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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像由心生者 ...

  •   翌日天蒙蒙亮,朝联便上门来讨落屏。

      他显然已经平静下来,乔吟未作阻拦,帮助他一道将落屏安置,余光暗自揣测,短促的胡渣微薄的呼吸,不露悲戚更透悲戚。

      乔吟犹豫再三,惨白的唇瓣开了再闭闭了再开,终于还是开口向其表达歉意,即便这歉意已如尘埃,飞扬不坠。

      “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护好她……”

      她的嗓子已然痊愈,听上去却比受伤时还要沙哑。

      朝联眼帘微抬,凄凄从嘴角扯出一丝表情。

      “只是意外,小姐不必挂怀。落屏若是知道,我因此迁怒小姐,该怪罪我了。”

      落屏待小姐亲厚,至无人可疑的程度。

      他单手搭在尚未盖棺的檐边,脖颈前曲靠近棺内,一滴泪珠滑落,挂在了落屏平静如水的手背久久不散,他背身悄悄拭去泪痕,不愿让脆弱再度流出。

      简单告别后,乔吟始终多有不安,问及他的打算,本意是要带落屏返程。

      所谓落叶归根,他们生来登州归则登州,这次他决定不再由着落屏的性子,执意要离开这方伤心地。

      同行的伙伴已替他将千里运来的行李再次带回,乔吟于幽州也徒生一层无形的隔阂,准备随他走一趟。

      一则是担心朝联一人落魄归家路遇危险,二则也想留些空间整理思绪。

      落屏的死太过突发而蹊跷,且在她刚回幽州的第一日,种种迹象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一切是冲着自己来的。

      离开,或许能给迷雾重重的局势拨开一层暗影。

      朝联与落屏都是家生子,人际关系简单也清淡,葬礼安排的宁静祥和,偶有唏嘘者搭话亦不理睬,无论好意或是恶意。

      乔吟从面上未发觉落屏的异常,故不愿再惊扰沉睡的故友,安静地陪她埋入尘土,愿有来世换她相守。

      她独行登州闹市。离去许久,周围人已想不起来人的记忆。

      衙门外,一位素衣垢面妇人正跪在出口处,身边用担架摆放着一具冰冷尸体,嚎哭着求大人要个公道。

      登州县令乔宗丰一把半白的胡须略显苍老,弓着腰踩在最底下的一层台阶好言相劝。

      妇人的丈夫是陪同衙役上山抓捕一偷银小贼时,意外失足而亡的。衙门早前便给过一笔慰问金,妇人却执意要以衙役的丧葬标准来对待丈夫,明摆着是要狮子大开口。

      妇人迟迟不将丈夫下葬,尸体发出的恶臭弥漫于四周空气中,靠近几步没的让人泛恶,她只管以闹为器,半点不给衙门面子。

      为了躲闹,乔宗丰无奈答应她,再私人从俸禄中抽出一笔补偿给她,这才劝得妇人将丈夫先行安葬。

      乔吟冷冷观完这场闹剧。

      这位实为一族血脉的三叔伯也惯是会和稀泥,无礼无据尚能让他心生怜悯,对着乔家还带几分亲缘的族人却残忍至极。

      若不是父亲太注重宗族之义,怕在地下难见祖宗,他也该成为自己的刀下亡魂。

      乔宗丰这头正为解决一桩麻烦事庆幸之际,无意瞥见了乔吟的存在。

      他面上一沉,摆手让师爷退下,站在原地注视着乔吟,仿佛是在等她上前。

      “进屋说吧。”

      他大步都没有挪动一下,却要乔吟主动凑近,简直傲慢无礼。

      乔吟静静停了几秒,不觉得自己与他还有什么可说,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

      身后的声音突然变得急切,乔吟扭头察觉到乔宗丰的欲言又止,他挥着手不停请她进屋说话。

      换作从前,她会顶上两句再给他来上一针,让他知道为官不正的下场。

      而现在,她学会了看人脸色查人意图,此刻的乔宗丰带着某种强烈的渴望,不像装的。

      既来之,姑且听听。

      她一步不停走进衙门内部,乔宗丰紧随其后。

      衙门正堂后是一处不大的休憩地,陈设简单整齐,乔宗丰上了年纪,快步几下喘个不停。

      乔吟静静背过他。抬头而去,正对的是“天理国法人情”的牌匾,不可谓不够讽刺。

      乔宗丰深叹一气邀她落座,语气中带着示好。

      “我收到新任左州县令的一封信,他曾是我在学堂时的一位挚友,提及你与御史大人一道破了大案,你阿兄的冤屈总算得以洗刷。”

      “有话直说。”

      乔吟与他本就没有过多交情,纵是放在从前,也不过是相遇打声招呼的情分,更何况发生了那般的大事,她心有埋怨也是理所当然。

      “当年的事,我的确做了些非出本意的决定。坐在这个位置上,从来没有随心所欲。”

      他转身从摆放着各式花瓶的木台上取出其中一只琉璃飞燕瓶,翻倒瓶身,里面藏了不少的手书。

      “知道为何你们无论走到哪里告到哪里,我都能把你们逮回来吗?”

