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大结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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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此刻，唐晞脑海中所有支离破碎的梦境，竟彻彻底底地与宋凝霜的话语严丝合缝地对接起来。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席卷了她，让她开始相信，这个看似荒诞离奇的故事，就是她过往的一切。
她凝视着宋凝霜的双眸，那目光中的认真与毫无作伪的痛楚，狠狠撞在她心上。
她自己的过去，自苏醒那刻起，记忆便是一片空白。唐芙与安瑞平是她最初也是唯一的认知。他们说，她是唐芙的义妹，因家中变故失忆，被收留在府。
于是，从醒来那日至今，她在安瑞平的封地——燕临，一住便是三年，像一个凭空而生的人。
这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让她感到一股来历不明的熟稔。沉默在空气中蔓延，直至她转向那盏不眠的烛火，才喃喃低语：“我总反复梦见一座院子……我不知道那是何处，却清楚地知道，我曾与一人在那里朝夕相伴。”
“那是宋院，我们的家。”
听到唐晞这番心里话，宋凝霜眼底像是落入了星火，瞬间亮了起来，她急切地靠近，下意识地抓住对方的手，急声问道：“书梨，你……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唐晞微微一怔。若在平日，她定会立刻避开，可此刻，她却默许了这份逾越。她摇了摇头: “梦里的光景太短，每每当我想要看清那些画面，看清那人的模样时……便总会惊醒。”
唐晞的目光缓缓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静默片刻，终是将自己的手缓缓抽离。
那骤然落空的触感让宋凝霜心头一空，她愕然抬眼，却听见对方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
“我想到宋院去看看。或许在那里，我能找到一些答案。”
宋凝霜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巨大的喜悦冲散了方才的失落，她忙不迭地应道：“好。”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响。
“进来。”唐晞道。
檀儿推门而入，垂首施礼：“二娘子。”
“何事？”
檀儿看了一眼旁边的宋凝霜，欲言又止。唐晞会意，转向宋凝霜，语气温和却不容商量：“宋娘子，明日之约，还请不要忘了。”
“好。”宋凝霜深深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依言离开了。
待房门掩上，唐晞周身的温和气息渐敛。她缓步至案前坐下，神色沉静如水：“说吧，查到了什么？”
檀儿这才一五一十地禀报：从宋凝霜女扮男装在书院教书，到那个所谓的“姜书梨”的存在，事无巨细，和盘托出。甚至还提及庆元县人人皆知的五年前那场妖怪作祟。
闻言，唐晞反而对此并未显露讶异，这些她已从宋凝霜口中得知。
檀儿继续道：“传闻说，因那妖怪私恋凡人，触犯天条，后被天神降下天谴……故而身死。”
“只是……此事终究只是坊间传闻，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我知道了。”
唐晞默然良久，方挥了挥手，示意檀儿退下。她独自立于窗前，心绪如潮涌，再难平静。
第二天一早，得知唐晞要随宋凝霜去庆元县，檀儿和阿桃大吃一惊。唐晞性子冷淡，从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更何况只是一个才见了一面的陌生女子。她们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理由，能让唐晞如此破例。
在她们劝说无果后，檀儿与阿桃只得遵从主子的决定。就这样，一行人启程前往庆元县。
前头的马车里，陆才瑾掀开车帘，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身后那辆缓慢行进的马车，随即放下帘子，转向宋凝霜： “霜儿姐姐，你就这么带她回去了？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小瑾，”宋凝霜眼底漾开一抹浅淡却真切的笑意，“我寻了她五年。如今失而复得，你难道不为我高兴吗？”
“我自然为你高兴！”陆才瑾眉头却未舒展，“可当年姜姐姐是妖一事闹得满城风雨，我……我只怕那些风言风语还未平息，如今你们一同回去，岂不是……”
