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128、融合

　　他回到桌前，三两笔就写完了回复，托着书上的鸟雀，把信纸送去。
　　信中大片大片的文字，说的十分啰嗦，但归根结底就一句话，复生的仪式于日落时分，在满山坡的红花之处。
　　李天和心情复杂，邵生渊当真是想在一切结束之地重新开始吗？
　　日薄西山，离日落时分仅余两个时辰有余，魔界向来天色沉寂，暗淡无光，午后已过，太阳隐匿云端，使得天空更显阴沉。状似黑云蔽城，风雨欲来。
　　此般警觉，几乎瞬间连入元神，李天和收了玩闹心态，抬眸看向赵修璟，许是修士同心，他虽面上仍有些泪痕，但面色冷静不少，黝黑的瞳孔微沉。
　　“什么时候？”因为刚刚哭过一场，他的声音低哑。
　　李天和起身望向半空之中的云雾，厚的骇人，清早时清冽阳光，此刻好似被什么东西给刻意遮住，魔都之中，弥漫着无言的窒息。
　　“夕阳西下，城郊红坡之处。”
　　赵修璟沉吟片刻，轻声道：“那地很阴。”
　　毕竟是鲜血浸没大片土壤之地。
　　李天和心中打鼓，温和的眉眼微蹙。
　　“嗯，此地曾血洗过诸多魔修，若留下几分冤魂厉鬼，虽无大碍，但终究也是干扰...”
　　好像哪里不对，但似乎也说不出来。
　　“罢了。”赵修璟也起身，“一切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天和微笑颔首：“好。”
　　修仙之途，修为高者，方才不惧黑暗与暗流涌动，李天和心中不安，不过一瞬，就消散了。
　　既然当初天命并未让赵四彻底断绝性命，那么此事便绝无是巧合，定有什么深埋其中，只等三百年后的今日来解答。

　　夕阳斜照，余辉渐暗，凄凉之光映照山坡，红花盛开如烈火。山坡上，红花绽放，肃杀之感隐约可见，宛如生命之火在衰落之际绽放出最后一丝辉煌。
　　邵生渊立于其间，手中并未拿着任何东西，有些硬朗的面庞，勾着笑意，玩味十足，一根颤颤巍巍的红花被深色靴底来回摩挲，几近弯折，却又立起。
　　他的神情忽变，变得柔和许多，半望向天。
　　“当真要如此做吗？”
　　没人回应他，唯有尘嚣的风声呜咽，卷过身旁，花朵倾倒，紧贴在地面上。
　　男子目光沉静，望着巨大的红色落日开始没入地表。
　　“罢了，就这样吧。”
　　两个黑色人影出现在红色的落日之中，渐行渐近。
　　“那他们呢？”
　　风一下猛吹，竟在不远处卷了起来，扫过之处，红花坚韧，数片红瓣被卷入其中，但根系却紧紧扎在泥土之中。
　　“是啊，他们已经长大了。”
　　正如许多年前一般，血红的山坡一直延伸至远处几里，两位年轻人一片血红之中踩过，脚边的红花，长得十分奇特，李天和没见过，红的妖艳，十分好看。
　　不远处，邵生渊身着黑袍，风卷之中，四处翻飞，侵袭而来，他身上的威压显然比前几日来找李天和时要强盛不少，当时受的伤此刻也看不出分毫痕迹。
　　李天和有些心生怀疑，却没过多去思考。
　　踏过红花略微稀疏之处，直直往前走，邵生渊勾着嘴角，半靠在一旁不知哪来的大石之上，格外随性。
　　“可算来了。”
　　李天和四处望了望，这才笑着回眸道：“人到齐了？”
　　“那不然呢，一人收一银子，请人上座围观？ ”邵生渊挑眉。
　　李天和耸耸肩：“我并非此意。”
　　邵生渊先前又是召几位尊主商讨，又是在偃都加强守卫，与周墨更是成日不知说些什么，这场面颇有些大张旗鼓了，寻常大魔也许并不知这人要做些什么，却也猜得到偃都城有大事发生，结果如今却只是一人所为 。
　　“日落黄昏，阴阳交接，还是快些，别过了良辰吉时。”李天和好心提醒，并不想与邵生渊有过多的交流。
　　“那是自然，只等那夕阳落入一半...”
