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129、真相

　　“我回来了。”
　　那声音清冽，但李天和有些不明此刻究竟是谁在讲话。
　　一时间，那熟悉的雷雨又现，电光交错，如同雷龙舌舞，划破阴霾的幕布，撕裂黑暗的苍穹。
　　李天和心头隐隐划过不真实之感，犹如多年前那夜重现，似乎也是如此，不过那时，周遭的闪电燃烧了草地，熊熊大火间，只能瞧见自己毫发无伤的躯体。
　　这回的劫难又是什么？
　　为何我还在这里？
　　我不是应当...奇怪，应当什么？
　　我想说什么？
　　此刻如同虚幻一般，李天和总觉得记忆之中空了一块，但分明，全数记忆应当全部想起了才对，周身寒冷，没了意识。

　　一时间，周身变得温暖许多，李天和骤然睁开眼，只看见自己在一片树林之中，溪水中的鱼，格外欢腾，夏日炎炎，打在身上的烈日有些许刺眼，一只白色的动作突然从林间窜出，他头痛欲裂起了身了。
　　这才发现，身上穿着一件从未见过的青衣，脑中空白，却十分慌张。
　　他迷迷糊糊间想，我应该是要去找一个人。
　　李天和没穿鞋，光裸着脚踏入浅浅的小溪中，直直穿过一片绿意盎然的树林，由于从水中走出来，一路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那人究竟在何处呢？
　　他有些迷蒙，烈阳照在身上，却一丝也不炎热，沾过水的脚底偶尔会踩到一些东西，有些刺痛，他的肌肤娇嫩，不多时，便留下数道浅浅的划伤。
　　这树林漫长不知尽头在何处，李天和凭着直觉向着一处走出，不知天地轮转了多少回，总算在林间深处，看见一处木屋，屋子破旧，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正躺在木制的椅子上浅憩。
　　他的动静似乎惊扰了这位白衣男子，倏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李天和下意识言：“抱歉。”
　　那人神色冷淡，颔首：“无事。”
　　李天和虽不知自己是谁，但还是惯性地挂了微笑问道：“打扰了，阁下能告诉我，我该如何出去吗？”
　　那人神色不动，眼中无机质地回问：“为何要出去？”
　　李天和沉吟片刻，轻笑道：“我要找一个人。”
　　“谁？”
　　“这...”他一时卡住了，对于自己口中所说这人，也没有头绪。
　　那人终是有了些许表情，耐人寻味地问道：“还记得赌约吗？”
　　李天和皱眉：“什么？”
　　“为何要出去？”那人不答，反而又问。
　　“我要回去，因为...”李天和顿了顿，神色温柔道：“我不能离开。”
　　那人摆摆手，起躺椅上起了身，有些遗憾道：“罢了，我也累了，你们还真是忠贞不渝，海枯石烂。”
　　“什么？”
　　那人走近，逐渐靠近了李天和，毫无感情。
　　“我遵守诺言，便告诉你一切。”
　　李天和一脸疑惑，内心却没那么困惑，十分平静。目光清澈如澄潭，宁静而明亮，犹如镜中月影，不为外界波澜所动。纷扰的思绪在他内心的宁静湖泊中逐渐沉寂，犹如微风拂过恬静的草原。
　　“这世间的确如你所言，从不存在着上界，所谓飞升，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最多不过你们修士活久些，凡人活短些而已。”
　　“那河神是？”
　　李天和下意识问道，忽觉头痛欲裂，脑中闪过数道画面，犹如针尖般穿透，刺痛似火焰燃烧。头颅如被重物压迫，每一颗脑细胞都在不堪的压力下崩溃。痛苦如电流般在脑海中游走，撕裂着每一寸神经。无法集中思绪，思维如蜿蜒的溪流被疾风吹乱，失去了明晰与清晰。
　　白衣人没管李天和的忽变，自顾自说道：“一条河有了意识，修成了人形罢了，全天下也就他以为自己是河神。”
　　他语气平和，李天和从疼痛中挣扎地抬起头，一眼万年。
　　犹如穿越数个时空回到了过去，意识如鸿蒙初辟，在时空边缘飘荡，岁月流转，仿佛融入到一段涟漪之中。
　　——
　　“我与您打个赌吧。”
　　白衣人饶有兴趣，似乎头一回听见有人对自己如此说话，不过这情绪藏在眼中，面上还是冷漠。
　　“什么赌？”
　　“若我数次于百年劫数之中穿梭，再见到您，仍是如此刻初心不变，便算作我赢如何？”
　　少年人扬着笑意，抬眸望去，看着这面容不清的白衣人似是沉吟，随后面无表情抬眼回望。
　　“不行。”
　　少年人并不气馁，只是很单纯地看过去，似乎确实在等一个答案。
　　“为何？”
　　“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
　　“只是个赌注而已，难不成您怕了？”
　　这激将法一丝也不高明，但十分有趣，白衣人终是抬眸，白眸微动，平静问道：“若失了记忆，又何谈初心不改？”
　　少年弯眸，眸中闪着亮光。
　　“既然您也好奇，不然便试试？”
　　少年人没有许下什么‘我一定会赢’的承诺。
　　白衣人又是沉思许久，天地变化，从春走到秋，枯枝衰败，寒霜凝结，枝头落了叶，是红色的，十分漂亮，少年静静候着，直到叶子落到了小腿处，才等来了回应。
　　“好，我暂且不要他的命，最多三回，若有一回你做不到，我便要收回一切，若你赢...”
