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川不自知》落日新舟

49、电影原型

　　“和好了？”目送陆衍川的车走后，陈落看着自家发小明显哭过的还红着的眼睛，挑了挑眉。

　　喻知还没从刚刚的情绪里走出来，听陈落这么一问，打量他一眼，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你装醉？”

　　“不装醉怎么给你俩制造空间啊，”陈落一副得意的样子，又揉了揉肩，“要不说还是发小好呢，你都不知道，小齐看着挺瘦结果一身真是有肉啊，我把他灌醉抗出去的时候重死我了。”

　　喻知：“……”

　　陈落追问到底：“所以呢，你还没说呢，到底和好没有，我看衍哥对你的态度不像那种完全不爱了的啊。你是不知道，你俩站在一起对视一眼，我这个旁人看着都觉得天雷勾地火了，一看就是老情人余情未了的样子。”

　　喻知：“我跟他说我要追他，他说好。”

　　陈落眼睛都睁圆了：“就这？”

　　“啊，不好吗？”

　　陈落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行，我算是服了，你们小情侣玩得真花。”

　　“……”

　　电影拍摄进行一半，陆衍川这时为了电影瘦了不少，脸颊两边的肉都凹陷了下去。

　　蒋至语回到家中，洗了个澡出来，把在外面买的晚饭放在微波炉里打热。

　　今天他只有下午有一节课，上完课后，他到学校附近的公园去散了一会步。

　　这个公园做了一个比较大的人工湖，很适宜绕着湖散步，不少人坐在湖边钓鱼。

　　有个小女孩蹲在湖边，应该是想抓蝌蚪，拿着网兜往湖里伸。

　　蒋至语站在旁边看她，心想这个时节真的能捞到很多蝌蚪吗，没等蒋至语回神，他只听扑通一声，小女孩掉进了水里。

　　他睁大眼睛，想也没想就跳了进去。

　　人工湖的水面高度本身不算太深，但不巧因为前一天下了暴雨，又没有得到及时的疏通，涨了足足有成人一个头那么高。

　　他是学过游泳的，但小女孩看起来就是完全不会的，没一会就挣扎到了离岸越来越远的位置。他抱住挣扎哭喊的小女孩往湖边游，很久不锻炼的他游几分钟已经是气喘吁吁，更别说带着个在乱动的小孩。

　　小女孩应该是在湖里泡久了，哭个不停，喊着救救我。

　　蒋至语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重，耳边的哭喊声愈发分明，好像和记忆中的另一种声音夹杂着传入他的耳朵。

　　他坚持着清醒，努力向岸边游去，眼前黑色的雾越来越重，岸上传来路人焦急的呼喊声，他深吸一口气，岸到了。

　　蒋至语把擦头发的毛巾搭在头上，头发半干，有水滴落在地板上。在公园救了的那个小女孩的妈妈对他连连道谢，他喘着气说没事，下次记得看好孩子。
　　他看着微波炉的倒计时灯光一闪一闪的，加热时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救了小女孩后，他拒绝对方家长请吃饭的提议，直接回了家，在楼下买了自己最爱吃的盖浇饭。明明是很合胃口的东西，此时他却有些吃不下。

　　吃了几口，他突然顿住，没隔几秒种，他猛地起身，冲到厕所对着马桶狂呕。

　　像是把胃里酸水都要吐出来了。

　　镜头一转，蒋至语回家探望父母，母亲说他怎么又瘦那么多，是不是胃病又犯了，改天让他去医院看看。

　　“妈，我没事，就是学校事情太多，一忙就忘了吃饭。”蒋至语笑着回答。

　　蒋至语确实没把这些当回事，胃病是当代年轻人常态，上课，迎检，做项目才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

　　这天要上一节公开课，学院领导非常重视，蒋至语磨课磨到凌晨，在天快亮的时候才堪堪躺下。
　　他在闹钟响起之前提前关掉，起床叠好被子，去卫生间洗漱。

　　他已经习惯了失眠的状态，高度神经紧绷让他能够做更多的事情，他觉得这没什么问题。

　　但今天有点不一样，他的心跳得很快。

　　以往失眠，他起床时心也会跳得快，但坐一会就能平复，今天直到他都走到学校大门口了，心跳的频率还是非常高。

　　他觉得腿脚有些发麻，头有些晕，可能是早上吃得太少，有些低血糖了。

　　记得前几天逛超市买一些水果糖揣在包里，他伸手往包里翻。

　　“小蒋！”

　　翻着翻着，蒋至语听到有人叫他。

　　“院长，早上好。”他见到来人，冲对方礼貌一笑，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小蒋啊，上次的项目申报结果下来了，可能得重新写材料，” 院长语重心长地说，“我也不想给你泼冷水，但审查的人有他们自己的一套办事方法，咱写得再好也得按他们的要求写。”

　　蒋至语像是料到了这个结果，毕竟同一个项目开题已经三次了，又被打回来很正常。其实第一次打回来的时候审查的人就说过，换个主题就能给过，这个主题太敏感了。只是蒋至语比较固执，他不明白一个在当地的名牌大学怎么这点包容度都没有，社会学本身就是要研究社会问题的。