　　李天和默不作声，严防死守，邵生渊再是不正经，没了人接茬，也是很快感到无趣，背靠莫名的大石，态度懒散。
　　这时日过得相当漫长，似乎之过去了一会，但短短的几刻之间，李天和莫名觉得四周寂静无声，身旁人微寒的体温，也能用手侧微察，
　　周遭静悄，宛若大地陷入沉寂之境，唯微风轻拂草叶，低语般发声。宇宙寂静彷徨，似浓墨一般，时光仿佛凝固。山坡之上红花妖娆，若烈火燃烧，难逃夕阳凄凉命运之束缚。
　　那双微凉，掌心印着几道茧痕突兀握住李天和的腕间，有些发狠，捏的生疼，他动了动，发现无法逃离束缚，侧眸看去，身旁人嘴唇紧抿，神色阴沉，一时让李天和有些错愕。
　　那人似是发现了他的目光，眸底浓黑，低言，喉间甚至还有些沙哑。
　　“别动。”
　　李天和心中生出些无名的情绪，他温言细语回了句：“我不动，但我很疼，能轻些吗？”
　　“抱歉。”身旁人很快松了劲，语气平和。
　　李天和轻笑，收回了目光。
　　他并不知道方才那一瞬赵修璟的脑中究竟想了何事，许是这地方实在特殊，不免让人回忆起什么。
　　当和风剑指着他时，他会想什么？
　　他掌间捏着和风的剑锋，深入骨髓的一道一道的伤，与他脸上紧皱眉头，牙关咬紧，而鼓起的脸侧，被鲜血沾染的黑丝凝在一块，额间不断有鲜血流下，十分脆弱的身躯微颤，实在是过于狼狈，但即便如此，也好看的惊心动魄，李天和耳边似乎还有人在紧紧拥着低语。
　　“时间到了。”
　　邵生渊的话中断了二人各自的所思所想。
　　他没理会对面那两个人的神情，只是收了不羁的笑容，严肃许多，他手中凭空变出一个红色宝珠，这珠子不似什么特殊材质，有些黯淡无光，用在此处，也不知是为何。
　　那黑袍身影突兀从地面浮起，手间红色珠子没了支撑，却也并未有分毫动摇，仍是停在那里，随着邵生渊一同悬于半空之上。
　　一时之间，邵生渊周身竟分出好几个人形，围绕着那红色珠子，五个黑袍之前却神态各异。
　　一人看起来十分放松，百无聊赖地揉搓着不知何时采摘的红花；一人面无表情，周身凛冽，刺骨寒冰；再往右也是笑着，但显然认真不少；然后便是神情极度柔和，浅浅笑着....
　　李天和心生疑惑，怎么还有一人，这场面怪异，却也能说得通，邵生渊体内除了他自身的一道元神，其余应当还有三道李游溯分裂的元神，这性格也八成对得上，但多出来的那位是从何而来的？
　　那最后一人闭着眼，整个人盘坐着，昏昏沉沉，面色无波澜，仍未清醒。
　　这围绕的五人身上并未有何波动，连一丝魔气也无，几人似是就那么坐着，在等待着什么。
　　李天和隐隐觉得不安，最初在脑中的疑惑，终是编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一切包裹其间，那多余之人究竟是谁？
　　天空阴沉，乌云密布，遮蔽了夕阳的辉煌光辉。寒风凛冽，凄凉地呼啸而过，凛冽之气扑面而来。突然间，天际变幻莫测，暴雨如注，倾盆而下，毫不留情地打在大地之上，形成密集的雨幕。雨滴宛如银色珠帘，噼啪作响，淅淅沥沥地敲击着周围的万物，如泪如雨，不断倾泻。
　　暴雨如泣如诉，狠狠抽打着山坡上的红花，堪称狼藉。昔日绚烂的花朵，今时却被雨水无情地摧残，花瓣凌乱地洒落在地，红花的色彩在暴雨的冲刷下褪尽了炽热的光辉。雨滴顺着红花的茎干滴落，滴答作响，红花的枝条在雨中随风摇曳。
　　然而，在半空中，几人岿然不动
　　暴雨之下，魔气四溢，犹如黑暗的烟雾弥漫。
　　周遭突变得昏暗无比，李天和二人真气环绕，倒隔绝了如此灾难，许是夕阳逐渐消散，无光的半坡被莫名的黑雾笼罩，那红色珠子突然炸裂开来，碎成小片小片的粉尘，晶晶亮亮地浮在半空之上，闪着夺目红光，魔气并未灌注其中，而是在不断地交融。
　　李天和只觉腕间力道越来越重，几日前深的发紫的咬痕如今变成了淡淡的青色，但眼下来看，如此力道，怕是又要留下痕迹了，当真是多灾多难。
　　赵修璟应当是有些紧张，甚至有些许恐惧，手间冷汗直冒，嘴唇发白，瞳孔微颤，却始终抬着眸看向半空，不移开分毫视线。
