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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意外总难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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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孑从乔吟晶莹透亮的眼眸中回望自己的面容,泛着微微荧光的女孩正静静等待他的答案。
“重要吗?对你……会有影响吗?”
顾淮孑如此问。
他轻轻拂过耳颊的反问裹着微风而来,乔吟猛然顿悟,她低头探看手中的河灯,脆弱幼小的烛火如是冬日的暖炉揉进骨血,中和了曾经冰冷的心脏。
是啊,重要吗?
她如今死守的淤结消散,父兄也即将迎来明朗大道。大人孰面,于她早就不再重要。
她所认识的,只是眼前之人,高台青天。
“罢了,不想知道了。”
乔吟洒脱一笑露出从前的天真,一脚踩下底层阶梯,蹲在岸堤上将河灯托起,随水波缓缓推去。
顾淮孑的那盏亦如此,紧紧贴在她的身后。
岸上站了位拿着细长木棍,不断挑动河灯防止堵塞的船夫。他一杵下去,两盏河灯被人力分开,一东一西,追逐各自遥远的未知。
两位放灯之人的目光由一处分别两地,以侧面相迎,猜不透神情。
翌日正午,乔吟收拾好出门的行囊,怀着期盼幻想与父兄见面的场景。
阿兄一定会着他梦寐以求的一身官服来迎接自己,父亲可以重新回到他毕生熟悉的领域必然开怀大笑,母亲不必担惊受怕总觉做的哪里不好,嫂嫂的肚子算起来也应该显怀了,他们可以共同等待新生命的到来。
她充满希冀般陪同顾淮孑与新上任的县令作别,骑马离开了左州城。
这位新知县是从城府调来的颇具资历的老县丞,他在周围一带都极有威望,只是因为年纪偏大碍于各项制度,迟迟不得晋升,越拖越久也就没了念想,如今放平心态反倒得偿所愿了。
老县丞在见到乔吟的那刻有短促的停顿,他见过不远千里万里只求公道的推官举人,见过被权势压迫折腰依旧只求公道的乔家父子。
他哪里不懂,然无能为力。
谁料想,老则老矣,终再附重担。
他远远注视着离去的二人,于高马之上扬鞭疾驰,清风徐徐,衣角翩翩,风声阻碍不了前进的脚步,所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从这里要到幽州还有整整两天的行程,顾淮孑和乔吟才跑出几里,天色暗沉异变,似乎马上就要下雨。
两人商议后决定再抓紧往前走走,借住先前的那家小店,等天色转好一些再启程。
到了小店门外,原本正常营业的店铺此刻却紧闭木门,乔吟试着敲了敲门,可过去半响,始终不见来人。
门外没有贴任何停业休息的告示,之前老板夫妇提起他们已经在此地安置了将近五年,一砖一瓦皆是努力得来的凭证,不敢耽误片刻。
结合过往迹象来看,实在是太不寻常。
乔吟趴着门缝,透过木门边的空隙望去,里面一片寂静,隐约可以看见摊倒在地的部分桌椅,七零八落像极了经过一场打斗。
察觉不对后,乔吟让顾淮孑避至一旁,自己向后退了两步,加个速度冲过去一脚踹开了木门。
木门一声巨响从两边裂开,一把铜锁垂直掉落在地,“邦”的掉落沉闷。
锁是朝内封死的,按理小店内部应该有人。可他们寻遍了整个上下两层楼的所有房间,都不见一个人影。
那对夫妻不像是流离失所之人,是什么让他们抛下了这块谋生的宝地。
地上没有发现血迹,桌椅虽有摊倒却并未出现明显破损,貌似只是单纯的抵抗。
顾淮孑蹲在一楼通往二楼的台阶处摸索着什么东西,乔吟跟着他一同查看台阶,台阶上残留了细微的衣服碎片,此人是被拖行而上至了某处。
而这墨黑的碎片布,他们再熟悉不过。
是喻承的。
“大人……”乔吟呼唤中罕见的慌乱。
顾淮孑沉着脸吩咐再仔细找找。
乔吟原本想和顾淮孑分开行动,希望能够加快搜寻的速度,可顾淮孑执意要一起查找,避免不必要的意外。
经历过何不送的腐骨墙面和左州牢房的地下密道,不难想象设置会有何其隐蔽。
暴露的地方没有任何线索之下,这回乔吟把目标集中在了墙面,无论是按的推的砸的,她都试了个遍,还是找不到半点人气。
她不安地偷瞄顾淮孑,顾淮孑还是异常镇定地细致摸索,不见丝毫慌乱。
大人向来如此,情绪尽数藏于内部,让人无法参透,这大概就是高人的生存方式吧。
乔吟重新调整心态加入搜索,并没有留意他额角冒出的一滴冷汗。
顾淮孑当下在心底默念。
不应该的,明明还不到时候。
他们从雨落倾盆到雨过天晴,初生的日头再度点亮整个客栈,借住光线的反射,投影到一角的镜面之上,终于发现了镜子右上角出现的一个小孔。
小孔的位置在一处杂物柜的顶部,取开遮挡的花瓶,小孔所暴露的是类似镜面的圆弧,有轻微凸起,用食指用力按下,柜子发出古怪的响动。
原本固定在原地的杂物柜突然可以推移,两人赶忙合力推开异常沉重的木柜,背后俨然是一个深邃不见底的密道。
顾淮孑沉默不语率先带头进入,乔吟怕有危险不敢停留紧跟其后。
他们到达底部时,喻承正被五花大绑捆在一张方椅之上,绳子绕过全身同时缠住他的下舌,使他说不出话,紧绷的形态已经勒出了深痕,脖子上居然还挂了一块滑稽的大饼。
看见来人,他拧巴的五官皱在一起仿佛快要哭出来,不停地挣扎寻求安慰。
乔吟赶紧上前替他解开重重束缚,还未问及他所遭遇,喻承便委屈地先嚎一嘴。
“公子,阿吟,你们可算是来了!”
