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秋》倚棉宿

2、一抛珠字

　　今是立秋，天气倒还未凉透，方得了滕家小姐滕惠茜的允话，我便挎了木箱出了滕府，滕府乃本地知县滕千逸府邸，位虽不比朝堂重臣，人却善心，加之他向不徇私枉法亲民近民，自然清誉远拨，其女滕惠茜生得聪慧伶俐。我本是孤儿，为一户姓易的先生相中我似是是块读书的料子，承是他妻室又无所出，即收我为门生，予名易溟寒，实质便当作女儿，孰料一载未到当地便闹蝗灾，易先生糊口不易，无奈只可将我托付于他交好的滕千逸，听闻两人当年一同参考，易先生不济未曾及第，倒是滕千逸直上青云，不过他未忘易先生，便常同易先生照面。滕千逸鉴我墨水颇多，更好丹青，谴我做他爱女之师，月末予我工钱，如此也算安逸。如今良才难得，佳隆皇帝薨逝后正和皇帝登基，一改专风，特赦女子不仅可在外抛头露面，更可参与科考以充朝堂。此举无疑深得人心，大唐王朝河清海宴由此而起。
　　我并无入仕之心，但正安了这“可在外抛头露面”的间隙，我每日必去妙菡诗社斗诗，中之佼佼，可得社主小赏，我便是冲着这小赏稳住生计。若当真才高八斗被社主相中，便是如鱼得水，由是因那社主乃位名门豪族家的长子，权位不可言喻，只是这位社主极少露面，而我对这些毫不上心。
　　社中一如往常清净，而人头却丝毫未减，红木案台搁纸墨笔砚，周遭围容一转水曲柳木靠椅，每隔两椅间一盆君子兰，兰香清逸，是极衬这作诗吟词之围的。社有屏风一座，左座绣青竹纹鸾，未如常般以墨绿色描竹，一律以墨黑挑线，苍竹节节而高步步而上，扎根石间，右下一方更入针一句遒劲“立根原在破岩中”，一派峥嵘之气。
　　我静踩落地，朝四周兜看一圈，便寻着极为熟悉的声影，我颜上铺开淡淡笑意，径直走去。那人便是滕家大少滕晟睿，名有兴盛具慧的意思，他隽才县中少有，因是在滕府常见并不陌生。
　　“少爷来得极早。”我简单朝他一揖，礼声一问。
　　滕晟睿待我亦算客气，他清楚眉宇淡蹙，似有心事，颔首以示回问：“易姑娘从不缺席，朝雪近来学得可好？易姑娘每日教导，想来不会有何差池。”
　　朝雪乃是滕惠茜小字，女降于朝晨落雪一时，故小字便是朝雪了。我坦然莞尔，如初含笑：“小姐冰雪聪明，自然是好。瞧少爷蹙眉，可是有扰心事？”
　　滕晟睿眉宇锁得更深，口吻继续紧意：“不瞒姑娘，听闻今日社主亲临闻诗，在下不免有些曲瑾...”
　　听罢我亦不作声，心底倒也些许期待，并非为看那社主是个如何，而是思着今日不少人定同滕晟睿一般将此次斗诗视为重中之重，今日必可听得不少佳作。
　　久后，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由后厢踱了出来，扬手提声而道：“妙菡诗社斗诗会即起，今日请诸才子即以诗之本境合青竹秉性为主作一五言或七律，限时一炷香。”
　　言落我硬生愣一遭，此岂非以诗作诗？并以竹性联之？此题倒是极有意思，那头那书生已然燃香入炉，我朝案台上铺开宣纸，墨已磨好，我挥毫千墨，一纸小隶。
　　香烟袅袅，炷香燃完余点灰烬，方那宣题书生高喊：“置笔——”耳畔是放下狼毫的窸窣，后又是一声高坑：“由首座王公子起，次第而念，起——”愈听总觉前几者皆重于咏竹，倒一忘提点诗本，待到滕晟睿，他捻住宣纸一隅，如斯朗声：“◎1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色侵书帙晚，阴过酒樽凉。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但令无剪伐，会见拂云长。 ”
　　我睨他一目，此诗较之前数人倒是上一层楼，却并非最好，而他声毕，便至我唸。
　　我捧纸，上头墨迹未干，曳了淡淡墨香。我垂睫。眸过字里行间，复摒了声，泠唸：“◎2隐几心疑水，携杯影照山。六窗开畔岸，一榻埽中间。柏子方饶舌，墨竹忽解颜。定余牛逢牧，梦起蝶相关。阊阖初无路，蓬莱别有班。藏舟知夜失，面壁意西还。老矣从他笑，公乎伴我闲。体坤诗更好，分寸许跻攀。”
　　迂回错落间，诗字毕，伏下嘈声逐褪，掺上静谧。
　　“啪啪啪”鸣掌几声，我却清晰那是一人所致，掌声源于身后，却未待我辗转一望，便是温润如玉之索声贯耳：“好诗”

　　◎1 出自杜甫《严郑公宅同咏竹》
　　◎2 引自其他

作者有话说

　　！！终于更新了一章，原来码小说这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