着光亮处走出巷子，一座挂满精美灯笼的玉室楼阁伫立在眼前，雕梁画栋宛如凡间月宫。
　　临惊叹之余又听得耳边动人清婉的丝竹之声，甚至还有玲珑少女的娇嗔余音。
　　“大爷～您可来了～”
　　“公子～奴家的胭脂可甜～”
　　这宛如月宫的阁楼外围栏栅站满了绫罗女子，无数的艳彩的身姿在灯笼下如春风吹拂柳般摇曳多姿。
　　临钰瞬间耳根子发烫起来，不禁疑惑是自己念错了字还是鹤阑把他送错了地方。
　　可当临钰走到正门牌匾下时更感觉浑身发烫，“晴翠阁”三字一字不差的落在这座楼阁的牌匾上。
　　晴翠阁的正门前架着三座精雕水桥，桥前桥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临略显拘谨的叹了口气，锦雁城被七曜狱占领，兰茶青隐身于此也不失良策，只是愧对方才自己与鹤阑解释的“晴翠”二字。
　　临钰犹豫踌躇的样子被桥上的妇人盯上了，她犀利的眼神立刻换成堆满笑意的面孔迎了上来，一把挽住临钰的臂弯就往桥上带，“公子是第一次来还是有指定的姑娘啊～”
　　“不，我不是。”临钰被吓的一惊，急忙摆开妇人的纠缠，想要拿出袖中的令牌来解释：“我是来找…”
　　那个妇人十分自然的把临钰的手推回袖中，扬声道：“是来找我们晴娘子的吧！哎呦您眼光真好，妈妈我呀这就给你安排～”
　　临略微怔了一下，他四下顾盼后没有再轻举妄动，而妇人招呼了门口正在接客的姑娘们一起簇拥着临进了青翠阁。
　　楼阁是中空的建造，中央的舞台流水般演绎着琴曲歌舞，临钰不知要被带去何处，而那个妇人拉着临钰绕过正堂的舞台，“晴姑娘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过去～”
　　走到拐角处人少的楼梯口，四下无人时妇人却低声道：“小神仙莫怪，还请出示兰家令牌。”
　　临钰这才取出令牌让妇人核验，令牌在她手中划过一抹暗青色，妇人点了点头后退还给临钰，更是压低声道：“青姐还未回，您先请。”
　　此时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个醉酒的客人，忽的扑到了妇人的身上，口中胡言乱语个不听。
　　“诶呦我的爷，您赏光快去躺躺罢～怡儿！冰仙！快来扶着客人！”妇人朝着楼梯直通的走廊边房间挤了挤眉眼。
　　临得到示意后局促的绕过他们走上了楼梯，走了没两步还差点绊到，他跑到妇人指示的房门前，轻轻叩门后才推门进去。
　　屋内不大，只设了桌案和床榻，四面出了门连窗户都没有，临钰合上门坐在了桌案边，只等兰茶青回来，本来是送还赔礼，没想到数月光景凡间已然大变。
　　也不知等了多久，临钰觉得腰背有些乏累，他起身在屋内走了两圈，恍惚间听到门外似乎有异动。
　　临钰悄悄推开门缝探出半个脑袋，透过过道围栏正好可以看见晴翠阁的大门，只见涌进来许多黑色甲胄的人，妇人拦也拦不住，引得姑娘们和客人都有些不安的躁动，是七曜狱的人！
　　“各位爷有话好说，我这正开门迎生意不敢有错，别吓着我的客人。”妇人端上一杯茶递到为首的人面前，好言好语的劝着。
　　岂料那人一掌打翻了茶盏呵斥道：“你门外有天界之人的气息！这里暂且封锁！我等一一查验后不耽误你生意。”妇人被推开后，为首的人抬抬手招呼了更多的兵队涌进晴翠阁。
　　“各位大爷，我这里不可能有天界之人啊！可不敢有啊！！”妇人的声音回荡在晴翠阁内，临钰赶紧关上了门，不论是逃还是留都会被发现行踪，一旦锦雁城戒严，兰茶青他们肯定更是寸步难行。
　　“七曜狱的人是狗鼻子吗？”临钰扯起衣袖闻了闻也未察觉自己的气息与旁人有何不同。
　　楼下嘈杂不已，很快就会查到楼上来，实在不行只能用隐身咒了，如果被发现就只能一搏杀出去。
　　这时门外的走廊传来脚步声，脚步飞快的冲到了门前，临钰迅速转身对着门口准备先发制人。
　　“燃！”
　　门猛然被推开，一个身影冲了进来捂住他的口鼻，而他的还未施法的双手也被禁锢住，一阵清冽的酒香与花香压制了临钰反抗的意图，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清眼前人。
　　“嘘~”
　　“洛怀瑾…”临钰哽咽的声音有些轻颤。
　　“真是个傻子。”洛怀瑾松开手迅速的转身关上了门。
　　“你说什么？”
