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秋》倚棉宿

5、岸芷汀兰

　　我惊诧，将怀中那小姑娘扶正肩离身：“小姑娘...你莫不是认错人了罢...”
　　那小姑娘似有几分倔犟的脾性，硬是扯住我的袖不让我离，未出言反驳，却是有人提灯疾步而来，我抬眸，提灯的男子年龄约莫同我一般大，一袭墨青长袍，生得沉稳韵致，冉冉府中趋。他行如流水牵过那小姑娘离我三步之外，口吻似是安抚，却透些许责意：“菡萏小姐，那并非八小姐...”
　　借着曳曳烛光，我同那唤菡萏的小姑娘彼此看清各自脸庞，她双目犹似一泓清水打量我，须臾后眸色一沉黯然，她边髻为桃粉绸带轻轻挽住，如明珠生晕，如樱红唇轻撅浮上失望：“的确不是汀兰姐姐，只是当真相像。”我掩袖抚褶，语间失意自然听得了然。她那双水眸，不知何故教我忆起幼时的自己。
　　菡萏粉臂一抽便离了青袍男子的手，默默辗转拖沓着步子步远，融于氤氲夜色，逐是远去，如院落地上残叶，支身浮走不见。想那位“汀兰姐姐”定是菡萏及重要的女子罢，否断不会这般失落。
　　我看得分神，直到那青袍男子唤我方缓回神来：“姑娘便是老爷所说的易姑娘罢，在下杜蘅生，于府中照看老爷二子，还劳姑娘将老爷书信予在下一校，免有差错。”
　　不晓他乍看比我只痴长那么一二岁，却于夏侯门下担事，当挺是练达。我仅是思索，却未加言语，由袖边中一取书信递与他。
　　他腾出一只手接过一掸，宣纸便展，深眸扫过行字，我却见他眉心倏地淡蹙，顷刻又舒展：“易姑娘，此并非我家老爷的字迹。”
　　什么？
　　我惊愕，睁大了眸子，他会意，将那一纸书信复递至我眼前，我字字观却，当真不是夏侯罄的字迹，他的分明是铁画银钩一般，书得郑重不苟苍劲雄浑，现下眼前分明是一纸飞草，笔走龙蛇。我伸指，指腹一个字一个字流划而过，终在书我名中的溟字顿住，若非细看当真是辨别不出，溟字侧之冥，左下一撇延过左畔点水终笔一提，这般长延撇画的习性，分明是滕晟睿所具！好一个滕晟睿，他不可得之物，便让我亦得不到。
　　我狠狠一抿唇，唇瓣约约泛白，我绞着书信边角，竭力压制愠色。
　　片刻缓和，我得体地将那书信重囊入袖，如自责的模样一拍首，颜上显得喏喏，恰似尴尬：“许是我心粗携错了荐信，杜公子莫要介怀，我这便回头重寻一趟。”
　　“罢了，易姑娘今日便留于山庄住下罢，明日老爷回来，姑娘是否是老爷所赞之人自然明晓，戌时已过，易姑娘支身一人亦不方便。”杜蘅生别了身子，烛焰随之轻晃，足下一片橙黄明恍：“易姑娘随我来罢。”
　　我未吱声，庆幸杜蘅生心谨有所留意，否既然滕晟睿可换我荐信，那信必定不会还我并会抵赖得足，只觉唇亡齿寒，礼让数载，便为此事生了不小间隙，更要走到如此地步。
　　思索间，杜蘅生携我至一闺阁前便止了步：“姑娘今日便歇在这罢，在下还余些琐事，便先离了。”我瞥，房中如何难以瞧清，倒是里头圆桌静立油灯一盏，光迹微弱如残，我旋即回敬以表谢意：“有劳公子，公子走好。”杜蘅生辞去，空廊内无了细语娑娑骤然静下，我扶着纸窗推门，“吱呀”如陈年古木哑了声，油灯悄燃，光迹印于似浊墨迷离上的斑斑点点，窗栊下折道狭长的影，突是清幽一香萦绕鼻尖，极为熟悉，如在妙菡诗社闻得的兰香一般，我知晓这房内必有兰蕙繁蕊争开。
　　我安置好包袱，伸手拆了绾青丝的缎带及支钗，青丝如瀑倾泻贴于两肩，仅是回首间，我却无意见得壁上一幅丹青，粗犷一看似是一女子画像，我拗不住奇心，足落地抬上灯盏，凑近去看：香脸轻匀,黛眉巧画，香兰绣罗裙，乍抹桃粉清，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一揽翩袖遮丹唇，摆下纱环花木葳蕤，少女娉婷。兰瓣上更简书四字“岸芷汀兰”。
　　我伸手触及自己的面孔，虽不及画中女子一半秀丽，可我竟与她如此相像...岸芷汀兰...汀兰姐姐，我脑海间忽的闪入适才菡萏说的话：“的确不是汀兰姐姐，只是当真相像。”只是世间何以有如此巧合，二人生得极像，想必此处便是那“汀兰姐姐”的闺房，又巧幸入得夏侯门，加之...我是孤儿出生，难不成...我身上便淌着夏侯一门的血？
　　我无力朝后一倒正栽倒于榻上，脑海翻搅，却如梦呓般喃喃：“不会的..不会的..”我眼皮发沉，如要眩去，我轻阖上眸，强是驱逐这般不真切的想法，心下却又坚决生了一念。
　　明日见到夏侯罄，必要问个清楚。

作者有话说

　　存稿箱太纠结..新添了封面 还能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