　　少年人笑着打断：“若我赢，我要知道世界的真相。”
　　白衣人深深望去，冷淡点头：“好。”
　　——
　　春日阳光温暖，暖的人心中也舒适许多，白衣人靠在小溪旁的树边，看着河中人的脚步游过几只游鱼。
　　“我不愿与他分离。”李天和神色温柔，喃喃低语。
　　白衣人无多言，望着还残留着冬日寒叶的湿润土壤。
　　李天和目光坚毅，从小溪中光脚走出。
　　“您是在这等我吗？”
　　白衣人冷漠言：“不是。”
　　李天和笑笑：“还是头一回一睁眼便看见您，下回若能看见您放松片刻就好。”
　　白衣人后退几步。
　　“还有一世。”
　　“嗯，我能提前问个问题吗？”李天和莞尔道。
　　“不能。”
　　李天和没停，强行继续问：“元道天尊不是个例，对吗？”
　　白衣人沉默片刻，给了个冷眼，沉声道：“不是。”
　　他这话也不知究竟是在否定，还是在肯定，答地倒是精妙。
　　李天和忍俊不禁，道：“谢谢您的回答，我要出去了，下回再见。”
　　“嗯。”白衣人从鼻尖发出一道声音。
　　李天和消散在原地，白衣人停住脚步，回眸一瞥，看不清的面容，却莫名显得有些许不舍，但这细微的情绪很快消散，他冷淡地转身，进了森林深处。
　　“下回，便不会如此简单了。”
　　——
　　夏日烈阳穿不透丛林，浅浅地落在一旁，李天和望着白衣人的模糊的面庞，愣了许久。
　　“我认识你？”
　　白衣人冷淡，只是垂眸：“想起来了？”
　　李天和轻笑，眉眼弯弯：“嗯，您是天道。”
　　白衣人没接话，神色并无波动，转过身去。
　　李天和笑吟吟，突然觉得这人应当是有些情绪的，他主动抬步，绕道这人正面去，虽看不清面容。
　　“我觉得您有些像一个人。”
　　“什么人？”
　　李天和犹疑了片刻，尝试着说：“虽然这么说有些怪，但您有些像...我家阿璟。”
　　白衣人还是毫无波动，只是浅浅抬眸看向李天和。
　　“出去吧。”
　　“那李游溯？”
　　“违背天命者，自然会死。”
　　李天和颔首，又问道：“我的劫数算渡过了吗？”
　　“自然。”
　　一道人影散去，李天和消失在原地，地上还留下了些脚印，白衣人静默了片刻，回到屋前躺椅之上，闭了眼，沉沉睡去。

　　李天和身上有些燥热，就仿佛心中有无数火向四肢涌去，原本还有些寒冷的四肢活跃起来，他忽的惊醒，脑中一片模糊，抬眸看向半空之人，显然还在那，显然还是刚出世的模样，李游溯持着熟悉的剑。
　　天雷翻涌，较李天和从前所见要更为大一些，他想起身，却只觉手脚无力，体内被堵塞了一般，真气也流转不通。
　　“怎么了？”赵修璟低声道。
　　李天和想张嘴说些什么，却仍是感到无力，连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天雷滚滚，酝酿许久，终是如雷龙嘶吼，劈了下来，那看似破碎的碎屑在周遭竟挡了好几道雷，随后才如琉璃破碎，彻底从半空落下，第五道第六道，与倾盆之雨一同落下，空气间酥麻，半空之人气势强盛，并不惧风雨，直直立着。
　　后面的道道落泪，并不快，每一道都如同酝酿多时，蓄足了力来彻底降下，到了第八道，甚至落雷已延伸至了很远处，四周瞬间化为焦炭，娇红欲滴的红花变成一片火海。
　　但离奇的是，李天和所在之地一周都像是被可以避开一般，干净如斯，不露一丝荒芜之相。
　　第九道落雷来的最为漫长，似乎等的就快要意识模糊，李天和脑中有些混沌，一时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只觉周身瘫软，不得不被人紧紧抱在怀中，无力又彷徨。
　　不该是如此的。