　　“快来。”洛怀瑾拉过临钰把他按在了床上，三下五除二的褪去了二人的外衣，拉过被子压在了临钰的身上。
　　临钰直到躺在床上的时候都还是一脸懵，洛怀瑾敞开亵衣将被子盖在二人身上，临钰睁着清澈的眸子问道：“这样可以躲开搜捕吗？”
　　洛怀瑾眉眼含笑的撇撇嘴，在临钰的唇边做了噤声的动作，然后指尖快速的在临钰胸口处点了几下，快到临钰还未察觉，门‘砰’的一声便被踹开了。
　　“起来！”黑甲士兵对着床吼道。
　　临钰的身子微微一颤，洛怀瑾倒是风轻云淡，单手撑着胳膊挡在临钰的侧脸处，勾起临钰的发烧缠在指尖，“这里可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起来再说！”
　　洛怀瑾凝视着无礼的士兵，气氛反而静了下来，犹如暴风雨前的平静，临钰心里实在没底，他想推开洛怀瑾免得连累了洛怀瑾，可双手伏在洛怀瑾的胸口时才觉自己的手臂沉的很，力气也是半点使不出了。
　　不知为何，黑甲兵没敢上前来查看，似乎对什么产生了惧怕，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个黑甲兵，也只看了眼床榻便低下了头，拉了拉前面的黑甲兵低声道：“这里没有天界之人的气息，快退出去。”
　　两个士兵走后还关上了门，临钰虽然不解却也稍稍松了口气，他片刻松懈的神情迎上了洛怀瑾笑盈盈的眉眼，一时间想说的话全都哽住了，四目相对近在咫尺的间隙临钰只问出一句话：“你刚从对我做了什么？”
　　“暂时封了你的灵核。”洛怀瑾翻身靠在床的外侧笑道，“谁借你的胆子就这样冒冒失的进城来。”
　　“你不也是一个人进城。”临钰扶着床栏却没挣扎起来，失去了灵力整个身子都变得沉涩生疏。
　　“你是天界之人，他们只抓你。”洛怀瑾侧脸一笑，起身后顺带拉着临钰坐了起来。
　　“你不是？！”临钰诧异道，不过转念一想，洛怀瑾好像真的从来未说过是天界之人，他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洛怀瑾身上，发现对方衣物未蔽之处似乎有不少旧疤，正要细看时忽然临钰两眼一黑，是洛怀瑾把衣服甩给了他。
　　“快穿上，衣衫不整的。”洛怀瑾笑的很坏。
　　临钰低头看见自己的半边肩膀都露了出来，不免有些窘迫的披上外衣，小声道：“失礼了。”
　　待临钰整理好衣衫后，洛怀瑾早已捧着酒壶靠在桌案边独酌了，虽然很久未见，可这一幕还是如此的熟悉，临钰的灵核被封却能感受到心口有一阵莫名的温热。
　　“坐吧。”洛怀瑾的目光没有看过来，却似乎无时无刻都能知晓临钰状态。
　　临钰坐在洛怀瑾的对面，他本来是有很多话想问，可真见到了洛怀瑾，却又没那么想问了。
　　“你怎么来了锦雁城？”洛怀瑾先开口道。
　　临钰沉着回道：“应当是我先问你吧。”
　　洛怀瑾点点头笑了笑，“‘月夕’嘛，来喝酒赏月，你呢？”
　　“我是来帮兰茶青的，你不知七曜狱吗？锦雁城现在哪里还能过‘月夕’。”临钰回道。
　　“这是实话，但不是全部的实话。”洛怀瑾放下酒壶，似乎是隐忍着什么有趣事还未说。
　　“怎么不是全部。”临钰一脸的认真。
　　洛怀瑾从身侧的坐垫边取出一物在临钰的眼前晃了晃，看着临钰微惊的眸子不忍大笑道：“你明明就是来见人家小姑娘的。”
　　“还给我。”临钰夺回了那枚作为赔礼的簪子，无奈的看着洛怀瑾解释道，“我的确只是来送赔礼，不过兰家镇守的锦雁城出了事，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你一个人要怎么帮？还不快让天界派人来。”洛怀瑾温声温语，放下手中的酒盏。
　　“外面有人接应我。”临钰呛声道。
　　“哦？”洛怀瑾微微仰身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屋外静了下来，看来是搜查的黑甲兵退出去了，临钰心怀疑惑的推开门看了看，果然不见有人再搜查，他放下心的退回桌案边，只等兰茶青回来。
　　洛怀瑾似乎有些微醺，合着眼不知不觉的靠在了临钰的身边打盹，临钰压了压烛台上的烛光，屋内的光线暗了几分。
　　浅浅的呼吸声萦绕在临钰的耳边，他端坐如钟抿了抿唇轻声道：“洛怀瑾，你有欺瞒过我吗？”
　　蜡烛轻轻的爆了一声，洛怀瑾依旧睡着，临钰垂下眉眼低声叹了一口气。
