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妹子，在成都》弦外无音

19、地震（上）

　　忽然发现，我现在每天几乎一句话不说，也不跟外界打交道，只活在自己的小壳子里，自习、上课、吃饭、睡觉，周而复始。

　　自从三八妇女节之后，李韵就生我的气了，再没搭理过我。这学期我大多时间都泡在图书馆，跟方飞的接触自然就少了，她基本上都是跟着李韵一起活动，所以也不怎么和我说话。至于孙晓萌，我俩一直就不对盘。

　　我无所谓，真的，依旧我行我素，上课就去教室，自习就蹲图书馆。把自己累得没时间胡思乱想，一回寝室就洗漱睡觉。聊天联络感情啥的对我来说都是奢侈品，有那个时间，我宁愿跟我的床多缠绵一会儿。

　　我并没有针对任何人，她们不待见我，那我也不往人家那儿贴。错不在我，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时间一溜烟又过去一个多月，5月12日，四川的灾难日。

　　5月的天气最适合午睡，不冷不热，温度适宜。如果不定闹钟，我可以迷迷糊糊在床上躺一个下午。12号这天中午，楼道里如常的安静，外头树上的虫子也叫得欢快，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睡到一半，我忽然想上厕所。寝室里其他三个妞儿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方飞没盖被子，李韵的睡衣卷到了腰间，孙晓萌的鼾声若有若无。

　　穿上拖鞋，我半梦半醒去洗漱间。我们的寝室在走廊尽头，洗漱间在每层楼的中间，正对着楼梯。怕吵到午休的人，我尽量放轻了步子。

　　刚推开洗漱间的门，忽然脚下一个趔趄，我差点摔倒在地。揉了揉眼睛，我以为是自己脑子迷糊没站稳。楼上骤然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纷乱杂沓，擂得人心跳跟着加速。

　　“地震啦，快跑啊……”有人尖着嗓子吼了一句，紧接着便是错乱不齐的“啊啊哇哇”声，听得人毛骨悚然，女生们边跑边叫，整个场面混乱不堪。

　　地震？

　　我一下子醒悟了过来，赶紧朝寝室里跑。那三个妞儿都还睡得死死的，怕是不晓得外头的情况。其他寝室的女生都跑了出来，头发凌乱，有的穿着外套，有的只着了睡衣，全都惊慌失措地往楼下跑。

　　逆着人群，我很艰难地才冲进寝室。剧烈摇晃中，四张书桌上的东西已经全部掉到了地上，上方的床铺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们都逃出去了？

　　心里一阵冰凉，我终于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地震还在继续，我几乎站不稳，扶着书柜保持平衡，书柜上的一瓶洗面奶砸下来，玻璃瓶摔得粉碎。

　　仅仅几秒钟的耽搁，方飞的床就承受不住摇晃倒了下来，挡住了寝室的门，这也是我唯一逃生的出口。“死”这个字盘踞在我的脑袋里，白光一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万一寝室楼坍塌了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找个角落躲着，头上得有遮挡物？又或者，收拾点东西，等人来救？

　　晃动很快就停止了，寝室里一片狼藉。我腾出一小块空地坐在那儿，脚边是摔坏的石英表，表盘上的玻璃已经不见了，倒是秒针还在“嘀嗒嘀嗒”。仿佛此刻是偷来的时间，我坐在地上痴心妄想着时光倒流。不用太多，就回到我起床上厕所那会儿就行。如果早知道李韵她们会跑，我就不回来了，管好自己就行。

　　整栋楼里没有一点儿人声，看来，大家都已经出去了。老坐着也不是办法，我将背包拿出来，往里头塞了些零食和水，万一有人来救我，这包里的东西就能派上用场了。逃生的机会微乎其微，可我还不想死，就当安慰自己吧。

　　收拾完，我又坐回刚才的位置，看着杂乱的寝室。方飞最宝贝的盆栽被压在一沓教科书下头；李韵的咖啡杯尸骨不全，这是她跟古常松一起用的情侣杯；孙晓萌储蓄罐里的硬币滚了一地，我把脚边的一些都捡了起来，放进睡衣兜里。

　　我的洗脸盆摔裂了一个口子，盆子里是我给田文斌买的银链子，亏得是个木盒子装的，从书桌抽屉里砸下来也完好无损。这个链子蛮贵，我将木盒子也塞进了背包。

　　“橙子，橙子，你在里头吗？在的话回我一声！”

　　田文斌的声音！是田文斌，他来找我了！

　　“哥，我在这里，我在寝室里！”我的喉咙被一股压力迫着，发出声音甚是艰难，鼻子也挺酸，眼泪瞬间就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橙子，别怕，哥带你出去！”

　　“哥，门被倒下来的床堵着了，出不去……”

　　听到田文斌的声音，我的心里终于有了着落。可眼前方飞的床稳稳地挡着去路，我要怎么出去呢？

　　“你离门远一点，我来撞门！”田文斌从外头朝我喊话。

　　“砰——”