　　万径人踪灭，雷霆聚于天空，成幽暗漩涡，势狂暴向地坠。降雷之时，伴震耳欲聋的轰鸣，使大地震颤不已。电光刺目，如万千闪烁之银针贯穿云层，又如天神怒火，瞬息间笼罩周遭。
　　“站好。”
　　什么？
　　一句在雷暴中微不可闻的声音落在耳畔，身后微凉的躯体一空，李天和全身往前一踉，眼疾手快，拔出和风剑，直直插入土壤之中，等堪堪稳住身形，他这才注意到赵修璟竟然与第九道雷一同出现。
　　那一瞬间，李天和心中甚至还来不及想些什么，只是张着几乎喊不出声的嗓子。似乎说了什么，但雷声轰鸣，他也不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赵修璟的动作实在是太出其不意，压根叫人防不胜防，第九道落雷就这么竖着，快到肉眼无法观测，也压根来不及反应地从半空的二人身上经过。
　　雷霆过后，硝烟笼罩苍穹，燃烧之地散发浓烈烟雾，飘渺莫辨，使人难窥四周景象。夹以焦土焚香之芬芳，茫茫烟雾中，一切蒙面纱，如被柔和灰纱环绕。视线薄雾阻挡，无能穿越，惟靠模糊轮廓与微光勉辨前形。
　　李天和看不清赵修璟究竟如何了，只得拖着躯体勉力前行，走了不过两步，一道踉跄，半摔在地上，手掌堪堪撑住，有些刺痛，这才发现掌心似乎被什么割伤，翻过掌，是几块裂成数瓣的白玉佩。
　　李天和暂时没去管手中细细小小，并不值得足道的伤口，葱白的手拈起几块，放于眼前查看，原配饰应当是外缘为一环，环内镂出一组双兔望月，阴翳丛丛的绿林之下，伏于溪边的白兔与身后的小兔正凝望着掩映于云彩中的明月。
　　李天和没见过，却觉得十分熟悉。
　　“还予我。”
　　李天和倏地抬头，望见一双白色的，并无分毫情感的双眸。
　　这人穿着白衣，周身淡漠，手中黑剑，丝丝红血未干，精致的眉眼，仿若夹着桃花，艳丽无比，但神色却十分冷淡，白眸漂亮的犹如玉一般，晶莹剔透。
　　李天和生了笑意，捏着手中的碎玉，微笑问：“您如何证明，这是您的，我若说这是我的呢？”
　　白衣人默然，似乎没见过如此当面耍流氓的，轻抿嘴唇。
　　良久才言道：“你若想要，给你也无妨，只是...”
　　“只是什么？”李天和言笑晏晏，并不松手。
　　“只是，它碎了，别握在手中了。”
　　李天和低眸，看见锋利的边角又在手中划过了几道并不痛的伤口，唯有些血痕，看着吓人。
　　“若我实在喜欢呢？”
　　烟尘渐散，初阳欲升，微光渐透迷雾，金光闪烁间，雨过天晴。空气湿润异常，轻闻其中，只能闻到焦炭焚烧的气息，颇不怡人。
　　白衣人半蹲下，从李天和手中拾起了几块破碎的玉佩。
　　“它碎了，等我修好，再赠与你。”
　　李天和身上复了力气，和风剑立着，他起了身，直着腰，眉目含笑。
　　“那便说好了，阿璟。”
　　白衣人一动不动，眸中白色退散，越来越浅，直到就要消失之际，他轻轻地从鼻尖“嗯”了一声。
　　下一刻，黝黑的眸色变得清明，李天和走近，轻笑着搂住了他。
　　赵修璟面色平淡，垂眸，于身旁人颈侧，轻轻点下一个轻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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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造大家康懂了米有，下章继续说吧。
其实是挺突然的哈哈，不过整个封云府秘境都是在暗示背后的故事，其实就是渡劫啦~
去过一趟博物馆，真的收获丰盛，配饰衣服鞋子啥的都看了一遍，甚至还有棺材，以后肯定用得上（bushi），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