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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真相 ...

  •   陆衍川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狂跳,他的瞳孔猛然一缩,随后恢复如常,看起来好像并未发生什么。

      陆衍川往陈落那边看,见对方的眼神里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自己,又转头去看导演:“他来了一下就走了,衍哥那时候应该没注意到。下次吧,下次有机会我邀请他来。”

      说着陈落就顺势转移了话题。

      明天还要继续拍摄,众人简单吃过饭后就散了,陈落趁快散的时候溜去了厕所,在马桶上坐了快二十分钟才出去。

      他一边洗手一边往外探头,结果看见陆衍川插着兜站在门口,陈落知道今天算是逃不掉了,他暗暗擦了擦一脑门子汗。

      陆衍川换了楼下的咖啡厅,坐在卡座上,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点着。

      喻知刚刚看到他发的那个哭泣表情,一连给他发了快十条消息问他怎么了。他看了看没回,收起手机。

      陈落见他许久不说话,只得悻悻开口道:“衍哥,你是不是早猜到了。”

      “也不算吧,起过疑心。怎么就那么巧,你说的原型是锦城人。”陆衍川顿了顿,说:“所以这部电影的原型,就是喻知。”

      陈落看了他一眼,点了头。

      蒋至语。

      至语。

      喻知。

      他早该想到的。

      陆衍川握了握拳,像是把所有事情联系到一起。他极力在掩饰声音中的颤抖:“他三年前那会,是不是焦虑症。”

      “要不,你自己问他?”

      陈落看着对方今天非得问个究竟的样子,叹了口气:“也是,小知他自己是不会说的。但很多事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不是怕衍哥你有负担啊,其实不是三年前,而是在山阳镇那次地震之后的第……五六年吧,我们高中的时候,就开始了。”

      桌上的茶水在灯光的折射下泛着光,有些晃眼。

      “小知他,并不是共情能力差,而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了。他小时候的泪点其实超级低的,看新闻里被遗弃的小狗都会哭。地震之后他回来上学,大家知道他当时在灾区,小孩子嘛,好奇心重,就逮着他问,我也问过,只是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亲历者有多痛苦。渐渐他就不爱说话了。

      陈落还记得,等他察觉到时,本来还算开朗的发小,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成了班上最安静的学生。

      “快高三的时候,他成绩明明已经很好了,已经打算出国,还是每天学到快凌晨一点。直到有一天在学校,上着自习就突然喘不上气了,被老师送到了医院。”

      陈落说着,喝了一口水,停顿片刻。

      “我高中不是来宁城了吗,所以消息比较滞后,等我放学回家听我爸说起,才知道小知可能生病了。一开始以为是哮喘,后来诊断说是惊恐发作。小知的爸妈带他看了心理医生,那时就说是中度焦虑,他不是每天学到那个点,是根本就睡不着。心理医生给他开了药,但他的情况不算特别严重,又让他吃几次药,再通过心理咨询的方式辅助治疗。可是看了几次咨询他就不去了,我问过他,他就跟我说没什么用。”

      心理医生的号很难排,因此除了定期拿药,喻知的爸妈选择了就近的一个心理咨询室,还是喻知妈妈同事介绍的。

      后来才知道,国内的咨询师鱼龙混杂,很多随便学了一个月去考试,买了个资格证就来从业的。问题多而专业人士少,造成了国内心理咨询的乱象,喻知就是这乱象的受害者之一。

      陆衍川沉思片刻,开了口:“所以,他才不相信心理咨询吗。”

      陈落愣了愣,似乎在惊讶陆衍川知道这么多。

      “他一开始就根本不相信心理学这门学科。后来宋教授劝他,让他大学选这门学科好好研究,看看是不是真的毫无用处,他才选了心理。”

      一切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课堂上由于高度神经紧绷而变不了绿色的灯,每次见他从图书馆出来带着的黑眼圈,在心理咨询课上让人啼笑皆非的答案。

      “就三年前他研究生快毕业那会吧,你不是忙吗,经常飞来飞去的,他后来跟我说,只有你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能稍微睡好点。焦虑症这个东西,不像抑郁有什么急性的突发事件,是在日积月累中形成的,创伤后的应激没有及时得到疏解,加上他的课业压力。

      陈落:“我从来没跟其他人说过我去英国读书的原因,其实我爸妈和小知爸妈应该也猜到了,不然不会同意我过去的。”