宋凝霜眼底漾开一抹温柔的浅笑，: “小瑾，我失去了她整整五年。如今我好不容易再度找到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手。” 她顿了顿，“至于旁人如何想，如何看，一切与我而言，都不再重要了。”
闻言，陆才瑾垂眸，唇边扯出一抹复杂笑意，那笑里带着由衷的欣慰，也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怅惘：“也是…至少，你们还能在一起……”她声音渐低，似是说给宋凝霜，又似自语，“霜儿姐姐，你总算苦尽甘来了。”
“小瑾……”宋凝霜心头一软，从那强撑的笑颜里，窥见了她深藏心底的，关于荀蓉的旧伤。
“好了，”陆才瑾迅速抬眸，打断了她未出口的安慰，语气轻快得刻意，“都过去了，别再提了。”
马车一路行进，南麓镇距庆元县不过三十里地。虽因顾及唐晞的身体，车行得缓慢，一行人于晨光中出发，待近午时分，车驾已驶入县城。陆才瑾自觉同去宋院并无必要，她未作多留，提前下车，返回了陆宅。
马车继续向坞衣巷行去。宋院坐落于坞衣巷西侧。马车行至距院子百余步处，唐晞掀帘望去，前方一座石桥拦住了去路。桥下河水潺潺，待车马驶上桥心，视野豁然开朗，只见那河道向远方延伸，水面愈行愈宽。
车马停稳，一行人相继下车。午后的巷弄分外幽静，只闻得零落的脚步声。偶有路人经过，目光皆不约而同地，被这几位生人——尤其是那位被簇拥在中间、气度不凡的女子所牵，纷纷驻足侧目。
唐晞步履沉缓，一步一景，目光掠过一砖一瓦，皆是无声的叩问。直至那扇简朴的院门映入眼帘，她终于停下脚步，凝望着经年风霜的木纹，陷入长久的沉默。
宋凝霜默然上前，锁钥轻响，推开了那扇尘封的过往。她侧身望向唐晞： “书梨，我们进去吧。”
身后的檀儿与阿桃正欲举步跟上，唐晞却倏然转身： “你们在此候着。”
不待二人回应，她已随宋凝霜步入院内。门扉并未合拢，只是虚掩着，似透出一道引人窥探的光隙。
院内，一株桂树枯瘦而立，枝头挣扎着几点零星的绿意。旁有旧井一口，墙角的藤蔓早已枯萎，满目皆是萧索。
唐晞静立院中，目光掠过藤蔓——与梦中景象悄然重合。
“这是……”
宋凝霜注视着她细微的神情变化，轻声开口：“这些藤蔓，曾是你亲手种下的百花。自你不在，便再无人打理了。”
唐晞缓缓蹲下身，指尖极轻地拂过那干枯的茎蔓，她心头沉闷，寻不到一个字的出口。
良久，她站起身，默然向屋内走去。
简朴的正堂，一桌一椅，皆是她梦中模样。无一物不熟悉，无一处不亲切。
内室里，靠窗的书案，西南墙角立着的书架，还有那袭淡青色的花卉纹帐幔。唐晞的目光一一抚过，如同辨认过往。
“这里……是我们的内室吧。” 这一次，她说的是“我们”。
宋凝霜眸光微动：“是。从平陵讲学归来，你便住进了这里。”
唐晞缓步移至梳妆台前。台上散放着几支梨花形的朱钗，一把木梳随意搁着。她轻轻拿起木梳，指腹摩挲过微凉的梳齿，凝视片刻，又将它轻轻放回原处。
“这屋里所有的东西，我都原封不动地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我不敢动，也不愿动。好像这样，你就从未离开过……而我，也只是在等你回家。”
唐晞眼眶骤然一红，急忙垂眸强忍翻涌的情绪。她下意识地别过脸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向书架一角——那里静置着一只木匣。
“这里面是……？”
“是我曾为你绘的画像。” 宋凝霜上前，轻轻开启匣盖。
画卷舒展，只见画中人于繁花之侧，裙裾曳地，正微微俯身，指尖轻触一朵将开未开的花。眉眼温柔，栩栩如生。
画中人的容颜与自己别无二致，唐晞的泪水终是无声滑落。她指尖轻抬，欲拭去那抹温热，却又有新的泪珠接连滚落。
“对、对不起……”她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惘然与歉疚，“我竟将你忘了……”
见她如此，宋凝霜心中揪紧，伸手轻轻为她拭去不断涌出的泪。“莫要说对不起，”她语气温柔，“不论如何，我还是找到了你。这便够了。”
积压的情感淹没了所有迟疑，唐晞再难自持，倏然倾身，主动投入宋凝霜的怀中，将脸庞深埋于她的肩颈。宋凝霜先是一怔，随即用力收紧了双臂，将她深深拥住，一声饱含无尽思念与酸楚的轻唤逸出唇畔：“书梨……”
院门外，等候已久的檀儿与阿桃已是焦灼。
阿桃频频望向那扇虚掩的木门，低声道：“都已过了一个时辰，二娘子怎地还不出来？”
“谁说不是呢……”檀儿心下也是焦急。
“我看，要是再过一刻钟还没动静，咱们就得进去瞧瞧。”
正当二人忧心忡忡之际，那扇门‘吱呀’一声开了。唐晞与宋凝霜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二娘子！您可算出来了！”两人忙迎上前。
唐晞的目光扫过她们焦急的面容，语气淡淡：“檀儿，阿桃，你们回南麓客栈收拾一下，回宜江吧。”
