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川不自知》落日新舟

38、争吵

　　喻知是在研究生阶段的最后一门考试之前，和陈落聚餐时才得知陆衍川的事。他本来就不关注娱乐圈，再加上陆衍川已经和他在一起，有什么都是从本人那里得知。

　　陆衍川接触同性题材剧本的事情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粉丝一边在爆料营销号下评论“非官宣不约”，一边疯狂轰炸工作室，坚决拒绝陆衍川进这个组。

　　【几个月不进组，我们理解衍衍因为之前的事情受了影响，但一回来就进这个组不能再考虑一下吗？！粉丝这几个月不眠不休反了多少黑，你们看不到？】

　　【这种题材有挑战性，不是不能演，你们粉丝太过了吧。】

　　【楼上，你懂个屁，要是因为这些事以后主流资源都不用他，谁来替他承担这个后果？！】

　　陈棠之前的担忧不是没理由，如果陆衍川没有发生那些事，那么接这个本子其实无可厚非，关键就在于她以及粉丝急于想甩掉的负面标签，接了这个本子会造成的后果到底如何，利与弊又该怎么权衡，谁也不知道。

　　他知道陆衍川最近在看剧本，两人恋爱这几个月从天天见面到聚少离多，所以他之前才会那样纠结想要回国。

　　“他也太刚了……网络上那些小黑子快把他家人翻个底朝天了，他偏偏就接触同性恋的本子。说实话吧，那个编剧的大纲我有看过，其实是个不错的故事，说不定能冲奖的，但在国内肯定是上不了。

　　陈落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瞬间睁大眼睛看向喻知：“小知，他该不会是为了你吧！”

　　喻知愣住，随即摇了摇头：“他有自己的规划和想法。”

　　陈落也点点头：“也是，陆衍川不像是那么感情用事的人，不然之前那样被爆料都还能保持波澜不惊的样子。”

　　这件事在网上愈演愈烈，工作室和陆衍川本人一直没有回应，直至某天下午突然有一个ip地址显示在英国的学生发出了一张照片。

　　【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我年初在格伦希滑雪场和朋友拍照留念，偶然拍到了身后的人，觉得身形看上去很像陆衍川，他旁边那个男生跟他看上去好亲密。】

　　照片上是三个年轻大学生勾肩搭背对着镜头龇牙乐，因为雪场人很多，难免会拍到其他人，在照片右侧，是两个人手拉着手在往远处滑，虽然戴着护目镜，但鼻子以下的部位是能看清的。

　　【照片这么糊，你就能确定这是陆衍川，工作室滚过来告！】

　　【看起来是有点像……陆衍川刚火那会我沉迷追过他一段时间，他左侧脸下方有颗痣的，这张图同样的位置好像是有个黑点……】

　　【楼上，有没有可能那是博主的图太糊了，后面的人都照重影了，你看照片上有黑点的地方不少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是陆衍川又怎么了，和朋友滑个雪很正常好不好，那个男生一看就是不会滑的，我们衍衍拉着他滑没问题吧！】

　　【说句题外话，有点好嗑……】

　　什么乱七八糟的评论都有，加上陆衍川接触同性题材电影一事，不少人开始散发联想，甚至几个月前的那则爆料再次被翻了出来。有不少留学生表示他们确实偶遇过陆衍川，并且有好几次都是看到他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

　　这时候工作室的反应变快了，距离照片发布不到一小时，工作室发布了声明，表示艺人正在谨慎地选剧本中，请大家等官宣，此外也有提到男性朋友一事，指出那是陆衍川的某位关系很好的素人朋友，希望大家不要打扰。

　　网上搅弄得天翻地覆，然而现实里陆衍川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受到影响的样子。

　　喻知的毕业论文已经提交进系统，只等着出最终成绩以及十二月的毕业典礼，然而他因为前段时间耽搁下了申博进度，现在全部都要还回来。

　　经过他自己的评估，还是觉得留在本校比较好，交完一系列材料，他着手开始准备申请奖学金。今年学校的奖学金名额很少，意味着竞争相当激烈，因此相比于其他学生已经计划好要去毕业旅行的地点，他一点也没闲下来。

　　陆衍川通常在他准备奖学金面试的时候坐在一边看剧本，一部电影，编剧足足写了厚厚一本，他看的时候会随手拿起喻知放在桌上的笔记录。

　　“瞅什么，要看你男朋友就大胆看，偷偷摸摸做什么。”陆衍川把剧本放下，一把搂过喻知。

　　喻知从他怀里挣扎着坐起身：“没看，我看你剧本呢。”

　　陆衍川笑了：“你想看剧本？我以为你只想看文献。”

　　喻知不服气：“心理学是一个多元的学科，需要从不同的领域吸取到有价值的内容。”

　　陆衍川挑眉：“哦？那你来看看，我的剧本给你吸收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了。”

　　他递过厚厚一沓纸张，喻知看了一眼封面，想接过的手还是停在半空中，转头去拉了拉陆衍川。

　　他欲言又止，几欲开口，直到陆衍川的手机响了。

　　陆衍川打电话一向不会避着喻知，但一般在喻知做事的时候也会尽量避免打扰，因此他走到窗台旁边去接听了。

　　喻知心里七上八下，这两天陆衍川频繁接到电话，一说就是不下一小时，他忍不住掏出手机打开了微博。

　　他首页第一条就是陈落的转发，对方也参与了这几天吵得热火朝天的战场。
　　【这题材怎么了，我看你们有的人也太见识短浅，是什么封建社会留下的余孽吗！】

　　此时的陈落已经参与过几部网剧的编写，虽然都是些小制作，但有一两部小甜剧还是在网上小火了一把，他也因此积攒了一定程度的粉丝量，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啊啊啊编剧大大我一直很喜欢你之前写的那部戏，谢谢你支持我们小衍！】