顾淮孑这时才吐出一口气来。
“出了何事?”
“这,这是家黑店啊。”喻承一股脑将他行至此地的遭遇说了个遍。
两人环顾四周才发现,被晾在节节竹竿上的干瘪瘦肉和底部堆叠的人形枯骨,敢情这腊味合蒸用的是人肉啊。
提及此处,喻承不由得开始反胃,舌苔处是一点饼皮的残留,他不停弯腰干呕想将吃进去的都吐出来,恨不得连肠子一起顺,脖子上的大饼顺势掉落,咬过的痕迹酷似笑脸。
乔吟一言难尽地替他拍抚着后背,拍着拍着意识到还漏下一人。
“对了,李盈呢?”
“我,我也不知道。我感觉,他们应该认识。”喻承吐的难受不停踹着粗气。
“刚到这儿的时候,那对夫妇就奇奇怪怪地盯着李盈看。那时候店里人多,他们没敢下手,到了晚间吃饭就只剩下我们二人,老板特地送来一壶玉米熬制的果茶,一口喝下我就觉得不对劲,奈何剂量太大,我挣扎了两下还是没挡住。”
“他们本想拿我开刀,结果被李盈给拦下了,我仿佛听见她叫什么……叔父,后来就昏过去了。醒来便是这副样子了。”
“委任状也不见了?”
顾淮孑总能精准地捕捉细节,实时把控局势。
喻承摸遍了全身空荡荡,气的暴锤自己的脑袋,还得乔吟出言安慰。
喻承一言难尽地盯着顾淮孑,请求宽恕的神情不言而喻。“公子……”
“罢了。他们未拿你开刀,还给你挂了这么个东西也是不想你因此丧命,总算还有几分良知。至于李盈,若真与他们有关系,至少性命无忧。余下的,之后再议。”
走出密道后三人稍作休养,托来往路人前往左州报官。
老县丞匆匆赶来,迎接他上任的第一个命案,竟还是由御史大人给探查出的,他一张老脸难为情地四处致歉。
经查,密道内所亡之人皆乃曾于左州横行霸道的几位官吏富绅,他们在执行公务与商务往来期间离奇失踪,因为久久寻不到线索而搁置,加上杨贺文长期建立的好形象,家里人也只当是他们自行外出未归。
晒得黑不溜秋精实的肉干再次被放置于阳光之下,喻承禁不住又开始犯恶心。
乔吟忙劝他想开点,就当是为人除害了,毕竟除了顾淮孑没吃,她当初也是咬了一口的。
喻承听了只想钻进洞里。
这家小店是几年前转给夫妻二人的,根据行动轨迹来看,他们很可能是李盈家族中的旁支,至于在此地经营的目的,怕也是为了等待杨贺文自投罗网。
只可惜,杨贺文一心钻研左州内部事务,一次都没有出过城门,他们进城风险又太大,便将目标对准了可见的黑暗。
这次喻承带着李盈出现,让他们再燃希望,杨贺文以身所殉目的达成,他们可以带上李盈重新开始。
至于他们要去的地方并不难猜,自然是委任状上原本要给乔鸣安排的就任地,平洲。
平洲民风淳朴,礼仪之都,没有诸多利益纠葛,最适宜平稳发展。顾淮孑原本的计划,是让乔鸣从那里开始慢慢成长,眼下怕是要泡汤。
此去平洲路程偏远,他们又在左州耽误了数日,李盈他们怕是已经穿过重重山河到达平洲了。
当下赶过去显然来不及了,况且他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只希望他们是真的不怀恶意,善待平洲,来日再看。
顾淮孑没有像预料的那般要求追查至平洲,而是打算暂时搁置,提醒喻承传令平洲城外的铁束卫时刻关注城内动向,带上乔吟继续前往幽州。
乔吟清楚,经此一事,阿兄即将当地就任。
作者有话要说: 阿兄:拿一份工资,干难的活儿,谁说运气不是本事的一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