　　李天和叹口气，终是又有些悔。
　　二人本就紧紧牵着，他顺着紧贴之处，渡了道柔和的真气，顺着身旁人的灵脉，如同手指轻轻拂过，一丝一丝地安抚，这人的真气有些许紊乱，甚至有些许逆流，李天和耐心，将每一缕不安稳的真气抚过，临到真丹之处，这才发现端倪，此处竟无端生了一丝魔气，十分微弱，似乎倏忽就会被流动的真气扑灭，但却分外刺眼。
　　因为这分明是心魔。
　　于是他也顾不得眼下合不合适，只是伸出没被禁锢的另一只手，侧了侧身。拂过那人紧皱的眉间，
　　“已经过去了。”
　　话落，在他的唇角落下一个轻吻。
　　赵修璟神情恍惚了一瞬，冷静下来，低言：“我没事。”
　　此情此景于他梦中现过多次，却从未有一人满怀着暖意将他唤醒。
　　半空的五个人形，魔气互相交融，竟逐渐化成虚影，变得有些透明，透过黑色的身形，甚至能看见空中黑云翻滚。
　　李天和突然心中一痛，全身无力，就要腿一软半栽在地上，赵修璟很快收紧手中力道，顺势转身，把人拉入怀中。
　　“怎么了？”
　　李天和眸光一抬，目中清明，并无半分混沌，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赵修璟没急着，只是轻声问：“知道什么了？”
　　“不是复生...是融合...”李天和喃喃低语，在二人贴的近，这话全数落入赵修璟耳中。
　　“融合？”赵修璟一愣，追问道：“是邵生渊和李游溯？”
　　“是。”
　　这事赵修璟只听闻过一个事。
　　“方为铭与元道天尊？”
　　李天和微微摇头：“不算一样，他们二人各自留了意识，邵生渊恐怕是想彻底与李游溯融为一体，合二为一。”
　　这话实在是惊悚。
　　“这...当真能做到？”
　　李天和颔首：“可以的，我曾经也见过。”
　　赵修璟指尖发青，冷静言：“我们眼下当如何？”
　　李天和再次摇头：“罢了，已经无法阻止了，且听天道发落吧。”
　　赵修璟垂眸，落在李天和的发顶之上，他半低下头，下巴轻轻靠于其上，卸了力道，轻声道：“嗯。”
　　黑光逐渐变亮，这是一种很难言明的感受，明明如泼墨般凝重，但双眼却不得不别过眼，仿佛看去，会被半空中红珠子的碎尘埃刺入双眼。
　　几道人影逐渐变得更加难以辨明，凭空之中，竟在破碎的粉屑中，逐渐显现出一道新的人影，那人影扭曲难耐，四肢都看不分明，似乎在迅速重组着，周遭五道人影，一瞬之间被封吹散于半空之中。
　　唯能看见暴雨冲刷，晶莹剔透的发丝，如玉一般，突然生了出来，那人影从虚化实，逐渐凝成了实体，逐渐变得湿润无比，碎掉的粉屑突然向四下散开，在周旁，晶晶点点地将正中之人包围了起来，隔着几层空气，暴雨从碎屑表面挡开。
　　正中之人光裸着身体，白的犹如新生的肌肤，他横躺着，懵懂的眼睁开，那面庞的确是李游溯的，只是此刻周身并无李游溯的半分端正温和。
　　下一刻一件红裳直接现于肌肤之上，那人坐了起来，周身懵懂感消失殆尽，像是恢复了神志。
　　半空之中，那人犹如坐在实木椅子上，右脚弯折抱于胸前，左脚正常弯着乱晃，精致的眉目与夺人的红眸浅浅瞥下，毫无表情。
　　李天和只觉心中微震，确实一瞬被这发光般的面庞迷了眼，只是很快被人抱于怀中，不满的收紧。
　　其实那面庞不过就是李游溯的脸而已，只是这气质分明既不是李游溯，也不是邵生渊，硬要说起来，反而是像赵修璟，难不成是被那元神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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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天和其实就是喜欢阿璟这款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