      “其实是有人一直在给我传信。上头传下死令,不让彻查乔鸣一案,我们好歹是同宗,我拉你们回来总比被他人抓去强。老太爷还在的时候,就总是念叨,他对你阿兄是那般看重,我怎会真心害你们呢?”

      “上头……哪个上头?又是谁传的信?”

      “知也不知。”

      他不欲多说乔吟也能猜到,她只是希望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却从来没人愿意给她。

      阿兄事件背后是高末的只手遮天,他的手游行于科举朝堂,甚至于整个永禾。贼子从未消停,不灭难得长宁。

      “出事那次,凑巧老太爷重病快要不行了,来人说你们又跑出去了,我守在床头气急攻心,打定主意不让人去寻,原是想让你们吃吃苦头。谁曾想,这一下再收不回。”

      乔吟取过手书,书中字迹弯弯扭扭,像极自己用左手所写,内容简短不作任何铺垫,只标注了明确地点,每一个地点都是拉父兄入泥潭的证据。

      能即时通信之人,必是身边之人。

      她回忆过往种种,悉数片段零散从脑海纷飞而出,最终定格在了落屏弯起的手指上。

      她要指的,是谁?

      乔吟连夜赶回幽州一步不停直奔书房。

      她若记得不错,乔鸣习惯每日这个点读上半个时辰的书,她推门而入,阿兄果然在里屋。

      不设防的乔鸣正急促咳嗽,惊觉乔吟的到来,猛灌一口凉水压了下去。

      “你这丫头这么晚还赶夜路,也不怕危险。”

      乔鸣不在意她的冒失,反而立刻搁置书本,担心责怪起来。

      乔吟明明清晰听见兄长的咳嗽仍不动声色,兄长有意隐瞒,她也不必刻意揭穿。

      这也代表,他的身子出现了某种异常。

      她握上兄长的手腕,那里空空如也,她曾打制的护身铁镯已不见踪影,她翻来覆去的动作让乔鸣一下意识到她在意什么。

      “那东西太锋利,我怕伤着你嫂嫂,便摘下来了。你若是要,我取给你,不过你最好也别用了,太危险了。”

      乔鸣从书桌的三层抽屉中取出铁镯,絮絮叨叨与她提了不少大道理。

      乔鸣不曾察觉,但铁镯是乔吟所制,其中构造她再清楚不过,这只铁镯已丧失伤人护身的作用,其中的机关暗道都被一一剔除,俨然沦为装饰。

      能够让乔鸣不设防的,只能是家人。

      一声惊雷于空中乍响。

      光线忽明忽暗间落在乔鸣左右两边脸颊,乔吟猛然想起自己曾做过的一场噩梦,那位钓鱼的老叟将阿兄当做盘中餐,意欲饱食一顿。

      她久未拨动的情绪被雷声激起,指尖隐隐发颤。

      “不怕啊。我先将你送回去再回屋,你嫂嫂怕是也要吓着了。”

      乔鸣忙不迭地握紧乔吟的手牵着她要往屋外走。

      乔吟拽住他不动,似是有话要说。

      随后独自一人到了里屋兄嫂的住所,推开未曾上锁的房门,魏然正披散发丝端坐床头,换了一身宽大的衣裙,手臂上缠着云丝,指尖握着针线。

      她温柔抬头见是乔吟还诧异了片刻。

      “这么晚了,吟儿怎么过来了,怎不见你阿兄?方才一声巨响,可是把我吓了一跳。”

      “我与嫂嫂说些体己话,不让他参与。”

      乔吟解释后进屋顺手关上房门,还特意落上了一道锁。

      她走到床头一并坐下,两人亲近的如同姐妹一般。

      “嫂嫂是在做鞋?”

      “是啊,虎头鞋。可以辟邪去灾,保佑孩子健康长大。”

      魏然嘴角始终轻扬,如同做着一场虚假的美梦。

      乔吟一支玉簪抵上了她皙白暴露的脖颈。

      魏然未作反应,反倒将手中的针线搁置一旁,随后轻笑一声搭上乔吟的手腕。

      “吟儿又爱开玩笑了,这么钝的玉簪是伤不了人的。倒不如我们刚至幽州时,吟儿的那柄银簪要锋利不少,那个杀人尚可。”

      眼前之人淡定从容的不像话,可越是云淡风轻越是代表了危机四伏。

      乔吟的视线飘动从她全脸划过,默默收回白玉簪重新插回发间,缓缓开口。

      “我从前竟未发现——嫂嫂也生的好一副‘本靥’相。”

      “‘本靥’是为何相?”

      她顶着一副不惊笑意明知顾问。

      喜怒未从心,相亦不从心,皆由面部露,情感尽伪装。五官不过是表达的工具,利用价值虚情配假意,是为“本靥”相。

  • 作者有话要说:  大人短暂掉线,马甲即将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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