　　“我…”临钰的肩边传来低声的回应，他有了些许精神认真听着，“我对你从未有欺，但…有瞒。”
　　“你我之交无欺已很好。”临钰浅笑低喃道。
　　“傻子。”
　　这时身后传来沉闷的转动声，临钰侧身望去见整个床榻收进了墙壁内，那面墙被做了机关，从收进的墙板内走出一个人。
　　临钰推了推肩膀边的洛怀瑾后起身盯了好一会才唤道：“兰茶青？”
　　“你怎么来了？”兰茶青十分惊讶，她挪动了墙上挂着的画框后，床榻再次从墙壁内转了回来。
　　“我去兰家找你，听闻锦雁城被七曜狱占据，所以来帮你。”临钰取出巨蟒给的令牌和那枚雕刻好的簪子摊在手中。
　　兰茶青拿过簪子放在手间，蹙着眉嘟囔道，“那条大嘴蛇什么都说，竟然敢让你来这。”
　　“它担忧你。”临钰替巨蟒解释道。
　　兰茶青却伸手戳了戳临钰的身子，指尖的力道可不轻，临钰疼的退了半步正好靠在洛怀瑾的身上，他不解道：“这是做什么？”
　　“帮我？你的灵核都被封了还来帮我？”兰茶青嘴上责怪道，可她的眸子透着真真的担忧。
　　“灵核是我暂封的。”洛怀瑾顺势与临钰并肩而立。
　　“你是谁？”兰茶青歪着头打量洛怀瑾。
　　“他是洛怀瑾，我朋友。”临钰介绍道。
　　兰茶青半疑半惑的点了点头，忽然瞪大了眸子好似想到了什么，抓住临钰的手惊呼道：“难道外面那些人要抓的天界之人就是你？！”
　　“是的，我刚进城并不知七曜狱的部署如此敏感，多亏洛怀瑾救了我。”临钰只能表达着歉意。
　　洛怀瑾摆开了兰茶青握着临钰的手，径自问道：“兰家不是女娲旁系吗，为何九重天外的远古上神对此观而不为？”
　　兰茶青欲言却答不上话，最后不甘的丢出三个字：“不知道。”
　　“对啊，这是为何？”临钰追问道。
　　“因为啊~”洛怀瑾摸起酒壶漫不经心道：“他们开天辟地创万物，天界乃至六界都隶属万物，不论七曜狱取代天界还是天界诛灭七曜狱，天还是天地还是地，于他们而言无关痛痒。”
　　“九重天外太远，我们不会袖手旁观。”兰茶青冷声道。
　　“那你们觉得七曜狱的势力为何扩散的如此快，又为何要取代天界。”洛怀瑾笑了笑继续问道。
　　兰茶青冷哼一声鄙夷道：“权利，名誉，野心还需要什么理由。”
　　洛怀瑾摇摇头，指尖轻轻的敲了敲酒壶，“立场。”
　　“立场？”临钰更是不解，“何意？”
　　“立场不同才有纷争，其余都不过是维护立场的手段，天界早已不是千年前的天界，七曜狱的出现也并不让人意外。”洛怀瑾再次坐了下来，单手撑头侧靠着。
　　“你什么意思。”兰茶青的指尖撬起腰间的剑鞘。
　　“我不过是中肯的分析罢了。”洛怀瑾的嘴角微微扬起毫不在意。
　　临钰挡在了他们二人中间，坚定道：“七曜狱只能作为天界的警示，绝不能真正替代天界。”
　　“未来之事谁又知晓呢。”洛怀瑾淡然道。
　　兰茶青不爽的翻了个白眼把临钰拉到了另一边，低声道：“你哪里交的朋友，一看就不是好人。”
　　“他一向如此绝无坏心，还是他从雷鬼手中救了你我。”临钰和颜解释道。

　　兰茶青惊讶后还是坚定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临钰只能岔开话题询问了当下锦雁城内的情势和安排，原来晴翠阁是兰家在锦雁城唯一的驻点，所有信息往来都是在此。
　　“我叔父一家都被关了起来，眼下救他们是首要。”兰茶青愤愤道，“不过我们还不知占据锦雁城的是七曜狱何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是啊，拖得越久越危险。”临钰蹙眉道，七曜狱以天界之人为敌，恐怕不是单单关着这么简单，“我有一个天界的朋友正在城外调查，应该会有消息。”
　　“一个？但愿他（她）能保全自己吧。”兰茶青苦笑道，“我家派出去好几批打探的都是有去无回。”
　　“我现在灵力不可外泄，倒是可以多在城内走动。”临钰安慰道。
　　这时沉默许久的洛怀瑾碰了碰临钰笑道：“一起过‘月夕’吧。”
　　“什么？”临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兰茶青倒是接过话回道：“‘月夕’我会带人再进锦雁城地牢打探，外面靠你了，弄得越乱越好。”
　　“好…”临钰看了看兰茶青又看了看洛怀瑾，也不知鹤阑在城外是否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