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天阳在哪里》又盐

7、第 7 章

　　我回忆得断断续续的，跟树影上的光斑一样，斑驳又摇晃，有时候我回想起一件事，得花上两天的时间才能完整叙述出来，已经很努力了，对不起。

　　说说我跟章天阳变成朋友这件事儿吧。

　　他问过我之后我也没有回答，他也没再问，因为他睡着了，我们的友情稀里糊涂就那样开始，虽然后来我不太承认，可他每次都抓住我的胳膊，抿着笑，说，“陆嘉霖，你就承认吧。”

　　行吧，我勉强承认。

　　这种行为我俩今天还在上演，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去哪里了，反正跟我说出去遛狗了，我猜他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偷偷说实话，我根本没想过要跟他当朋友，因为从小到大，我没交过任何朋友，之前说我在学校吆五喝六，威风得不行，实际我自己很清楚，陆嘉霖根本就没朋友。

　　试想一下，有谁会跟一个脾气不好、阴晴不定的人当朋友？他们围在我身边，怕我打他们，也想着我大方的手笔，我经常给他们买零食，请他们去打游戏，表面上喊我“陆哥”，背后骂我狗娘养的。

　　我单独请骂我的那个人吃了顿肯德基，之后又带着他打了圈电动，在路过一个废弃的公园的时候，我把他揍了一顿，往死里揍的。

　　后来那人见了我都是绕道走，别人问他他也不敢说，唯唯诺诺地垂着脑袋快速离开。

　　其实围在我身边的其他人也跟他一样，背地里指不定怎么骂我，只不过是他运气不好，骂我的时候被我听到了，但我声明一下，我从来不会随便打人，打人是不好，但碰到一些没脑子的坏东西，就得动粗的。

　　朋友是什么啊？我还真不知道。

　　章天阳是个例外，这句话我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说多少遍也是例外，我语文不是很好，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就是这个理。

　　自从我跟章天阳成为朋友后，我们的关系好像比之前好了些，这是我单方面的想法，因为章天阳对我还和以前一样，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他表现得就像我多年的朋友，可能自来熟就是这样。

　　我们的关系变好表现在他时不时跑我家找我，我能心平气和和他说话，并且外婆留他吃晚饭时我不会说任何赶人的话，他说着带我去玩，我就算嘴上说着不去但脚还是会跟上去。

　　他那么个瘦小的男孩儿，洗脸还洗不干净，到底有什么值得我跟他交朋友的？

　　我不知道，就像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我做朋友，不过人生那么多事情，哪能知道每一件事情的原因，要允许自己不知道。

　　八月底的一天夜里，章天阳来我外婆家里找我，我跟外婆正在院子里吃饭，夜里有风，在外面能凉快些。

　　外婆吃过饭后摇蒲扇，看到他后招呼他过来。

　　我看他一眼，低头喝汤，“来了？”

　　章天阳嗯一声，笑嘻嘻地跟外婆打招呼，没坐下，外婆没再出声劝，拿起桌子上的苹果给他，让他吃，他先是没接，在我外婆要站起来的时候他接过去了，说谢谢，并放进口袋里。

　　卷毛也跟过来，坐在外婆跟前，摇着尾巴看人，外婆喂了它一块骨头。

　　我吃饭很慢，一碗汤喝了很久，章天阳也不催我，继续蹲在院子里拿树枝画画，边画边跟我外婆说话，那段时间他总是这样，过来后就自娱自乐，我以为那天他也会如此，就在我喝完最后一口汤时他突然出声，“陆嘉霖，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他用树枝戳着地面，小虎牙露在外面。

　　我看着他，点了下头。

　　那段时间他时不时就带我去外面溜达，竹林里面有很多的石头，碰到小溪水他就会搬开一块一块的石头，跟我说运气好的话能抓到小螃蟹，他抓到后看几眼就又放回去，我跟着他知道了不少这乡下的事情，有趣又无趣，其实我没多少兴致，只不过乡下生活单调，有章天阳在的话貌似还好过一些，他时而话多时而花少，我找不到其中的规律，但可能是习惯，习惯他在我身边说些有的没的。

　　他那天晚上带我去了一座山头，夏天的夜空其实并不漆黑，星星多，月光也亮，那时候山路上已经有路灯了，一盏一盏地亮着，可我在出门前还是拿了手电筒，把亮度调到最大，走在他身后，紧紧追着，他只不过回头看我一眼，笑声就响起来了，“陆嘉霖，你别怕黑。”

　　记忆又有些恍惚了，我记得他说过这句话后手一指，兴奋喊：“快看！”

　　我一抬头就看到成堆的萤火虫，亮得扎眼。

　　我没见过这么多萤火虫，之前也只不过在小区草丛里看到过一两只，那么多实在没见过，我该怎么说，那种绿莹莹的光芒，盖过了整片星空，也盖过了我手中的电筒。

　　然后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想想。

　　章天阳唱了一首歌，我实在不敢恭维，他唱得不好听，我能听出他跑调了，所以，老天爷给他画画天赋，就收走他的好嗓子，他的嗓子本身带着点儿哑，变声后的嗓音更是细哑，像口红豆沙那种感觉，乍一听不觉得有什么，实际上细听或者听得多了，也能咂摸出其中的味道。他没变声之前的嗓子尚且稚嫩，童音还算得上能听，于是我没有打断他。

　　那首歌我没听过，后来他唱得多了我才知道是什么名字。

　　我至今不知道他带我去看萤火虫的原因，他从来不说这些。

　　那首歌结束之后，他对我说，陆嘉霖，你还怕黑吗？

　　还说，陆嘉霖，你白天总是在前面走得飞快，我跟不上你。

　　我反思了一下，好像是这样，他经常跟我说，陆嘉霖你等等我。

　　我想，既然是朋友，我可以走慢点等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