      不过是出于对最好朋友的担心,怕喻知一个人在英国又出了什么问题。

      “后来几年,他还是那个样子,焦虑症患者看起来和常人没什么不同,不像抑郁症一眼能看出问题,但我知道他还是经常睡不好觉,不然不会经常在图书馆待那么晚的。他在学习上很厉害,也很优秀,但心理咨询那科打死学不会,还要在研究生阶段又选,有时候我在想,是他本身对学分的要求高,还是他潜意识想帮自己一把。”
      虽然陈落总是爱开喻知的玩笑,但看到他试图去了解正规的心理咨询,心里也是非常开心的。

      “说实话,他和你在一起之后变了很多,怎么说呢,就更像个普通人了,好像终于愿意敞开心扉了一些。我总说他很单纯,其实他比谁都对这个世界持有消极态度,不愿与人深交,喜欢一个人待着,逃避共情,好像这样机械地活着就能让他好受一点。”

      陆衍川顿了顿,他觉得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自持冷静地听陈落的述说。

      “你走那天,他给我打过电话,那是我第一次听见他向我求救。”陈落哽咽地停顿了一下,“衍哥,你知道吗,我当时鞋都顾不上穿,就跑过去了,一开门就看见他倒在地上,那种恐惧我还历历在目。”

      是的,那天陆衍川走后,喻知惊恐发作了。他已经很长的时间没有体验过这种濒死感,甚至快忘了那种感觉袭来时会令他有多恐惧。手脚发麻到不能呼吸之前,他给自己的发小打了电话。

      “我不知道你们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小知真的看着好难过,他过呼吸了将近半小时,我差点就打急救电话了。”

      那不是喻知在三年前唯一一次的惊恐发作,焦虑伴随着恐惧,那是他人生中最消极的一段时间,惊恐发作来得如此之快且没有任何预兆,第二天他走在去学校的路上,直接就倒了下去。

      短短一天,他发作了三次。濒死感从三十分钟逐渐拉长,最长一次达到了两个小时。

      他被陈落送去医院,但不是生理疾病,医生也没有任何办法,怕他呼吸碱中毒,只有拿了个纸袋放在他口鼻前对着呼吸。

      陈落抓着他发着抖的手,看着监视仪上不正常的心跳,和他急促的呼吸,像是快要喘不上气,也看他无神的双眼和苍白的脸。

      陈落守了他一整天,直至他呼吸正常后在疲惫中沉沉睡去。而他看着病床对面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转。

      一下,两下。

      陆衍川现在在哪里呢。

      接了那部戏吗。

      会有人骂他吗。

      可是我的陆衍川明明那么好,明明受过那么大的委屈,为什么这些人还要这样指责他,不该怪他,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他的呼吸又开始不正常,躺在病床上又让他潜意识回到了那个太阳很大的午后,十岁的他下了床,往外走,前面的路被外面的阳光照得有些晃眼,直至他看见成堆的,血肉模糊的尸体。

      眼泪顺着喻知的眼眶滴落在枕头上,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吵醒已经为自己操心太多的发小,自己拿着纸袋平复呼吸。

      直到他像是彻底放弃挣扎,拿出了手机,对着那个曾经每天发很多消息的聊天窗口。

      聊天记录还停在他们冷战之前,大部分是陆衍川在发,问他想吃什么,毕业旅行想去哪里,在宁城的家里给他买了一双新拖鞋,随时欢迎他入住。

      喻知盯着窗口看了又看,好像透过那些聊天,能看见一个鲜活的陆衍川。

      在视线渐渐模糊前,他打下几个字。

      【我们分开吧】

      陈落说完后先走了,陆衍川坐在座位上发了很久的呆。

      桌上的茶水已经凉了,从他坐的位置望向窗外,能看到宁城车水马龙的夜景。玻璃窗上倒映着他的面容,他看到自己颓唐的样子。

      【好像这样机械地活着就能让他好受一点。】
      陈落是这么说的。

      而三年前暴怒的那天,他对着喻知说,你就是个没有共情能力的机器。

      一个共情能力极强,在天灾中受了精神创伤,又演变为长期的心理问题,没有得到正确的治疗的人,只能选择以自己的方式逃避。

      一个小时候看电影都会哭的小孩,长大了被他的爱人说自己是个没有共情能力的机器。

      那时候喻知在想什么。

      陆衍川不敢想。

      他自己说过的话在多年后像是回旋镖一样狠狠往他的心上扎,扎得淋漓生疼,他只能受着。

      咖啡厅临近打烊,但没有人过来告知他,只是店员早已看出他情绪不对劲,在暗中偷偷看着这个在影视剧里意气风发的男人,头深深埋在桌上,不住颤抖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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