二人俱是一愣，面面相觑。檀儿壮着胆子问：“二娘子……您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我要留下来。”
此话一出，二人脸色骤变。
“二娘子，这万万使不得！”阿桃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您若不回去，王妃娘娘怪罪下来，奴婢们如何担待得起啊！”
“你们回去后，只需带句话给阿姐，”唐晞神色宁静，“便说姜书梨已至归处，她自会明白。”
“可是二娘子……”
唐晞抬手，止住了她们未出口的劝说: “檀儿，阿桃。这些年在王府，多蒙你们悉心照拂，此情意，我定会记在心里。”
见她去意已决，二人知再难劝回，双双跪拜下去，语带哽咽：“二娘子……”
唐晞侧身受了她们的礼: “去吧。”
暮色四合，宋院在沉寂中仿佛寻回了当年的气息。
内室里，宋凝霜正轻手整理着案椅，又从柜中抱出一床薄衾。
“宋……”唐晞甫一开口，便顿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她索性略过这无措，径直问道：“你在做什么？”
“今日仓促，来不及收拾另一间房了。”宋凝霜抱着薄衾，语气温和，“你睡榻上，我在此处随便对付一夜便好。”
见她就要在那硬冷的案椅上歇下，唐晞望向里侧宽敞的床榻，微一沉吟，出声拦道：“案椅怎能安睡？还是……与我一同睡榻上吧。”
宋凝霜闻言一怔，喉间轻轻一咽，目光倏然低垂，竟不敢去看对方神色，耳尖悄然漫上一点微红：“无…无妨的，你……你安心睡吧。” 唐晞将她这番情态看在眼里，心下莫名一软，恍然间，仿佛触碰到了某种被时光掩埋的亲昵。
唐晞看出她的不自然，心下明了：即便过去再是亲密，于尚未恢复记忆的自己而言，过于急切的亲近反倒可能显得失礼。
她不禁莞尔，伸手自然地轻轻按住宋凝霜的动作，话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娇柔，低声道：“倘若我一直想不起从前，你便要一直这样同我分开么？”
“啊？我……”宋凝霜一时语塞，脸颊微热。
唐晞看着她那副罕见的憨拙模样，只觉得心头一软。“好了，”她语气放得更柔，带着些许哄劝的意味，“别坚持了。夜已深，快些安歇吧。”
那自然而熟悉的语调，宛如一道暖流，瞬间击穿了岁月的隔阂。宋凝霜怔怔地望着她，恍惚间觉得，她的书梨从未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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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之上，月老正对着溯光镜看得出神。
祝融悄无声息地凑上前来，猛地一拍他肩膀：“呀！柴老头！你、你个老不羞，竟打开溯光镜偷看这等画面！”
月老被吓得一个激灵，险些将手中的红线脱手。他抚着胸口怒道：“你这莽夫！总是这般毛躁，专爱背后吓人！”
“哎呀呀，”祝融指着镜中已变得模糊的景象，咋舌道，“你竟偷窥宋凝霜与姜书梨的闺阁之事？没想到你还有这等癖好！”
月老被他这话噎得满面通红，忙不迭挥手关掉溯光镜：“你、你休要胡说！我这是在……”他话音一顿，自知与此等莽夫理论不清，只得甩袖哼道，“罢了！懒得同你解释！”
说罢，他转身行至姻缘树下，将那段隐隐发光的红线郑重挂上枝头。
祝融眼尖，瞥见枝上铭牌，讶然道：“不对？这、这不是宋凝霜与那小花妖的姻缘线么？
“什么小花妖，”月老淡然打断，“如今世间只有凡人姜书梨。”
“话虽如此，可这红线分明已……”
“诶？火德真君，小心祸从口出——”
祝融闻言，当即噤声，强笑一下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月老摇了摇头，随即口中默念口诀，指尖灵光流转间，在那段红线之上又轻轻打了个结。
待一切妥当，月老方拂袖问道：“对了，你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祝融这才想起正事，一拍脑门，笑嘻嘻地揽上老友的肩：“柴老头，我今日可是特地带了一坛好酒与你分享！”
“你呀——”月老无奈摇头，眼中却含着一丝笑意，“走吧。不过此番可不能再像上次那般，误了大事。”
二人相视一笑，并肩离去——
天上光阴浅浅一瞬，人间已悄然换季。
宋凝霜刚从外归来，推开院门，便见那株桂树如今枝繁叶茂，金黄的花蕊缀满枝头，甜香扑面，沁人心脾。
“书梨！书梨！”她忍不住扬声呼唤，语调里是难掩的雀跃。
姜书梨闻声自屋内走出，眉眼间带着浅淡而柔和的笑意：“凝儿，你回来了？”
“书梨你看，”宋凝霜几步走到她身侧，指向那满树芳华，声音里满是欣悦，“秋桂开了。”
姜书梨含笑颔首，与她并肩同看这一树清嘉的秋光，轻声应和：“是啊，秋天来了——” 短短几个字，便为这个丰收的季节，写下了最圆满的注解。
作者有话说
第122章 大结局(下)