　　“砰——”

　　“砰——”

　　一声又一声，撞得我的心一阵一阵地疼。方飞的床不见一丝动静，田文斌还在不停地撞。干坐着无济于事，我抹干了眼泪，站起来去拖方飞的床。学校的床长两米，高两米，我要拖动根本不可能，但我不想坐以待毙。

　　田文斌将门撞开了一个缝隙，足够我侧着身子出去。

　　“哥，别撞了，我可以出去了。”

　　换了一双球鞋，我抓着背包从方飞的床上爬到了门边。这个缝隙能让我勉强过身，可我手上的背包鼓鼓囊囊的，怎么也塞不过去。

　　“橙子，要不你人先出来吧，包就别背了。”田文斌在门外说。

　　我抬头瞅了瞅田文斌，他光着上半身，只穿了一条裤衩，脚上趿拉着拖鞋。

　　“这包里的东西我收拾了很久，怎么能不带着呢？”我有些倔强。

　　蹲下身子，我将背包打开，一小件一小件从门缝里给塞出去。田文斌也赶紧蹲下来，将我塞出去的东西挪到一堆。

　　大概塞了十多分钟，终于大功告成。田文斌在那头给我装包，我侧着身子往外挤。

　　“啊——”

　　“怎么了怎么了？”听见我的痛呼，田文斌扯着我已经伸到门外的胳膊问。

　　我掏出睡衣口袋里的十几个钢镚递给田文斌：“哥，这个也装我包里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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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寝室住在四楼，田文斌护着我一路下来，楼道里横七竖八躺着各种各样的鞋子，估计是刚刚逃命的人太惊慌撂下的。

　　重见天日的这一刻，我的两条腿都软了。田文斌搂着我的腰，半拖半抱愣是把我弄到一大片草地上坐好，周围全是穿着睡衣和裤衩的男男女女。

　　“哥……”尽管跑出来了，我心里还是害怕，抓着田文斌的手臂猛掐。

　　“啊——”田文斌痛得拍开了我的手。

　　“呵呵——我们还活着哈……”我傻兮兮地开心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现在晓得怕了？刚才一件一件往门外塞东西的时候咋不见你怕呢？”田文斌揉了揉我的头发，搂着我的肩膀跟我并排坐着。

　　对哦……如果刚刚那会儿楼坍塌了，我和田文斌岂不是……后背一个激灵，我不敢去想。没事没事，已经出来了，楼塌了也没关系。

　　“对了，哥，你怎么会跑我们寝室去啊？”我扯着地上的草，一株一株连根拔起。

　　“松子过来找李韵，我见她们三个都在，独独缺了你，一问才知道你没跑出来。我说，别人都知道跑，你干吗不跑呢？这要命的时候了，怎么还犯傻？”田文斌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力道倒是不重。

　　“是啊……我是傻，我干吗不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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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一直无法确定地震究竟还会不会来，我们也都不敢回寝室。很多下午在上课的同学心有余悸，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当时在教室里的情况。

　　“你们不知道，当时投影仪都在晃，我放在课桌上的水全洒了。”

　　“我们更恐怖，有同学反应快，知道是地震，立马就要从窗子里跳出去，还好被其他人拉住了才跟着跑楼梯。”

　　“我们那老师说出去看看什么情况，结果人一去就不复返了……”

　　听着听着，如同催眠语般，我靠在田文斌的胸膛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意识到田文斌是没穿衣服的，我的脸颊火辣辣地烧，悄悄拉开了距离。

　　“橙子，饿不饿？”田文斌看着我。

　　“我包里有吃的，”从包里拿出一个大大的肉松面包，我递给田文斌，“哥，给你一个。”

　　商店和食堂都关门了，工作人员也是珍爱生命的，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保命要紧。我和田文斌就着矿泉水吃了两个面包，李韵和古常松找到了我们这里。

　　“橙子，你没事吧？”李韵挣脱古常松的手，跑到我身前上下打量。

　　“大姐，我以为我跑不出来了……”唉，我今儿个是真受了惊，动不动就抹眼泪。

　　“没事了没事了，你斌子哥不是把你带出来了吗？别哭了哈。”李韵用拇指压着我的泪腺，不让泪水再往外冒。

　　“斌子，这么老等着也不是办法，看来今晚是没法回寝室了，咱得回去拿点东西，就睡外头吧。”

　　古常松倒是一身整齐，除了脚上的拖鞋，衣服裤子什么的都穿着呢。田文斌点了点头，让李韵在这里陪着我，他跟古常松两人回寝室了。

　　“橙子，大姐当时没顾得上你，你怪我不？”等田文斌他们走了，李韵小声地问我。

　　“不怪。”

　　说实话，在寝室里出不来的时候我有怪过她们三个，可是现在出来了，就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了。我想，如果死了，我也是没办法再计较这件事的，那就不再计较了吧。能活着就好，能再吃面包喝矿泉水比什么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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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上编推~
旧文依旧在更
大家不要厚此薄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