　　【你一小破编剧唧唧歪歪什么，你也是陆衍川粉丝？这么为他说话该不会喜欢他吧，不如你把他包养了给他写剧本吧哈哈哈】

　　【真是够了，黑子到处窜，整天包养包养挂嘴边，我看想被包养的是你们吧！】

　　【楼上别回黑，直接举报拉黑一条龙好吗】

　　【我看陆衍川真是太血雨腥风体质了，至于吗，他自己又没犯什么错。】

　　陈落只是转发，评论就已经吵得乌烟瘴气，更别提陆衍川自己的评论区。

　　他上一次发微博还是一个广告，现在评论已经过了百万。

　　【接就脱粉，喜欢你三年了，好不容易熬出头，经历了这几个月的风暴还看不懂吗，谁在乎真相是什么，只会一辈子把你和同性恋的标签捆绑在一起，主流资源以后看不上你，就一辈子演你的小众电影去吧！】

　　【抠了将近一年的脚，接了个在国内根本上不了的片子，我真笑了，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演得多牛逼吧，不是粉丝你能有今天？在英国玩得挺开心吧，干脆别回了，退圈吧你】

　　【有的人早就想脱粉了吧，正好洗粉圈了，要滚快滚，衍衍演什么我都支持】

　　喻知翻评论区的手有些抖。他从来没有遭遇过这些，好像爱和恨都被放大无数倍，通过网络尽数体现。

　　为什么会有这么浓烈的恨呢，陆衍川明明没做错任何事，所有人像是在用钢筋利刃把他架到最高处，自成审判官的角色，清醒着举黑白颠倒的证。

　　直到翻到某条结合了陆衍川工作室声明的微博，那张不小心被人拍到的照片映入喻知的眼帘。

　　他的脑子里发出嗡嗡声，嘴唇泛着白，手心不自觉开始出汗。

　　原来他们被拍到过，但是陆衍川从来没跟他说过，私底下自己解决了。

　　他感觉脑袋里天旋地转，电脑上准备的面试稿子一个字都看不进去，鬼使神差拿起了陆衍川刚刚放在旁边的剧本。

　　“就这样，不说了，总之不要用我妈的事情卖惨，我不需要，也最不想再提起这些，这是底线。”

　　声音渐渐变小，没翻两页，陆衍川打完电话过来，挨着喻知坐下。

　　“你真要拍这个吗。”

　　陆衍川勾了勾唇角：“是啊，不错的剧本，拍完了邀请你做第一个观众，好不好？”

　　喻知努力抑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不再好好考虑一下？”

　　陆衍川愣了一下：“怎么，你觉得不好？”

　　“我觉得你还是换一个吧。”

　　“为什么要换？”

　　喻知低着头，没有说话，手机的屏幕还没完全熄灭。

　　陆衍川揽过对方肩膀：“你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

　　“真没什么？”

　　“是不是那张照片，我已经发过声明了，不会影响到你……”

　　“不是。”喻知打断了他的话。“不是因为这个，我觉得你粉丝说得有道理，现在暂时不要接这类题材比较好。”

　　陆衍川盯着喻知，像是要把对方看穿：“我把剧本几次三番递到你身边你都不看一眼，今天想起想看了？”

　　他气急反笑，一股脑把内心的拙劣想法倒出：“还是你觉得，我做这个决定跟你有关，你不敢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喻知瞪大眼睛，眼里是不可思议的愤怒：“我怎么不敢面对，我想回国，想陪在你身边让你不用成天飞来飞去，你不也没让我回去，你有想过要跟我一起面对吗？”

　　陆衍川深吸一口气：“我说过，不会让那些事情影响到你，你也没必要知道。”

　　陆衍川潜意识中，喻知就该被保护得很好，他不需要操心任何事，尽管做他想做的就行。

　　“但现在影响到了，”喻知看着他，“被骂成这样你也不肯告诉我，你就由着这些人指摘，还要顶着黑眼圈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装作没事发生？你有没有想过，事情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该怎么办？能不能理性一点？”喻知忍不住站了起来，靠枕被他带倒在地上，他皱着眉，对陆衍川的行为并不赞同。

　　空气中弥漫着微弱的剑拔弩张的气氛，两个人都不甘示弱，喻知难得生这么大的气，脸色发白，面上带着愠色。

　　陆衍川沉默半响，缓缓开口：“事情超出你的可控范围，你就会放弃？”

　　“所以现在我问你，你要放弃我吗，喻知。”

　　喻知猛然看向陆衍川，看到对方眼里透露出的深深的失望，他惊慌地摇头。

　　陆衍川起身，走到房间里拿起收拾好的行李，他今天本身就是要回国一趟的，只是没想到会和喻知吵架。

　　明明比喻知大了快三岁，难得固执起来的时候却完全不讲理，唯恐说出更不可挽回的话来。

　　等他再走出来，喻知已经站在房间门口，他双手握着拳，指关节泛着白，眼眶微微发红地注视着陆衍川。

　　“既然你不想放弃，那就不要再干涉我这个决定。”陆衍川的声音变得很冷，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