　　直到改了三次，每次改都磨掉蒋至语一分耐心，最后改成了四不像交上去，他本来也没期待能过。

　　蒋至语勉强地弯了弯嘴角：“知道了院长，我会换题的。”

　　“这样就对了嘛，给大家都少去很多麻烦。”院长笑了笑，拍拍他的肩，“等会教室见。”

　　说完，蒋至语目送院长的背影远去。

　　他觉得心跳得更快了，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得不张开嘴试图调整。

　　但好像没什么用处，他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感到自己愈发沉重的呼吸声，窒息感扑面而来。他的身体变得麻木，只得倚靠着墙壁站立，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逐渐变得反白。

　　陆衍川拍完这段，坐在椅子上休息了很久。他演得太逼真，连小齐看着都以为他真的呼吸不上来了，导演喊了卡后就跑过去给陆衍川拍背顺气。

　　“这段演得很好，小陆做了不少功课的。”一个看起来上了年纪，头发泛着花白的女士和宁鹏飞一起走过来。

　　剧组请了一个当年在山阳镇当过志愿者的心理医生作为顾问。

　　陆衍川对细节的要求很高，他一向对自己要求严格，力求做到最真实，因此他也想多了解一些专业人士的看法。

　　“唐医生，重度焦虑，还会有哪些症状？”

　　唐医生想了想，回他：“躯体化症状的话，除了失眠，严重的焦虑症可能会导致肠胃出现问题，头晕，出现幻觉，呼吸困难等等。”

　　“胃病，都是情绪引起的吗？”

　　“十有八九吧，不是说完全，但几率很大的，不是有句话吗，胃是情绪器官。”

　　“这样。”陆衍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为什么蒋至语从创伤后应激障碍变成重度焦虑，这点我其实一直不太能理解，还是说心理障碍很多时候是相通的。”

　　心理医生略微赞叹地看了他一眼，科普道：“轻度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不怎么被人重视，特别是在地震这种灾害中，每个亲临现场的人都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心理创伤。在时间的推移下，心理复原力强的恢复了日常生活，有的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开导和治疗，心病越来越严重。最终就像你说的那样，人嘛，都是复杂的，心理障碍都会相互关联，就像症状会相似一样。比如抑郁总会伴随焦虑，焦虑又和强迫关系密切。最后的走向是什么样，谁也预料不到。”

　　“焦虑症不会有什么突然的契机，是在长期的神经紧张中积攒形成的，当然了，症状的严重程度和近期是否出现重大事件也是有关的。”

　　心理医生见难得有非专业人士那么感兴趣，就多说了几句，陆衍川边听边像是在思考什么，等小齐又过来叫他的时候才回了神。

　　大概是今天拍摄的部分太过沉闷，宁鹏飞组了局，让主创团队一起吃个饭，放松一下。

　　在包厢坐下时，陆衍川才在今天第一次打开他的手机，意料之中的，有人又给他发了一大堆消息。

　　【拍完了吗】

　　【今天有好好吃饭吗，我看到陈落发的图，你又瘦了】

　　陆衍川有些无语，如果这就是喻知追人的方式，那和他们没说开前有什么区别。

　　他回了个哭泣的表情包，想逗逗喻知。

　　宁鹏飞在陆衍川旁边坐下，侧身向着他说：“小衍啊，这段时间辛苦了哈，快把最难的地方拍完了，一定要及时调整自己情绪，不要陷在故事里。”

　　陆衍川放下手机，回他：“我知道的导演，我会好好调整的。”

　　“小陆挺厉害，我一开始看到这个故事还觉得太沉重，很难演，怕演员驾驭不了，谁知道你们找到了小陆，给我开心坏了。”出品人今天过来探班，对陆衍川演戏的水准看在眼里，很是放心。

　　唐医生也在一旁补充：“是啊，小陆下足了功夫，还问了我好多专业上的问题。宁导这戏啊，比起市面上那些打着心理学旗号诓骗人的剧简直不是一个水平。我相信上映之后能引导大家重视这些心理问题的。”

　　宁鹏飞听着这话笑笑：“那还是得靠我们编剧啊，陈落这孩子还挺会找题材的，我问他现在市面上那么多写什么双相，抑郁的，你怎么选了个焦虑症，这不是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嘛，他就跟我讲了这个故事，我发现我以前还真的没把自己的态度摆正，无论哪种心理问题都值得重视。”

　　陈落一边吃菜一边狂点头：“是该重视，这种问题不容小觑。”

　　陆衍川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说道：“说来我还挺想见见这位原型的，万一演得不好，别人不满意怎么办？”

　　宁鹏飞一副惊讶的表情：“你还担心自己演得不好啊，小看自己了哈，而且……”他拍了拍陆衍川的肩，像是想起什么，“原型不是来过吗，我记得是在山阳镇前期拍摄的时候就来了啊，是吧小落。”

　　陆衍川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